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倒是,这风驻尘香花已尽的时候,最易记起那尘封百年的往事,最易见那时的清风朗月,万紫千红。
。愿得一心人
“瞻彼淇奥,绿竹猗猗。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初见时,他一袭白衣,端坐席间,举手投足间更显气度不凡。满座的宾客侃侃而谈,而她的眼中却只有他。那般气度,那般才情,连自比蔡文姬,谢道韫的她也难表达心中倾慕。
那首《凤求凰,》泠泠彻彻,竟似天上传来,厅堂之中,无不称奇。可他却只是淡淡地行礼,道谢,一字也不多言。那些达官显贵尽是些庸俗之辈,又如何解这曲中深意。不过逢场作戏罢了。
可是她确是明了的。
凤兮凤兮归故乡,遨游四海求其凰。
时未遇兮无所将,何悟今兮升斯堂!
……
她是好人家的女儿,十七岁时便嫁于他人,本应就此度过平淡的一生,只可惜,未足一年,所嫁之人便离了世,
命运对她是不公的,他本应拥有平静安逸的生活,拥有一段风花雪月的爱情,只可惜,这一切美好的想象都如初绽的鲜花,还未被文人们欣赏赞颂,就被这命运的狂风暴雨无情打落。
回到家中,她一直郁郁寡欢,父亲以为她为情所伤,便对改嫁之事绝口不提,毕竟女儿深受打击,哪一个父亲忍心此时强迫于她。更何况,在他看来自己的女儿这般聪慧美丽,又何愁找不到好人家。
事实上,他的女儿和他想的一样,不仅聪慧,而且多情。
他话不多,但绿绮琴琴音如诉,她早已下了决心。
文君夜奔,父亲一怒之下竟然分文不给,而相如虽是风雅才子却非达官显贵,他的住处用“家徒四壁”来形容一点不为过。于是,她放下千金小姐的身段,和他一起回到临邛,开起酒店维持生计。日子便这样过下去了。父亲实是见不得从小锦衣玉食的女儿过这等生活,终是原谅了他们,
文君相如当垆卖酒的故事就此成为一段佳话。
若时光就此停驻,才子佳人就此安乐一世,便是最好的结局。
然而,当相如的《上林赋》交予皇帝之手时,这一切就注定了改变。
皇帝对此文大加赞赏,对相如寄予厚望。
从此,相如受朝廷重用,生活也日渐富足。只可惜,那薄信人,负心事早已有之,对文君也是一样。
她曾记得那寥寥十三字的家书,从“一”至“万”,唯独少了“亿”。她顿时醒悟。初见的惺惺相惜,多年的相知相伴,她如何能不懂他,只是他不懂她罢了。她给他回信,信中写
皑如山上雪,皎若云间月。
闻君有两意,故来相决绝。
……
这一首《白头吟》响彻千古,只是不知这打动千万人的奇文是否挽回了那才子的心。这千年前的事情早已无从得知,只愿他们如诗中所言,真能‘白首不相离。“
墨痕犹锁壁间尘
“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同居长干里,两小无嫌猜。“这诗竟似专门为他们作,他们便如这诗中儿女,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他是多么有才情的人“青灯耿窗户,设茗听雪落。“他是多么有气魄的人”三万里河东入海,五千仞岳上摩天。“这样的他,她从小就是仰慕的。长大后,她如愿嫁于他,红妆十里,桃花灼灼。
然而,喧嚣的日子走向尽头,她换上平常的衣裳,做起了平常女子应当做的事。却事事不顺。
不过是姑母嫌弃外甥女,便处处为难。他本非怯弱男子,只是这母亲的话如何能违背。最终只得将她遣走。
我不愿评说他的做法对亦或是错,我与他并非一人,无权干涉他的决定,只是不知唐琬离开时是否有“纤纤作细步,精妙世无双。“之举,不知她是否留了这句”受母钱帛多,不堪母驱使。.”是否在出嫁前夕”手巾掩口啼,泪落便如泻。”怎样都好,只是她最终还是着了新嫁妆,嫁给了赵士程。
他们各自有了新的生活,再难有交集。
说来赵士程也算宽容,七年之后,两人沈园犹有一面,时过境迁,物是人非,一杯黄藤酒如何承载心中的离愁,即使是流传千古的钗头凤也未能说尽心中事。
而短暂的相聚换来的是更加长久的离别,她安心做了他人妇,他这一心报国,实现旧时的豪情壮志。漫漫长夜独自如何守到天明
最后一次,他在子孙的搀扶下故地重游,回到沈园,然而斯人已逝,只有那鲜花开得繁茂,而当年携手游遍万花丛的人,早已不再。
城南小陌又逢春,
只见梅花不见人;
玉骨久成泉下土,
墨痕犹锁壁间尘。
试想当年,本可违背母亲的意愿,两人相携归隐田园,不要这沈园的千古佳话,只盼得那一生一代一双人的美好。
自是花中第一流
秋日的桂花香早已洒满街头,那一句“何须浅碧深红色,自是花中第一流。”也早已传的满城都知晓了。
她出身书香门第,自小饱读诗书,早有才名在外。他酷爱金石,名气虽不如她,学问却分毫不差。不知他们如何相识,或许是两情相悦,亦或只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却终是成就了一对才子佳人。
两人的生活极为清雅,琴瑟相和,赌书泼茶。后容若有“赌书消得泼茶香“一句悼念亡妻,可见这故事深入人心,只是这诗若是易安晚年读到怕也是悲从中来。
有一年,他外出未归,又正逢重阳佳节,她心中惦念,便将一首《醉花阴》远寄于他。
薄雾浓云愁永昼,瑞脑消金兽,佳节又重阳,玉枕纱厨,半夜凉初透。
东篱把酒黄昏后,有暗香盈袖,莫道不消魂,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
他为这首诗的精妙叹服,闭门谢客三日,写出五十首《醉花阴》请人品评。
而结果可想而知,那人从中选出三句“莫道不消魂,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
自此,对于妻子的才华,他不得不服。
其实,这样的生活本该继续下去,只可惜,男子的世界总是不同的,后来的赵明诚再没有了这样的心境,青州隐居的十年,成了易安心中最美好的过往,却也成了绝响。从出仕的那一刻起,赵明诚不再是赵明诚,李清照却还是李清照,独自守着一段美好的回忆在漫天繁花中忍受寂寞。她也曾在飘雪的日子里寻找美好的词句,也曾邀他青梅煮酒,共同唱和,只是当真实的快乐成了虚假的应付,这一切便不再有意义。她最终放弃,不再挽留,只是一个人将心事付瑶琴,管他弦断有谁听。
北宋王朝气数已尽,战乱四起,无奈之下,两人四处逃亡。哪怕生活艰苦,只要彼此在身边便是满足,可是他病逝于建康,只留她一柔弱女子在尘世中辗转,孤身一人,半世凄凉。
千年前的往事早已模糊,这又是一场花开。休对故人思故国,就让这花中的故事随着时间尘封,而我们只做赏花人,诗酒趁年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