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书笔记丨《瓦尔登湖》梭罗

简约地生活

·人们却基于谬见劳作不休,生命的精华旋即翻入犁沟,化作膏沃的泥土。...这种生活何其愚鲁,如果生而不觉其非,命终必将醒悟

·被虚妄的焦虑和过度的劳役淹没,无暇采撷华美的生命果实,更兼双手劳作过甚而粗笨颤抖,也无力于此。

·人类天性的精纯所在一如娇美的果霜,需要无微不至的精心呵护。遗憾的是,我们从未对己,也未对人予以如此温厚的礼遇。

·你若遭受自我奴役,则境况之糟莫此为甚!神性,对芸芸众生谈何神性!...是桎梏于自我意识的奴隶和囚徒。

·跟自我意识这位霸主相比,公众舆论这位暴君都显得虚弱无力。人们如何看待自己便决定,或起码昭示了他的命数。

·且看编织梳妆垫以待临终之日的那些妇人,可曾在片刻之间关心过自己的命运!好像浪掷光阴不会损及永生。

·芸芸众生在绝望中过活,所谓听天由命也是一种根深蒂固的绝望情绪。...不染指绝望便是智慧的表征

·任何时候捐弃偏见都不算太晚。任何思想和行为,无论多么古老,如果不加验证,都不足为据。

·年长者未必有什么至为重要的教益留给后人,因为他们经历有限,也因不为人知的原因而活得一塌糊涂,连他们自己都无法否认。...当下即是生活,很大程度上是我尚未涉足的一场试验,他们既已尝试,于我又有何益?

·诚然,有些东西是某些人的必需品,比如难以自理和身陷沉疴的病人,但对有些人则只是奢侈品,而在另一些人那里,却成了闻所未闻之物。

·我们可以通过无数简单的试验去尝试多样的生活,恰如太阳在哺育我的豆田,也会在瞬间照彻跟我们相同的若许星球。

·漫无休止的焦虑和紧张真是不可疗救的顽疾,它夸大了我们手上活计的重要性。...我们在彻头彻尾地被动生活,对生活满含敬畏而排斥变化的可能。

·穷人惯于抱怨这个寒冷的世界,不管这种感受来自身体还是源于社会,在我们眼中就是大部分痛苦的根源。

·绝大部分奢侈品,及不少所谓生活的舒适,非但没有必要,而且毫无疑问,是阻遏人类进步的一重障碍。...人只有站在我们称之为自甘贫穷的立场上,才会睿智明察、无所偏倚地看待人类生活

·现在只有哲学教授,而没有哲人。...哲人热爱智慧,以使生活成为思想的践履,从而活得简朴独立,活得豁达真诚。

·一旦这些生活的必需品活得满足,他便会转而产生新的需求:告别卑微的劳作而启动猎奇涉鲜的征程。

·若非为了高高地升向天空,人类何以会深深植根于大地?

·有人勇敢强毅,不论居于天堂还是身陷地狱,都会打理好自己的事务,甚或会一掷千金,营建广厦而令富豪相形见绌,尽管如此,也不会让自己身陷窘境,真不知道他们在如何料理——如果真有这种梦寐以求的人物;有人就在当前的环境和条件下汲取了灵感和勇气,并且像恋人那样热情以之,倍加呵护——在某种程度上,我将自己归于此类;也有人不论身在何处,依然会勤勉处事,自己也知道做得是否满意——我无意为这几类人开列清规戒律,我主要说给那些心怀不满、无所事事,但又抱怨命运不济和世事艰辛的人,其实他们可以改善自己的境遇。就有人抑郁颓丧,大肆抱怨而不遗余力,因为,据他们所说,生而为人只能如此。此外,我也想说给某些人,他们看似腰缠万贯,实则赤贫如洗,这些人敛聚了一堆废物,却不知道如何花销,也不知怎样打发,最终用黄白之物为自己打造了一副枷锁。

·又饱含期待地驻足于过去和未来之间,因这两段流向无限、垂之永恒的光阴恰好在此刻交汇。

·当然了,旭日东升并非我个人助力的结果,但是,毫无疑问,只要当时有我在场,这伟大的奇观才算圆满。

·为人称道且谓之成功的生活也只是一种生活方式而已,我们有何必要区分高下,厚此薄彼?

·我们在穿衣方面的诸多折腾,出于实用的考虑很少,更多地受制于对翻新出奇的热衷和对大众观念的迁就。

·假如人们剥去衣服,他会在多大程度上保持原有的地位,这是个值得玩味的问题。

·人如果最终发现有事可做,就会觉得没有必要穿着新衣服去干活...英雄的旧鞋会比仆从的穿的更久,如果英雄曾有仆从。

·如果你有事业,那就穿着旧衣服去做吧。人之所需,并非要什么,而是做些什么,或确切言之,是成就什么。

·衣物无非我们最外的一层表皮和尘世的负累,要不,我们将会生活在伪饰之下,到头来,非但会遭到他人鄙弃,连我们自己也会看不起自己。

·我们膜拜的既非美惠女神,亦非命运女神,而是时尚女神,她是纺纱、编织和剪裁的绝对权威。

·那帮格调荒陋幼稚,追逐时尚的男男女女们,斜眯着眼睛摇晃万花筒,以图发现今人追寻的某种花样,而衣饰制作商很清楚,这无非反复无常、荒诞至极的趣味。

·生产的首要目的并非为人们朴实得体的穿戴服务,毫无疑问,却是为了公司敛聚财富,所以,如此运行便不足为奇。长远视之,人们只能达到目力所及的目标,因此,最好还是着眼于更高的追求,虽然会一时遭遇挫折。

·人类不曾被赋有强健的肢体和体力,因此必须设法缩小世界,置身适于自己的墙垣之中。

·某种程度上,每个孩子都会重历人类的历史,即便在多雨寒冷的时候,他们也乐于待在户外。他们会像玩骑马那样做盖房子的游戏,因为这是源自本能的需求。

·如果每天每夜,没有什么将我们跟星辰阻隔,如果诗人不在屋顶下吟咏,如果圣徒也不在室内居住,该有多好!鸟儿无法在洞里一展歌喉,鸽子也难以在笼中呵护清纯。

·连空中的飞禽都有它们的鸟巢,狐狸则有自己的洞穴,野蛮人也拥有各自的棚屋,然而,在现代文明社会里,却只有不到一半的人拥有自己的住所。

·在我看来,物价,就是为了换取物品需要付出的生命,不管是现时支付还是长期兑换。...在他挣得自己的那间“棚屋”时,势必已经耗掉了大半生命。

·文明人的生活被规范为一种制度,个人的生活在极大程度上被它吞噬,如此举措乃是为了保障族群利益完好无损。...其实我们无须蒙受其害或许也能保有这些便利。

·抵押的负债有时超过了农田的价值,因此,农田本身就成了一个极大的包袱。

·就野蛮人享受的种种舒适而言,我们却都赤贫如洗,尽管被奢侈品重重包围。正如查普曼的吟咏:人类社会误入歧途,/汲汲于尘世的通显,/淡化了天国的幸福。

·农夫一旦据有住房,不但不会因之变富,反倒会为之更穷,那是因为房子据有了他。...因为房屋这宗财产如此笨重,结果不是我们住在里面,而是始终为它所禁。

·一个阶层有多豪奢,另一个阶层就有多贫穷,一边是宫殿,另一边是救济院和“沉默的穷人”。

·只消看看铁道两边随处可见的陋室即可,那可是文明进步的最糟成果。...正是这个阶层的劳动成果使我们这代人显得卓越特出,对他们的处境给予关注绝对说得过去。...他们的情况只能说明,跟文明相伴的是何种肮脏和污秽。

·绝大多数人好像从未思考过房子到底是什么,因为觉得自己必须像邻人那样拥有房屋,所以其实在毫无必要地终身受穷。...难道我们就该永远琢磨如何让这类东西更多,而不在偶尔之间满足于更少?

·我曾将三颗石灰石置于桌上,而我无比惊恐地发觉,我心里的家具尚待擦拭却要我每天替他们除尘,于是满心嫌恶地将它们扔出了窗外。

·若非人们挖破地皮,草叶不会沾上灰尘。

·且看,人们已经成了自己工具的工具,饥饿时自发采摘果子的人成了农夫,站在树下以求荫庇的人成了户主。

·艺术的上品在于表达人们为摆脱现状而做的不懈努力,但是我们的艺术只有一种效果,那就是粉饰这种卑下的状况,而将超拔的境界置于脑后。...我只有一种感受:这种所谓丰富雅致的生活是人们跳跃而得的东西,我无法领受这种艺术装点的乐趣,整个身心完全被那跃跃一跳的动作所占据。

·其实,审美趣味大多得自户外,而那里压根就没有房屋,也没有管家。

·真正的文明人是阅世更深、智慧更足的野蛮人。

·他以观众的身份亮相,事情原本不足挂齿,经他折腾,倒似乎拿走特洛伊神像一般。

·有谁知道,如果亲自动手搭建住所,简易真诚地为自己和家人提供食物,人的诗性官能就会获得全面发展,一如鸟儿在这样做时总是欢快歌唱?

·我在漫步的时候,从未看到有人在做为自己建房这般简单而自然的事情。

·建筑风格之于人类当如甲壳之于乌龟,而不要像无聊的战士,尽力将自己的勇气纤毫不遗地绘之战旗。

·我现在所认为的建筑美应该如此,它从内到外逐渐形成,源于住户的需求和个性,因为他才是建筑者,亦即,源于发乎天性的真诚与尊贵,而跟考虑外观一无干系,若要增加与此相类的任何装饰,则须首先考虑浑然天成的生命之美。

·收费最多的东西根本就不是学生最想要的...与境界最高的同代人交流所获的教育弥足珍贵,而这种远非学校可及的教育却不会收费。

·学生因精心安排而逃避了人之为人的必要劳作,从而保有觊觎已久的闲逸和懒散,得到的只是一种可耻无益的逸乐,因自欺而痛失了一段经历,而唯有这段经历方能让闲暇光阴结出累累果实。

·既然社会在支撑这番代价高昂的游戏,他就不该游戏人生,也不该单纯地研究人生,反倒应该自始至终地诚恳生活。除了即刻投入生活的实践,青年还能怎样更好地认识生活?

·好像我们主要为了说的快,而非说得真。

·我都怀疑,那匹著名的赛马“飞童”可曾将一粒玉米驮进过磨坊。

·最快的旅人都在步行。

·然而,待浓烟散尽,蒸汽冷凝后,人们才发觉走了的是个别,压死的是多数...难怪挣够车费的人最终得坐车,也就是说,即使挣了车费还能活着,他们很可能已经活力尽丧,无意出游了。为了替人生最糟的阶段争取某种不靠谱的自由,有人不惜挥霍生命的黄金阶段营求金钱,这让我想起了英国人,他们起初前往印度发财,意在返回本土像诗人那样生活。如果是这样,倒不如当初就爬进阁楼。

·我比康科德的任何农夫都要自由,因为我没有受缚于房屋和田地,可以遵从天性处事,而它灵活无拘,时时刻刻都在变化。

·人类因畜力之助,不仅着手无益事务和精美装点,还会迷恋奢侈,耽溺逸乐,一旦如此,跟牛进行劳动交换的全部事情就得少数人去做,换言之,这些人就会沦为强者的仆役。

·天才不是任何帝王的侍从,亦非金银石块的奴隶,顶多在微不足道的意义上可以为其所用。

·纤芥之微的理性思绪也比高达月亮的碑石更值得仰慕。

·时代清平如许,午间普通如常,有几穗够吃的青嫩甜玉米,已经煮好并加了盐,身为理性的人,舍此夫复何求?

·可惜康科德人根本不想用简单的方式给自己自由...农民很多时候拿自己种的粮食喂牛喂猪,却付高价去商店里购买面粉。

·人由农夫沦为技工所致的影响,跟人类降格为农夫一样巨大,一样深远。

·打量这么一车家具,我看不出它到底属于所谓富人还是穷人,主人则总是一副迫于穷困的样子。

·将尾巴留在圈套中的狐狸真算幸运,麝鼠为了逃命,也甘愿咬掉第三条腿,无怪乎人类失去了生命活力,何其频繁地身陷绝境!...似乎甘心负累而在费力前行。

·人死的时候,会蹬起尘土。

·商业会诅咒它经营的任何东西,就算你出售的是天国福音,也躲不开商业对它根深蒂固的诅咒。

·我对某些东西心有偏嗜,尤其珍爱我的自由。

·劳动者的一天随日落而结束,然后便可以自如地致力于心仪的选择,而将劳作置诸脑后。他的雇主却在穷年累月地钻营,一年到头也没有片刻的休憩。

·总之,出于信仰,也基于经验,我深信,如果人们愿意简约智慧地生活,在尘世间保全自我乃非苦差,而是乐事

·我渴望世人尽可能地各异其面,各适其性。我希望每个人审慎处之,觅得自己的道路并付之行动,而非蹈袭父母或邻人。...我们可能无法按预定时间抵达自己的港湾,但是,我们要保持正确的航向。

·如果人有信念,不论身处何地,都会怀抱这一信念与人合作,如果他缺乏信念,不论跟任何人合作,也会像众人那样各行其是。不管是从最高还是最低意义上说,合作就是结伴谋生。

·单独行动当下就能启程,结伴同行得等他人准备就绪,或许要等上好久才能动身。

·腐坏的慈善散发出怪味,其腥臭在世间罕有其匹,那里混杂着人性、神性和腐肉的气息。

·若有人因我行将饿死而喂养,行将冻毙而温暖,或身陷沟渎而施以援手,我并不因此而将他目为好人,找一条纽芬兰狗照样也会做这种事情。...比较言之,如果我们在最值得受助的精粹时期未曾领受善举,一百个霍华德对我们又有何用?

·有人将大量的时间和金钱奉送于穷人,可能恰是此人不遗余力地制造了苦难,却又在不遗余力地徒然施救。...你吹嘘什么将十分之一的收入献给了爱心,或许,你应该如此支配那其余的九份然后收场。到头来,社会仅仅收回了十分之一的财富——这应该归功于因占有而得以彰显的慷慨,还是政府对公道与正义的怠慢轻忽?

·矫弊者之所以如此忧愁,并非因为对同胞苦难的同情,而是源于他的一己之痛。...如果你一朝误入慈善的歧途,那就不要让左手知道右手之所为,因为不值得如此。

·树木皆有相应产出和特定节令,享受生命则活力四射,绽放花朵,生命离去便萎谢枯败,一派凋零,柏树却从不呈现这两种状态,它永远欣欣向荣。这就是Azad,或信奉自由的特性。

·不要执着于过眼云烟,因为Dijlah,或曰底格里斯河,在哈里发的族人没世后依然会流过巴格达。

·若你手头充裕,就像海枣树那样慷慨大方,你若没有什么可以奉送,就像柏树一样,做个Azad,或曰自由的人吧。(以上三句出自希克·萨迪所著《蔷薇园》)

我居于何处,又因何而生

·我发现,我成了一个富人,什么灾祸能奈何我的贫困?我反倒获得了那片风景...纵目所及我为君王/我之权力无人相抗

·不管怎样,尽其可能远离约束,活得自如,因为囚禁于庄田跟桎梏在牢狱无甚区别。

·屋顶拂过款款的清风,跟掠过山脊那样滋润和畅,它捎来若断似连的曲调,那是将大地之音滤过后剩下的天籁之响。早晨的风儿永不停息,造化的诗篇永不间断,却鲜有耳朵去聆听。奥林匹斯本在人间,举世皆然。

·太阳升起,它就卸去雾的夜装。雾气像幽灵一样,从四面八方向林中退去,恰似夜间的宗教密会被驱散一般,湖面渐渐露出容颜,或涟漪微泛,或平滑如镜。连露滴也不比别处,日出之后犹在枝头,如在山间。

·周边有水真是一桩好事,它为大地赋予浮力,让它游弋漂浮...向井底张望就会发现,大地并非连绵的大陆,而是孤立的岛屿...我于是明白,我居留的这块地方原来只是一处干涸的陆地。

·时间和空间都不同往昔,我栖息在宇宙的某些角隅,那里距我心驰神往的历史时代与国度更近,它飘忽渺杳,一如天文学家在暗夜方能观测到区域。

·我们惯于拟想一个充满快乐的去处,它万里之遥,纤尘不染,在浩渺天穹的某个角落,比仙后座更益遥远,远离扰攘和喧嚣。我发现,我的小屋就坐落在天地间这样一个幽僻之处,永远不染尘垢,新鲜如初。

·在一天之中,清晨最值得怀恋和纪念,这是让万物醒悟的一段光阴。每逢此时,我们绝少睡意,至少在这一个钟头,我们身上其他时候沉睡的东西苏醒了。...此时,耳畔圣乐悠扬,空中香气馥郁,生活也会比睡前卓越超拔,连黑夜都会结出丰腴的果实,美不胜收,较之光明毫不逊色。

·人生值得纪念的所有转折都出现在清晨,都会在清晨的氛围中发生。...敏锐活跃、奔腾昂扬的灵魂永远跟太阳并驾齐驱,对他们来说,每一天都灌注着黎明的气息,这跟钟玲的鸣叫没有关系,也与世人的观念及劳作毫不相干。只要觉醒跟醒悟相并就是黎明,精神的重塑就是鄙弃沉睡的努力。

·切记,要学会让自己重新觉醒并保持清醒,不要采用机械手段,而要心怀对黎明的无限向往,即便沉入酣睡,这种黎明的光彩也不会弃绝我们。

·每个人都是身负使命雕琢生活,以使它值得我们在极为崇高,也无比光辉的时刻沉思默想,谛视品味,纵使每个瞬间和点滴亦复如此。

·我想深切地活着,吸纳生命所有的精髓,活得像斯巴达人那样刚劲强毅,以彻底革除并非生命本质的一切;披荆斩棘、斩草除根式地开拓出一条道路,将生命逼入死角,滤去其他,只剩下最基本的要素。如果生命注定卑琐,便彻底掘出劣根公之于众,如果生命注定崇高,则用自己的经历予以印证。

·你可曾想过铁轨下方的枕木都是什么?每一根都是一个人,不是一个爱尔兰人,就是一个美国人,铁轨压在他们身上,他们埋身黄沙之中,火车就在他们身上疾驰。...如果有人在铁轨上奔驰而享受乐趣,另外有人就会遭受碾压而沦入不幸。

·为什么我们活得如此匆忙,为什么我们要挥霍生命?我们执意尚未饥饿便要挨饿。

·在哲人的眼里,新闻纯属常言所谓的蜚短流长,都是老太太在饭后茶余所编所读的东西。然而,对这些蜚短流长津津乐道的人却不在少数。

·什么新闻!去了解永不过时的事情才重要!

·装腔作势和过眼云烟被奉为圭臬,事实却难获信任。

·如果人们只恪守真实而拒绝蛊惑,那么,较之我们已知的诸般事相,生命就会像《天方夜谭》那样充满奇幻的魅力。如果我们只是对不言而喻、天经地义的一切心怀敬意,那么,诗歌和音乐就会弥漫在大街小巷。如若我们不再匆忙,不再诡诈,就会深悉只有伟大卓越的一切才会万古不废,永不改易,而卑琐的恐惧和乐趣不过是真相的一重幻影。这才是永恒的快乐和崇高的壮丽

·我们这些新英格兰人之所以活得如此卑微,乃是因为我们没有透过表象加以审视,我们认为凡事就如表象所示。

·人们以为崇奉的真理在宇宙之外,隐匿在邈远的星辰之后,既在亚当出生之前,也在世间最后一个人死去之后。...可是,所有这些时段、去处和场合就在此刻和此地,神的荣光在此刻最为壮丽神圣,根本无须时光的流逝为之增色。真理如春雨一般浸润着周遭的一切。

·让我们像大自然那样从容地度过每一天,在前行的途中,不要因纤芥之微而改变初衷;让我们早早起床,用或不用早餐,都优雅从容而无丝毫不安;任熙熙攘攘,人往人来,由钟声鸣响,孩子哭喊,决意过好每一天。

·观念、偏见、传统、幻觉和表象的泥淖遍及世界,从巴黎到伦敦,从纽约到波士顿到康科德,从教堂到政府,从诗歌到哲学到宗教,无处不在,无所不有。

·不管是生是死,我们只求真实,如果我们正在弥留之际,那就谛听喉头急促的喘息,感受大限将至的幽冷;如果我们活着,好,那就继续我们的事业。

·我常常感到惋惜,为什么自己不像初生之时富于智慧。智识是一位刀客,他会洞见万物的隐秘,从中犀利地辟出一条道路。

阅读

·时光一经点化或予以审视,便会归于永恒,从此不再属于未来,也不再属于现在和过去。

·面对这些书籍,我们必须沉潜于字里行间,运用智慧、慷慨和胆识,努力揣摩出较之寻常意义更为深广的内涵。

·人们有时会透露一种想法:古籍与经典的攻读似乎会最终让位于更为现代和实用的研究。但真正富有胆气的学子会始终研读原典,不管它们由何种文字写定,也不管它们多么古老...它们是唯一不朽的圣谕,其中就为最具现代意味的质询提供了解答,这些答复连特尔斐与多多纳神庙都无法提供。

·有质量的阅读,亦即对真正的书籍发乎真意的阅读,是一项高贵的练习,需要耗费巨大的气力,远甚于时流所许的其他练习,因为它需要运动员经受的那种训练——认定目标便毕生关注,永不改易。

·如若口语是我们的母语,则书面语是我们的“父语”,富于内涵,倍加锤炼。

·作家则不然,宁静的生活便是他的著述状态...他的受众是健全的心灵,只要能够获得理解,便对任何时代开腔宣说。

·书是人类的珍藏,是留给所有时代和国度的最佳遗产...书籍无须替自己的存在寻求什么辩护,因为当读者获得启示而被牢牢抓住的时候,只要心智正常,又有谁能抗拒?其作者在任何圈子里都是贵族,由上天加封,他们魅力四射,将影响施与全部人类,远甚于任何帝王与国君。

·目不识丁甚或鄙弃知识的商贾,通过奋力打拼便能获得艳羡已久的闲暇与自由,进而跻身财富与时尚的圈子,但是最终,他注定会转向崇高卓越却高不可攀的智者与天才阵营,益发铭感于自身的文化欠缺和财富的匮乏空虚,且因痛感智识欠缺,而不遗余力以确保子辈承训受教,由此益见识力非凡,也终于成了家族的先驱。

·他们的作品宛似清晨,显得那般雅致精纯、谨严缜密、赏心悦目。...古代典籍:精雕细琢的优美、苦心孤诣的完满、毕生以之且富于英雄气息的文艺耕耘。

·在更高的意义上,只有这样才算阅读:并非视为奢华以求抚慰,亦非让高贵的智性陷入昏睡,而需要我们踮起脚尖,屏气凝神,需要我们无比警觉,时刻清醒。

·大多数人只是读一读或听一听,或偶然领受了一本好书的智慧,比如《圣经》,便浅尝辄止,然后将官能挥霍于一种所谓的休闲阅读了却余生。

·我可以坦言,本乡目不识丁的文盲跟那些一味翻阅低幼读物和弱智书籍的文盲并没有明显区别。

·有多少人就因为度过一本书便为生命翻开了新的一页!书籍在等着我们,有时它会在为我们解密奇迹的同时展示另一番奇迹;我们会发现某些在眼下难以言说的现象却早已在别处获得了表达;那些折腾我们,让我们迷惘困惑的问题无一例外地叩问过所有智者,这些问题在他们那里一个都没有遗漏,他们都根据自己的才能,用自己的语言,结合自己的人生给予了解答。此外,书中的智慧会让我们变得开放豁达。

·我们在肉体滋养和疾病医治方面的耗费远甚于在精神方面的投入...很可能在未来百年内,他们也不会对鲜活的智慧——为躯壳赋予灵魂的东西——而如此大方。

·只要能营造有益自修的氛围,格调不凡的贵族便会无所不取,诸如智者、学人、才士、书籍、绘画、雕塑、音乐以及哲学研修,我们的镇子也该如此...这样,新英格兰就能恭请世间的智者前来垂教,让他们融入大众,一似常人。这才是非同寻常的学校。我们不要贵族,我们需要高贵的聚落。若有必要,我们可以在河上少搭一座桥梁,哪怕因之迂回少许,也要让那个飞拱凌跨在包围着我们的愚昧深渊之上。

声音

·永远警觉清醒,这是凌迈一切模式和规则的无上律法。永远关注目之所见,较之这项训练,一切都无足轻重。

·你只是打算作个学生、读者,还是作个观察者?阅读你的命数吧,看看前方到底有什么,然后再走进未来。

·我挚爱生活中充裕的闲暇。有时,在夏日的清晨例行沐浴后,从日出到日中,我一直坐在洒满阳光的门口,沉湎于幻想的世界。四面是松树、漆树和山胡桃树,鸟儿在周围歌唱,不时悄悄地掠过房顶,幽静和僻远笼罩着这里,直到太阳倾斜西窗,或遥远的大陆上传来旅人马车的辚辚,我才意识到光阴的推移。...我因此领会了东方人放下劳作,沉思默想的用意。

·我的日子里没有星期的概念,它没有被打上化外神性的烙印,也没有被切割成钟点的碎屑,或是煎熬于时钟的嘀嗒。

·人必须在内心觅得立命之所,的确如此。自然的光阴无比宁静,不会苛责你的懒散。

·如果我们能始终如一地把握住生活,依照我们熟知的那个永远卓越的生活准则加以调整,我们就永远不会被倦怠困扰。只要充分地依从真知,它每时每刻都会向你昭示鲜活的前景。

·若非自己的道路,则会导向宿命,既然如此,继续走自己的路吧。

·我认同于商业的是勇敢的进取精神,它并不祈求神灵而袖手无为...他们富于拿破仑目为稀有的“凌晨三点的勇气”。

·商业活动居然那样自信沉着、敏锐警醒、冒险敢为、不知疲倦。此外,若论运行方式,它远较幻想的奋进心血来潮的尝试本色务实,难怪最终成就非凡。

·谁没有见过咸鱼?为我们腌得那么彻底,因此坚不可摧,休想腐化变质,让励志自醒、坚守节操的圣徒都为之脸红,自叹弗如。

·所有的顽劣生性都几乎救治无望。...我熟知某人的秉性后,就不会指望他在今生有所改变,升华堕落皆无可能。

·钟声在遥远的林地上空获得了共鸣,天际的一脉松针好似它拂动的竖琴丝弦。极远的声音都会产生同样的效果,那是宇宙里拉琴的天籁之音,恰似遥远的群山,因为居间的大气而着上了苍穹的蔚蓝,让人悦目赏心。这时候我就感到,那是空气滤过的旋律,会跟林中的每一片树叶、每一枚松针喁喁倾谈,那是大自然的和鸣,她将音效加以调整,在千山万壑回响。某种程度上,这回音也是一种原声,有一种磁性和魔力,不仅在重复美悦的钟声,也是林子本身的一份吟唱,那微细的字眼和音符都是林间仙子的歌咏。

·那是唱给落日的晚歌。(夜莺)

·那古老的“呜——呜噜——呜噜”像是服丧女子的哀恸...正经地说,这是忧郁的墓园谣曲,自戕的恋人在相互抚慰,在阴森地府的林间追忆超尘拔俗的创痛与欣悦。然而,我喜欢这些哀号,喜欢这类应和,这些声音在林边颤动,有时会让我想起音乐与鸣禽,好像它们用这幽暗泣涕的音乐风格,情不自禁地吟唱着追悔和叹息。它们是精灵,是消沉的精灵在传递阴郁的兆头,也是沉沦的灵魂,一度赋有人身,暗夜中走在人间,从事着黑暗勾当,现在,回想起当时的罪恶,用凄厉悲恸的圣歌和挽曲偿赎着它们的孽债。因而,我对我们共同栖身的自然,就其多样性和包容性有了新的感受。(猫头鹰)

·有只吼叫的猫头鹰也会给我吟唱夜曲。歌声近在耳畔,让你将它视为天地间最阴郁的声音,仿佛要将人类临终的呻吟用歌唱沉淀为永久的范式——含恨而终的亡灵在弥留之际可怜无助的迹象。

·这帮纵饮之徒是古时醉鬼的化身,冥顽不化,不思悔改,在它们的冥河上放声轮唱...尽管它们穷喊极嘶,声腔越发沙哑,调子更加阴沉,成了对欢愉的嘲讽;尽管酒已跑味,仅仅成了充胀肚皮的液体;尽管美妙的醉意从未驱散既往的回忆,只是一味地豪饮猛灌而腹肚滚圆——但是,它们依然乐于恪守节日盛宴上嬉闹的旧俗。(牛蛙)

·如果风雪漫天,通往前院的大门并非没有路径,可是通往文明世界,我既无大门,又无前院,更无路径。

远离喧嚣

·一种奇妙的释然荡漾在心田,任我在造化之中任意来去,跟她融为一体。

·我遗世独立,好似太古之初,世界之末仅有的人类。

·设若栖身自然而真知不泯,就不会遭受暗黑如漆的忧郁袭击。

·四季定时轮回,如同与我相约。

·孤独蔓延时,恰逢细雨绵绵,我聆听着滴滴答答,小屋之外的每一丝声响、每一方景致都予我启示,顷刻之间我敏感于跟自然交流的美悦和裨益,一种博大无涯、难以名状的亲密感瞬间笼罩周身,使比邻而居的虚幻益处顿然显得无足轻重——于是,寂寞孤独便与我永远绝缘。

·我敏感于跟自己同源同根的某种存在,纵然身处世人目为荒蛮乏味的去处,我也一清二楚,跟我血脉相连,至亲至爱的关联并非来自某人,亦非某个同乡,因此,任何地方都不会再让我感到陌生。

·我早已发现,任凭双腿怎样努力,也无法让两颗心灵更近。

·我们会因思想而气定神闲地置身于自我之外,会因心智的自觉努力而超越事相及结果的纷扰,此时,世间万象无论优劣皆滔滔而过。

·我敏感于自己的双重身份,可以因之超脱自我也超脱他人。...他同时又不算是我,他是一个旁观者,他置身事外,仅事点评...当生命的戏剧——即便是一出悲剧——已然落幕,身为观众的他便起身离去。就他而言,那出戏是一重虚构,只是由想象幻化的一场飘渺云烟。

·我喜欢离群独处,从未觉得有什么伙伴比独处更能让我享受美悦的友情。很大程度上,我们觉得置身人群比独处室内更加孤独

·孤独并不取决于将人跟同伴分隔开来的空间距离。...交际通常过于廉价,我们频频谋面,无暇从对方那里得到更多益处。...人的价值并不在于可以碰触的皮肤。

·我跟湖中朗声大笑的潜鸟一样远离孤独,跟瓦尔登湖一样不曾寂寞。...我绝不孤独,像草场上的一枝毛蕊花,像一朵蒲公英,像一株酢浆草,像一瓣豆叶,像一只马蝇或大黄蜂。我绝不孤独,一如密尔河,一如风信标,如北极星,如南方的阵风,如四月的阵雨,如一月的融雪,亦如初临新居的蜘蛛。

访客

·我们近得无法聆听,而为了互相听清,已将声音降得不能再低...当我们在沉思默想中交谈的时候,我们希望距离再拉开一些。

·我僻居于茫茫的寂寞之海,交际之河在这里已经干涸,因此,若论个人所需,很大程度上,唯有精纯无比的东西得以沉淀,留在身旁。

·给人间染上黯淡道德色彩的颓风陋习在他身上绝少痕迹...他是用最粗质的黏土塑成的作品,健壮却显迟缓,然而举止优雅。...他那般宁静孤独又陶醉幸福,让我十分着迷。满足与喜悦溢满双眼,他的欢笑不含任何杂质。...不知道他到底算莎士比亚那样的智者,还是混沌未凿的孩童,也难以断定他身上到底是出色的诗性颖悟,还是茫然的空白愚钝。(指”那位真有荷马气质,或曰帕菲拉戈尼亚意味的加拿大人“)

·我因他而想到:社会的最底层可能不乏天才人物,他们即便终身目不识丁、卑微不显,却始终拥有自己的看法,至少在认知方面绝不伪饰:乃至,就算他们混沌未凿,却像人们眼中的瓦尔登湖那样深不可测。

·他的谈吐非常质朴,极富诚意,较之所谓谦卑显得十分优越,不,毋宁说更加谦卑。他说自己“智力低下”——这是原话。他说自己生来如此,不过觉得上帝也像眷顾别人那样在乎他。...我几乎没有遇到过像他这样大有希望的同乡:人是如此质朴诚恳,话又那样真实可靠。那是逼真的真实:他好像越是自贬就让自己越发尊贵,我起初并不知道这只是运作智慧的效果。(指一个来访的穷人)

·年长者、体弱者和胆小者,不论年龄和性别,萦绕在心的多是疾病、意外和死亡,在他们眼里,生命似乎充满风险...其实,只要活着,就始终不免死亡的威胁,不过,既然他们本来就半死不活,势必让风险相应地少了一些。坐和跑同样危险,没有差别。

豆田

·双手劳作纵然近乎苦差,却非十足的放逸,因为其中有某种垂之久远、永不磨灭的寓意,学者可以因之获得富于经典意味的成就。

·这是一场持久战,我在跟杂草而非鹤类相搏,这是一批阳光属意、雨露沾溉的特洛伊人。(指锄草)

·我们永远不要对真诚还以虚礼。如果世上真有精纯的价值和友谊,那么,我们切莫鄙陋卑琐,以欺罔、凌辱和排斥相待。

·农事曾是一门神圣的艺术,...他们不会为克瑞斯和地上的朱庇特献祭,却在供养恶魔一般的普鲁托斯。人们或将土地视为一宗财产,或目为逐利的首选之道...田园风景遭到亵渎,农事活动趋于堕落,农夫的生活卑贱至极,像劫匪那样打量着自然。

·麦穗不该单纯寄托着农夫的希望,其精核或曰麦粒并非它的全部产出。

·无论今年的林中是否有栗子,松树都显得轻松活泼,真正的农人亦复如此,他会熄灭焦虑,按部就班地完成劳作,而不将田中所产据为己有,在他心里,不但第一枚果实是神圣的祭品,最后一枚也是。

镇子

·我发现,镇子这部机器的核心是杂货铺、酒吧、邮局和银行,不过,相宜的地方又置有大钟、大炮和消防车以为必需部件。镇上房舍特加布局,以便村民相向而立,鱼贯而列,如此,来客走进镇子就得领受双向夹击的待遇,好让所有男人、女人和孩子抡上一鞭。

·回家时如果心智不再管用,或许单凭身子也能找路,就像双手无须任何帮助都能找到嘴那样。

·一旦我们迷失了自我,或者说,迷失了这个世界,我们才会试着认识自我,才会明白我们身在何处,才会清楚我们与世界的无尽联系。

·我深信,如果人人都像我当时那样简约地生活,盗窃和抢劫就会消失,因为,只有在贪者不知餍足,而贫者无所依凭的社会里,这种事情才会发生。...人们只需榉木碗之日,/世间的干戈自会平息。

·恐怕,就在亚当和夏娃被逐出伊甸的那个春晨,瓦尔登湖就已然存在,或许也就在那时,甘霖悄然而降,水汽氤氲,南风漫吹,雁鹜来仪,群集于斯,它们陶醉于这泓净水,何曾知道什么是人类的堕落。

·两岸就是瓦尔登湖的双唇,髭须休想在这里生长,它不时还会在面颊上舔舐一番。

·湖,是山光水色的精华,美丽无比,极为动人,它是大地的明眸,观者只消凝眸俯视,便能探知他天性深处的幽微。岸际的水生树木是它纤细的睫毛,四围群山苍苍,林壑深幽,则是它隆起的浓眉。

·勾着头倒看上去,山间好似拉了一根轻盈的蛛丝,在远方松林的背景之上熠熠闪光,将湖岸上方的天空隔成了两层。

·阳光暖怡,普照大地,置身高山之巅,寻株而坐,俯瞰湖中,谛视下方:湖水映照着蓝天和绿树,宁静至极,若非涟漪微泛,波纹稍起,则湖面晶亮剔透,几近于无。

·清澈深幽的湖水映出了层云,我好似乘着气球在天空漂浮,小鲈鱼在下方泳姿翩翩,映带于左右,宛若群鸟攒集盘旋。

·夏日午前,任凭轻风催着船儿在湖上漂游,晃至湖心,我便仰面横躺于舱中,似睡未睡,直到船抵沙岸将我摇醒,我就起身打量,看看命运将我推向了何种岸际。

·瓦尔登湖澄澈洁净,不可思议,或许因它长期自矜内敛,好像一位林间隐者。

·怀特湖和瓦尔登湖是大地之表的巨大水晶,堪称光芒之湖。它们如若永久凝结,精致得足以抓取,或许就会像宝石那样被奴隶运走,用以装点帝王的冠冕。但是,因为它们以流动的形态存在,又那么丰足,并且永远不会让我们和后人失去,所以我们便漠然置之,而跟在科依诺尔钻石的后面奔竞趋鹜。

·大自然从未见赏于她的尘世居民。...奢谈什么天堂,尔等在玷污大地!

柏克农庄

·有时我会走进沼泽,松萝、地衣在那里交织出各种花彩,从黑云杉上款款垂下;毒菌撑开了一柄柄小伞,站了一地,那是沼泽诸神的圆桌。

·不知名目的野果使人目眩心动,但对于尘世的口腹来说,这些美丽的禁果却太过奢侈。

·一天,有束彩虹挂得很低,我恰巧站在它跟地面相接的地方。它给周围的草木着上了迷幻的光彩,像一块斑斓的水晶那样炫目。湖水布满虹光,我沐浴其中,片刻之间好像成了一只海豚。

·在铁道旁侧走路的时候,我每每惊讶于身影周围的光晕,因此乐于将自己视作上帝的选民。...说回来,清楚自己光环加身的人难道不真的异于常人?

·无所顾忌是婴孩的特权,他从潮湿困顿的家中向外张望,满眼好奇地打量着陌生人,只觉得自己是显贵之家的遗脉,是世人注目的焦点和希望的中心,而非约翰·菲尔德饥寒交迫的捣蛋儿子。

·我热望大地上所有的草场都一片荒昧,好像那便是世人寻求救赎的一种效应。人没有必要研究历史以寻找适于自己的理想文化。

·当我走下山冈,向着西边的满天彩霞走去时,一道彩虹挂在了我的肩上。

·黎明即起,无所牵挂,而后闯荡,午间当在其他溪畔,晚上当随处为家。世间再无阔大如许之天地,有益如斯之消遣。

·世人皆攒集于车内或棚下,你当借阴云庇身。切勿视生活为差事,当视作游乐。享用田地,但勿占有。世人以缺乏雄心、没有信仰而堕入了目下之境,买进卖出,如此生活与奴隶何异?

·他们心力交瘁,因为永远在吸入自己呼出的那缕气息。不论拂晓还是傍晚,他们的脚步终究难以跨出自己的身影。我们每天本该来自远方,来自奇遇,来自冒险,来自探索,体验日新,人格日进。

更高的原则

·在我身上有一重趋向更高生活,或曰精神生活的本能,这跟绝大多数人一样,同时还有指向原始和野蛮生活的另一重本能,两者我都看重,并且对后者的热衷丝毫不亚于前者。

·我相信,只要切愿呵护高度的智性和诗意资质,人就会格外禁绝肉食以及过量的各类食物。

·饕餮食客则是处于幼虫形态的人类,不少国度和族类都处于这种状态,他们想象贫乏,一无爱好,那个便便阔腹泄露了个中秘密。

·但我坚信,人类终究会走向这一归宿:随着不断完善而最终弃绝肉食,正如蛮族部落一旦同文明人发生接触,肯定不会再相吞相食。

·在我的生命中,真正的收获有点像晨光和暮色那样难以名状、不可捉摸,它空幻缥缈,好像落地的一粒星辰,又似我曾手执的一段彩虹。

·尽管世间放逸沉醉的方式无穷无尽,我却乐于始终保持僻静淡定的状态。

·或是用一杯滚烫的咖啡将黎明的缅想浇得一干二净,或是拿一盏茶水把晚间的希望冲得无影无踪。唉,我若受制于此,将会堕落到何种地步!

·我无所躬行却主张在胸。

·能够辨识食物真滋味的人绝对不会暴饮暴食,反之亦然。...玷染人的并非那入口的食物,而是促使咀嚼吞咽的欲望...对感官滋味的热衷。如若所食之物既非为了滋养肉体,亦非为了激发智性,而是为了提供给寄生于我们身上的蛆虫,人便会因之遭到玷污。

·善良是唯一不会亏本的投资。

·青年人最终会变得世故,宇宙的法则却永不更易,恰好相反,它永远钟情于最敏感的灵魂。

·我们都很清楚自己的身体中有一头野兽,我们的卓越天性酣睡多深它就有多活跃。...除非我们温良纯正,这头野兽在任何时候都能得逞。

·灵魂能在瞬乎之间支配肉体的每个部位和所有功能,而将形形色色的龌龊情欲升华为纯正和热忱。

·我们被纯洁的天性所鼓舞,时而又为不洁之物所毁弃,周而复始、往复交替。

·智慧和美德源于力行,无知与放纵出自懈怠。

·污秽跟纯洁从不并肩而立,也不比邻而居。...如果你想保持贞洁,那就必须节制有度。...天性很难降服,但一定要将其制服。

·人的面容会因高贵而即刻焕发光彩,卑微粗鄙、耽于肉欲则会赋予它禽兽的特征。

·最终,他会考虑如何重新开始苦修,如何让心灵降到肉体层面以求救赎,如何用日渐积累的敬意来对待自己。

禽兽比邻

·雏鸟的眼睛大方安静,那种极其成熟,然而无比纯净的神态让人难以忘怀。所有的灵慧都似乎写在那双眼睛里,其中不只是童蒙的纯真,也有经过历练得以升华的智慧。这双眼睛是造物者的馈赠,跟它映出的苍穹一样久远。

·它在那边琢磨思忖,我在这边努力揣度它的想法。多么机巧的弈局——平滑的湖面上,一个男人,一只潜鸟。

昔日的居民和冬天的来客

·我常常会在厚厚的积雪中咯吱咯吱八到十英里,如约去见一株黄桦、一棵山毛榉,或松林中的某位老相识。

·农夫、猎手、战士、记者,甚至是哲人,都可能会退缩,但没有什么能阻碍诗人,因为他会为纯正的爱所打动。

·他身着蓝色的长袍,他最为相宜的屋顶是遥遥在上的苍穹,只因那里映出了他的宁静。我看不出他怎会终有一死,上苍怎会忍心割爱?

·一如飘在西天的云彩,又似泛着珍珠母光泽的絮团,时而丛聚,时而散去。

冬日的动物

·宛若草间冰凌的叮当。

·我们惯常听说司冬之王被目为乖戾残虐的暴君,但是,他却满怀情人的温良,装扮着夏的秀发。

·大地好像从内衷释放出热量以欢迎太阳回归。那火苗并非黄色,而是绿色——那永恒青春的征象,那是草叶的剑锋,一条绿色的缎带,飘过黄土,飘向夏日。

·它是天宇的居民,好像除了某一时段在峭壁的缝隙中孵化之外,跟大地再没有任何关系,而或,它的家就安在云朵的一角,用彩虹和晚霞编制而成,茸茸地衬上了获自大地的仲夏薄雾?此刻,它就筑巢于云端的峭壁。

·我们既满怀热忱地探究自然,了解万物,又希望万物神秘莫测、无法探知,希望大陆与海洋永远荒蛮、深不可测,神秘得人力难及。自然渊奥无穷,我们永远难以穷尽。无尽的生命活力,寥廓浩瀚的地貌,残骸横陈的海岸,林木丛生、枯树遍布的荒原,阴云间的雷鸣电闪,持续数周的滂沱大雨,及因此所致的洪流——我们必须从如是一切汲取力量,重获生机。

结语

·我在领悟无尚的道,他们在不停地跑

·人们会在不经意间轻易地习惯于某种特有的路径,并最终成为自己的程式。...人的双脚易于在松软的大地表面留下脚印,思想之旅亦复如此。...我不愿在船舱里航行,而宁愿置身于世界之甲板。

·他的生活越是简约,宇宙的法则便会显得越发单纯,而孤独不再是孤独,贫穷不再是贫穷,软弱也不再成其为软弱。你若将城堡建于空中,你的努力便不会白费,这其实也是它的理想所在。

·我们言语之中的真理一旦逸出,剩下的只是支离破碎、残缺不全的言辞外形,真理随时会转化为其他形态,留下的只是一块语言的碑石。

·人们钟情的纯洁如笼罩大地的雾气,而非高迥蔚蓝的太空。

·活狗总比死狮强...请所有人专注于自己的事情,勉力而为,成就本然的自己。

·不管生活有多鄙陋,直面而生,切勿逃避,不必名之艰辛,它还不至糟到你之为人的那种地步。人在富豪之日便是赤贫之时,挑剔的人身在天堂也会吹毛求疵。纵然生活窘迫,应该满怀热情,即使身处寒舍,或许也能享受欢乐、兴奋和荣耀。济贫院窗口折射的落日余晖跟富人轩窗的夕照反光明亮无异,门口的积雪同样也会在春天应时消融。

·不要因为喜新厌旧而劳心费神,不管是衣物还是朋友,翻出旧的重加利用。

·只要气度恢弘,处身微贱也能守住自己。过量的财富只能购买过量的物品,要满足灵魂的需求,金钱没有用武之地。

·让人目盲的光线对我们而言也是一片黑暗,只有苏醒才有黎明,然后,黎明会接踵而至。太阳,无非是一颗在早晨升起的星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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