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杜少府之任蜀州
唐王勃
城阙辅三秦,风烟望五津。与君离别意,同是宦游人。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无为在歧路,儿女共沾巾。
坐12路公交车,无聊地看着街边店铺的牌匾,被一家蓝底的匾额抓住了茫然无定的视线。竖排三个稍小的行书——海比邻,横排两个大楷——钓具。
这名字起得不错,与大海比邻而居,各色钓具应有尽有,钓者出此门,入彼门,满足,只需一个转身。一个瞬间,所求即所得。这里立时显出了现代社会便捷的好处,某种对幸福的憧憬,某时对生活的调剂,当下行动,即能兑现。
小小的一块匾额,围出一个“小确幸”的天地。
我猜这匾额必定脱于那首人人熟知的唐诗——王勃《送杜少府之任蜀州》的名句,“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而我,正由这块匾额从公交车的喧闹中得以暂时出离,闪入了王勃的诗意世界。
“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这一句诗当用饱蘸浓墨的大笔以草书写之,不如此,不足以彰显其神采飞扬、大气磅礴、豪雄壮阔。
王勃真了不起。即使在今天,这个音像即见即达几近于面对面的时代,天涯,那么遥远的时空阻隔也让人难以平心静气。而在王勃的时代,买舟、雇车、骑马、徒步,行旅在外,有种种困难。分别,意味着一别音容两茫茫。
“城阙辅三秦,风烟望五津。”何况这两人,一个在长安,一个入蜀川,蜀道难,难于上青天。此一别,山高水长,相见,太难。云中寄锦书么?也很不容易。
再何况,送别的人与长行的人,“同是宦游人。”人在公门,身不由己,不定几时,就有职务的变动和调整,彼此俱如风中飘转的飞蓬,别后的联系,殊难预料。
王勃早已知道,与友人长安城外的一别,后会实不可期。
面对变动不居的未来以及友谊,有人悲伤,有人恐惧,有人漠然,也有人临风吟啸,让满腔豪气恣意奔逸。王勃当然是最后的那一个,他襟怀开阔、坦荡磊落,友谊地久天长,既是知己,心与心便没有距离,任何外在形式上的距离与阻隔,时间、空间、身份,所有一切,都不是知己的问题。
反过来讲也一样,若外在种种变化让彼此之间有渐行渐远的危机,那也必非知己!
这是男人的豪情,更是男人的自信。
“无为在歧路,儿女共沾巾。”多情自古伤离别,眼泪似乎是离别的影子,二者在无数的诗篇词章与离亭樽前连袂出现。但王勃把这个黑乎乎的影子赶走了。哭哭泣泣的小孩子,那不是你,也不是我。送君送到岔路口,挥一挥衣袖,道一声珍重,彼此心意相通,我笑着目送你远走。
王勃当时很年轻,诗里便充沛着年轻男人的朝气。
人在江湖飘,朝气不可少。没有朝气的闯荡江湖,再是波澜壮阔,都少了点一往无前的滋味,在暮年,不够英雄一提。
遗憾王勃离世太早,还在青年时期就突然地告别了这个又纷扰又精彩的世界,倘若他能活到垂暮之年,一定有很多故事,他会在炉火前,用诗来记录他的故事,顺便,给他的孙辈们讲讲爷爷的这一辈子。
2017-1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