我不知道什么是喜欢,但我就和他过了。我也不知道什么是爱,但我一生已经献给了他。若问我为什么,我自己也搞不清楚,只是听人说,女人这一辈子没有反抗的机会。我把一生赌注押在一个人身上,反应过来才发现我唯一的筹码已经输光,而如今只剩下遍体鳞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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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兰十七岁那一年,父亲停了她高中的学业,只因家里还有个妹妹,前段时间不知在哪染上了肺结核。家中本就不富裕,靠着大队里那点公分混日子,如今妹妹一患上肺结核就更别提过日子了,连吃饭那段时间也是靠着四处相邻帮衬着才过来。
“不上学了,那就每天帮我去大队多挣一点公分吧。”父亲无奈的说到。若兰十七岁,父亲还很硬朗,看着结实,那时候若兰觉得天塌下来父亲也可以顶得住,然而多年后他却不这么想。
在大队挣公分的那些日子,每天和一帮老男人及妇女混在一块,不知道的以为是一帮土匪,每天灰头土脸的完全没有了鼻子眼睛。
这样的日子身体上觉得很累很苦,但心头却觉得过得挺快乐。这一晃又是一年,十八岁。
家里来了一个比若兰大十多岁的男人,看上去挺帅气,沉稳。父亲说,“你们认识一下吧!”认识一下,若兰当时就知道怎么回事了。她望着他,那男子也望着她,男女感觉这回事,似乎望一眼就来了。
她和男子的恋爱期短之又短,短到若兰结婚的时候似乎都有些没有缓过神来,就这么嫁人了……母亲往年对我说,“女人这辈子是从结婚开始的”,那么我现在结婚了也就成了女人了。女人,女人就得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往年的老人都说这就是女人一辈子的——命运。
若兰虽然受过一点教育,然而老师却是个传统到不能再传统的人了,他对于所有还是女孩的未来女人都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若兰第一次听到,即是来自这里。
男人是上门的,若兰的父亲也是看中了这一点,多了一个劳动力,以后的日子应该就会好过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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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上门不足一年,对若兰的爸说“爹,我想带若兰去城里,去城里打工挣钱,城市里能挣更多的钱。”那时候老爷子的鬓角才微微露出几根白发,却特别老成沧桑的语气说“出去看看也好,不像我一辈子了,去吧去吧……”
出去的第一年,他们在老城租了一个平方,又找了一个拆破旧的老屋的活,每个月一两百块钱维持生活,而这时候若兰怀了男人的第一个孩子。
怀着孩子还是得继续工作,每天累的人仰马翻,回家便躺在床上,这样的情况下,迎来了第一个生命,一个女儿。
他们的大女儿出生的不是时候,那是家里最穷的时候,生下来刚断奶便放在家里让家里的老人带着。本来想着家里有老人带孩子,自己也可以轻松一些,好赚钱,然而这时候男人病了,男人变的大热天怕冷,正是夏季三伏天的日子却裹着几床棉被,但伸手一模身上全是冷汗,咳嗽还带着血丝。
这一下好似天塌了下来,原本幸福安宁的日子只能从新构想。若兰开始带着男人四处求医。长沙,湖北,重庆,该去的地方都去了。针灸,拔罐,偏方,该试过的都试过了。很长一段时间她脑子里常常问人的一句话就是“你知道那家医院好点吗?”
正是在这样穷困的日子里,男人冬天却又好了,出去挣点钱,到了热天又犯病了,冬天挣的钱就又得全打水漂。这样的日子是入不敷出的,亲戚朋友们似乎看见若兰他们都有些怕了,常常是避着他们,但那时候谁家也不好过,这是人之常情,若兰不曾怨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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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都说受过学校教育的人是不一样的,那个时候受教育的少,男人和若兰都受过教育,然而在那样的岁月中,若兰想要一点心理依靠,她选择了去到小镇上一个有名的算卦人哪里算一算。男人听说了暴跳如雷,“这是迷信,你怎么还搞这一套啊!”男人是害怕,他害怕这一卦是说病再也不好,打的他连内心治好的希望都消失。
女人毕竟是女人,只要有一线希望,都可以试试。她独自跑到镇上,算卦的老人说“你要有心理准备,我只是告诉你我知道的,病好可能……还有十多年。”算卦人的话没错,慢性病必须得持久作战,若是随口安慰反而让他将来失去勇气与希望,再不抱任何希望,如今让他做好心理准备反而有帮助她挺过去。
女人听了不再说话,脑袋中只有一句话“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她也不曾想离开他,似乎老人说的有句话却是在她这里完美体现“感情这回事,是可以结婚之后慢慢来的。”男人对她不错,她一直觉得,有个这样的男人过一生也不错,毕竟怎么过不是过啊。于是十年如一日,这似乎是他们最平凡最好的相处方式,也是常人最难的相处方式。
也就是在这时他们添了第二个女儿,男人有些沮丧了,怎么又是个女儿……说这话不是因为男人重男轻女,而是因为男人的父母兄弟重男轻女。
男人有两个哥哥一个姐姐,三个人都有了儿子,他们时常取笑他说他无儿继后,不知道那时候亲兄弟之间为何可以说出这么令人心寒的话,总之男人是被他人歹毒的话说的有些抬不起头了。那时候似乎有个儿子是可以用来炫耀作尊严的事。
两个女儿,慢慢带大,拖着病,可想而知生活多么艰难。若兰以前还小的时候想的是,长大了绝不让父母再操心受苦。可实际是父母依旧帮着顶着家里的大半边天。
很快四年又过去了,男人还是老样子,只是都老了四岁。这一年男人近四十,四十而不惑,男人并未不惑,相反他还有太多疑问。但如愿又得了一个儿子,他终于像是有了尊严。
可喜的是,男人的病似乎也慢慢减轻,他们又回到县城找工作。县城坐落在长江边,而那些年长江的水位似乎一直在不断上涨。政府发布号令说要重建县城,于是很多农民工纷纷涌入城内,比如现在当地很多有钱的人都是在那时候发了财。然而若兰一家还是一贫如洗,用她自己的话说“挣一个用十个,永远赚不到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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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是这样过着贫困如洗的日子,大女儿在乡镇开始上学,二女儿马上也要上学。有时候若兰和男人想着,要不不让他们上学了吧……这样的念头一闪既过,现在的社会不上学可不行,自己的一生不行了,不能让孩子再有遗憾,他们是这样想着。
小儿子一直带在身边,男人说自己离不开他,其实若兰又哪里能离开他,看着孩子似乎有了向未来走下去的动力,如此他们在老城就这样一直又工作了五年。
若兰心中一直记着镇上那个算命的人说的话,十年多……这十年多到底是多久?十九年也是十年多……若兰感觉到他说的并非虚言,因为在这些年,男人的病渐渐趋于好转,她决定再去找他。
“还有两年,确可痊愈,此病过一帆风顺。只是……只是一定要记住这两年不可出门!一定要记住!”若兰看见幸福的时光在向着她招手,就快到了……就快到了……
那一年小儿子七岁,男人带着若兰回到家乡,在附近靠着收废品赚钱,这样的日子过得倒也安稳,男人的病看上去几乎痊愈,但若兰不敢大意,她一直记着那个老人的话,不可出门,不可……她害怕了这样的生活,像活在不见天日的下水道中,是哀怨丛生的始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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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这时候男人姐姐的孩子。也就是他侄子来找他,说是想要一起做点小生意,问男人是否一起,男人心头很着急,他觉得亏欠若兰,更觉得亏欠若兰的父母以及亏欠孩子。因为自己她们没有过上一天的好日子。而如今病似乎已经好了,他不想再等了……
若兰百般劝阻,终于无用,男人不是不信若兰的话,他只是太着急了,他看着家里时常来讨债的亲友,他心急如焚,因为这个病,他常常和若兰以及家人吵架。更让他崩溃的是,他那心爱的儿子和女儿走在路边看着路边零售的零食他都没钱买。他已经瞧不起自己十多年,他似乎在最后的关头他想跃跃欲试,至少不是闷在家里做一个窝囊废……
那日晚上他和侄子二人准备出去,若兰并没有再阻拦,而是想跟着他一起去。人没有谁一定固执之分,当他们一起走到车上的时候,身后跑来了小儿子的身影。
男人:“你带他回去!”
若兰看着男人强硬的态度,只好带着儿子回去……然而,究竟是儿子救了她,还是害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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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的夕阳在若兰的眼中总是赋予特别的美,她总觉得夕阳是她的性格,美且转瞬即落日。那一日男人走后,半夜传来消息,若兰接来电话只一句,转瞬掉落地上。
男人出了车祸,一起上车的其他人还好,侄子受了重伤,男人危在旦夕。
事故现场:一辆面包车在一个弯道处由于没有减速,导致直接滑进了弯道处的一个寒洞,车上的有太多铁器废物全部在翻车时压在男人的身上,全身多出插穿,无生还可能。而开车的司机是男人的侄儿,冲进去直接钻入洞中率先着地,面部一片血糊,腿部骨折。
当男人的遗体停在家里的院子中时,若兰只是呆呆的回到屋子里,他没有一句话。外面守孝的儿子女儿过来叫她吃饭,她也没有搭话。一直到男人入殓她都没有说一句话……
若兰的父母走过来劝道,“四天了,多少吃点,饿死了你我们不伤心,三个孩子可就再也没有可能了,你以前说长大了再也不让我们操心,让我们受苦,而如今……如今怕是再无尽头……”
她的脑袋里又想起了那句“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女人……一辈子,难道真是如此嘛?
落下去的夕阳,还真有可能再次升起嘛?升起来的还是那一刻的夕阳?她只觉得,那眼见的幸福却又突然消失,打的她再无还手之力,她究竟还可以相信什么?命运无常,自求多福,而如今这福当何求?
那之后,她从一个女人变成了实际意义上的妇女,在此之前,她有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