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外婆四岁的时候,外婆的爸爸得了重病,没来得及医治,去了,那个年代吃饭都成问题,更别提治病了,后来在外婆九岁的时候,外婆的妈妈也去了,记不清是因为饿死的还是感染了恶疾,这些都是在我很小的时候,外婆讲给我听的,小时候爸爸妈妈都要工作,没人照看我,就把我放在外婆家,我就成了外婆的跟屁虫,外婆到哪,我跟到哪。外婆家那时候有个小厨房,是烧柴大锅那种,冬天的时候在锅门口特别暖和,就听外婆讲自己的故事,小时候的我胆小,不敢一个人在家,外婆就说她小时候也是,害怕有鬼怪,她们那代人还是挺迷信的,说真的有人在坟墓堆里看到过狐大仙,小时候我也半信半疑地聆听着,觉得好像《故事会》里的故事。后来,没了父母的外婆投奔远房亲戚,18岁的时候和外公在一起,后来也就有了我大姨,我妈,我三姨,我大舅。
外公是知识分子,很能吃苦,学习也很好,当时也只有他考上了高中,每天穿着草鞋,去10公里外的学校上学,天不亮就去,晚上回来时都已繁星点点,没几天草鞋就穿烂了,后来家庭原因没有再继续读下去,但是青年的外公很出色,很聪明,考入信用社,做的好了后来又开了超市,还是以自己的名字命名的超市名,虽然不能现在的连锁超市没法比,但是我还是觉得已经很了不起了。
外婆的大女儿4.5岁的时候感冒生病,一直不见好,外婆不识字,刚好那几天外公出去办事一直没回家,外婆心急如焚,一边是痛苦不已的女儿,一边是迟迟不归的丈夫,外婆不知道药不能乱吃,更不能混吃,以为像饭一样多吃有力气,就给大女儿每顿药都增加了一倍的分量,等外公办完事回来,大女儿感冒是好了,但是智力是永远好不了了,药起了副作用,大女儿傻了。不知道外婆是如何自责,如何走出来的,以至于几十年之后和我们这些小辈谈及,也是泪眼婆娑,泣不成声,感觉亏欠的无法弥补。
大女儿傻了,外公外婆一直和她同住,直到她后来因病去世,我不知道她的婚姻是怎样的,反正我知道姨夫是一个贫穷家庭出身,特别贫穷那种吧,而且父母也都走了,还好,后来他们有了孩子,三个,最小的还是个男孩。
很多时候,上天并不会因为你不幸就对你有所帮助,也不会因为你幸运就对你有所剥夺。上天对所有人是公平的吧,因为他什么都没做。
这三个孩子,两个女孩,比我大,都是我姐姐,男孩比我小一岁,是弟弟,可是除了大姐智力正常无异于常人,其他的都和他们的妈妈一样,智力只有儿童一般。还提时期一块长大,无忧无虑,也无声无息,因为你不管你怎样拒绝,时间还是在朝前走。有一天你会发现,自己去上学了,他们为什么可以那么幸运不用去上学,不用考试,不用背作文,也不用写作业。慢慢懂事了就发现,我长大了,可是他们还是在原地没动,只是身体发育了,但是思想只停留在原地。我不知道是福是祸,他们可以永远不懂学业辛苦,可以永远不懂竞争激烈,可以永远不懂世态炎凉,也可以永远不用看人脸色。可是,他们却也是酸楚的,他们需要人照顾,他们的命运被别人左右,而即使这样,他们连反击的机会都没有。开始,有爸爸妈妈外公外婆照顾他们,后来,妈妈去了,外公去了,爸爸去了,最亲的人都走了,他们像飘散的蒲公英,落到哪,哪里就为家。
或许说,大姐是幸运的,至少可以智力正常,可以学习,读书,恋爱,结婚,生子,真真切切地去感受这世间的一切,美好的,丑恶的,但是她也负担了原本不属于她的责任,如果是独生子女,她可以无忧无虑,或是工作清闲只需养活自己即可,或是居家小女人,做好家庭主妇,或是放手拼搏,没有后顾之忧,但是明显,她不能这样活着,她要去付出,她要去操心,她要去承担。
生老病死这是人类繁衍的规律,死者逝去,新者诞生,新生命总是给人希望,大姐有了孩子,或许到这为止是一个happy ending。但是,生活总是会不如人意,但是在烦恼的同时也有着点点滴滴的温馨。
看到他们,总是会联想起余华小说《活着》里的凤霞,因为高烧留下后遗症,无法说话,小时候被人欺负无法反击,长大结婚后因为生产难产无法表达最后离去。当时看到那段的时候,心是揪着的,当发觉时,满脸都是眼泪。
作为一个词语,“活着”在我们中国的语言里充满了力量,它的力量不是来自于喊叫,也不是来自于进攻,而是忍受,去忍受生命赋予我们的责任,去忍受现实给予我们的幸福和苦难,无聊和平庸。
我们还活着,生活还在继续,一切都在按部就班,老天什么都没有做,但是时间已悄无声息地朝前走了一天又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