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有些久远的故事,远到每次我们提起它,就像是在一间破烂,充满挥之不去,呛人霉味的老屋子的阁楼上,听着活了很久很久的灰尘钻进你的身体叙述它。但是故事是永远不会随着时光褪色的。
“一坛酒,只有老的时候最醇。”这是一个埋在地下,孤独了很久的酒坛子的话。它活了很久,久到被人称为古董。这个称号是很值钱的,就像它身上去不掉的泥土给的礼物一样值钱,在它看来。
“那是一个悲伤但很值得一听的故事。”老酒坛挺着圆滚的肚子,太阳令人舒服的光芒使这位老人家不自觉想眯起眼睛,但是它的盖子早在漫长的时光中化作了大地的养料。“那可是上好的红绸子。”提及它的盖子,老酒坛总是惋惜地这样说。
而现在老酒坛被摆在一个架子上,这个架子也是一个古董,上好的檀木,包括木架上其他的东西,它们都属于一位收藏家。
“在我还是个干净的年轻坛子,”老酒坛回忆说:“那时候我还很新,新上的釉闪闪发光,我可是用上好的陶泥造的,在最好的官窑里。”谈及过去,老酒坛说着,得意的晃了晃自己圆滚滚的身体,以彰显自己的美丽。唐三彩晃晃头表示认同,冰裂纹的青瓷碗姑娘显示出严肃端庄的神态,以示来历之高贵,她曾经在一户大户人家里当饭碗,这让她很是骄傲。
“我去的那户人家并不富裕。”老酒坛子说客:“他们家里很穷,虽然他们酿的酒很好,但是大老爷,他们口中的大老爷,总会拿走他们很多的酒,并仅仅留下一点点钱。”老酒坛显出遗憾的神色:“那些小小的铜板,很不值钱,甚至没有我身上的彩釉值钱。”老酒坛子再度挺起肚子,尽力露出那些被泥土盖住的美丽花纹,也许曾经是美丽的。
“那时候我是用来装酒的,大老板把我送去那个可怜的酿酒人家里,酿酒人会给我肚子里装满上好的酒,然后将我送回大老爷的府上,大老爷的府上,”老酒坛子重复了一遍,说:“那真是一个美丽的地方。”青瓷碗姑娘哼了一声,以表示自己的赞同。
老酒坛子继续说:“在那户人家,可怜的酿酒人家里,有一块上好的绸子,那是大老爷给他们的。那块绸子非常漂亮,有美丽的花纹,非常细腻的纹路。酿酒人的妻子,一个温柔的女人,她的手指非常灵巧,因此她可以绣出任何她想要的东西。花啦,鸟啦,鱼啦,酿酒人常常自豪的三件事,他的酒,他的妻子,他的女儿。因此他就把那块美丽的红绸子给了他的妻子,它的妻子在上面绣了一只凤凰,”老酒坛子晃得更厉害,“一只美丽的凤凰。”
“一只美丽的凤凰!”其他的古董齐声说,包括被吵醒的檀木架,它的声音总是沉闷的。
“是啊,多么美丽的一只凤凰,”老酒坛子感叹,“我多么希望那只凤凰可以属于我,但是不成啦,酿酒人说那要给他的女儿做嫁衣啊!”“不成啦,嫁衣!不成啦,嫁衣!”古董们嚷嚷着,似乎也对那只凤凰产生了莫大的兴趣。
“因此,”老酒坛子说:“我就不得不用一块麻布来封口,然后我被送回大老爷的府上,大老爷的府上。”老了的酒坛子含混的嘟囔着:“我被用到一场宴会,有很多像大老爷一样的人,高贵而且有一个漂亮的府上。”老酒坛子这样说的时候,青瓷碗姑娘露出不屑又向往的神色,她毕竟是大户人家的高贵姑娘。
“在那个晚宴上,盛大的宴会上,来送酒的酿酒人的女儿和大老爷的儿子碰上了,那是一个多么美妙的场景。”老酒坛子摇头晃脑:“月老的红线就这样把大老爷儿子的心牵住啦,可是月老的红线真是不可靠啊,他忘记了系上酿酒人女儿的心。于是酿酒人女儿的心就归了她的表哥了。”“不可靠,不可靠。”古董们大声叫唤起来。
“大老爷的儿子是不知道啦,”老酒坛子以一种先知般的语气说:“所以他上酿酒人家里去提亲,当然是不成啦,酿酒人的女儿不同意,酿酒人自然也不会同意的。”
“但是大老爷的儿子实在太喜欢酿酒人的女儿了,所以他几乎天天往酿酒人家里跑,想要见酿酒人的女儿,但是那姑娘当然是不肯让他见了,直到有一天,有一天,”老酒坛子悲痛的重复:“大老爷的儿子碰见了酿酒人女儿的表哥,那是一个诚朴,可靠的农夫,但是同样是暴躁的男人啊,两个情敌扭打起来,失手中,阻拦的姑娘被刺中,死去了。”“啊!死去了!啊!死去了!”所有的古董一齐大呼,檀木架喊的是如此用力,以至于将摇晃的酒坛子摔到了地上。就那么一声,老酒坛子腐朽的身躯就碎作了瓷片。
老酒坛子的碎片静静地躺在冰冷的大理石地板上,耳边是古董们的呼喊声,声音很大,但它却感觉声音越来越低,好像快要听不到了。在这个时候,老酒坛子。的碎片突然想起酿酒人用他的女儿的嫁衣封住自己的时候,那悲痛的表情,它当时是多么快乐,它终究是得到那只凤凰了,老酒坛子这样想着,终于停下了它的回忆,永远的安静了。
好啦,一只酒坛子该如何理解人们的悲痛,终究它也变成一堆会被清理的垃圾了。
这就是这个故事的始末了,而当你听完这个故事,就赶快离开吧,这腐朽的老屋子,灰尘太可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