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之所以为人类,是因为他们的眼中不止有自己,还有天空——题记
我的主人名礼,与部落其它人不同。礼爱看日出,爱闻花香,爱鱼跃出水面的那一抹银光,爱他所见的每一件事物。
他总想记得他身边的每一件事情,并讲述给别人听。
于是他开始将这些事物化为线条描绘于陶器上。这一笔直线代表天与地相拥抱时出现的地平线,那一道曲线是蜿蜒盘旋流向大山的河流,下一个圆圈是狂风暴雨中卷起的巨大漩涡……礼很幸运,他又一次完成了大自然发起的挑战,并带回来了此次的猎物——一条巨大的鱼。
为了纪念此刻,礼翻遍漫山遍野,穿过层层树林,找来最好的泥土,再经过细细地筛选,混入黄河的水源,仿照猎物的形状,捏出了我——一个鱼形的陶瓶。礼细心地打磨我,像是打磨他记忆里的那段时光一样。他把无数无法倾诉的语言化为一笔笔各种各样的线条,用毛笔在我身上勾勒出来。他勾勒得用心,每一笔,都是他的生活。
由于我的口小,便被他用来装酒。芬香的酒注入瓶中,我便也有些微醺。
他笑,便拿起我倒一杯酒,慢慢地喝,哼着不成调的歌声;他哭,便直接拎起我痛饮,喝着喝着,眼泪顺着他的脸颊,一滴滴落在我的身体上,打湿那些只有他才懂的图画。
我共享着他的所见所闻,他的柴米油盐,他的喜怒哀乐。
他一天天老去,我却在时光地打磨中越发得温润。我知道,他会老,但现在的我不会,因为我不是一件单纯的摆件,而是有温度的生活。只要一直有人使用我,我便不惧时光。
乌云卷起来又散开,风吹过房屋,人来来往往,直到礼的最后一位后人离去,我被遗忘在房子的角落,和灰尘做伴。
我的体内还装着那些属于礼这个家族的喜怒哀乐,但是却无人品尝。我感到时光对我的侵蚀,太阳和月亮偷走了我的颜色,我开始变老了。
一条蛇缠绕在我的身上,和我融为一体,死死盯着角落的老鼠,老鼠抖动耳朵,警惕地抬头四处观望。突然,蛇发动攻击,猛地弹出,老鼠也迅速溜走,只有我,“咕噜噜”地滚到墙角,新添一道“皱纹”,便不动了。
没有人使用的物件总是老得格外快,一开始它只是消失在人们的眼中,后来便消失在人们漫长而又短暂的记忆中。
房屋终于倒塌,我被房屋掩埋,而房屋又被泥土掩埋,泥土上会长出树木,多年后也许会有另一批人重新居住在上面,开启另一段时光。但是,那和我无关。我是被人类丢弃的旧物,我带着过去人类的喜怒哀乐,沉沉地、沉沉地昏睡过去。
柔软的刷子清扫着我的表面,将我唤醒。人们惊讶地看着我,说到:“过了几千年了,这个彩陶里面居然还有酒,真是太不可思议了!”
我想向这些新人类分享过去的时光,可是我太老了,已经不能很好的展示属于礼,属于旧时代的情感。也许这些人可以从我的瓶身中窥到些许信息,但那终归太浅、太淡了。
但很快我就发现我错了。因为不久,我就发现一位长得跟我十分相似的家伙。比起我,它更漂亮,更年轻,他的身体里,也装着属于另一个“礼”的喜怒哀乐,更强烈,更鲜活。
看着它,我就看到了从前的自己,我好像看到火红的太阳从山的一侧升起,蜿蜒的河流向着远方奔流不息,鱼儿跃出水面,鱼鳞闪闪发光……
这些是属于礼的记忆,可我知道,礼所感受到的感情,却是每个人类共有的。
人会老去,但感情却是愈久弥新。
我会老去,却会以另一种方式重生在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