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外婆

        我的外婆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农村老太太。她有着花白的头发，清瘦的面庞，脸上布满深深的皱纹。她经常穿着灰黑色的大襟上衣，脚上穿一双破旧的解放鞋。每天早上，她总是早早地起床，干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把院子里打扫得干干净净。然后再坐在院子里，慢慢地梳理她那蓬乱的白发。外婆总是把头发梳到脑后，盘成一个发髻。然后再用水将前边的乱发摸平。一切妥当后，外婆才开始张罗着一家人的早饭。

          外婆的命很苦。她出生在1930年，至于哪月哪日，已经记不清楚了。刚从娘胎里出来没多久，算命先生就给她卜了一卦，命硬，克人。于是在出生后的第三天，便被遗弃到了山上。初春时节还带着几分料峭的冬寒，一个婴孩在乱草堆中竟度过了三天。最后被一个烧香拜佛的老太太抱回了家。烧香的老太是我外婆母亲的邻居，于是便抱还给外婆的母亲，母亲看到小生命没有死去，就不再遗弃她了。

        外婆小的时候，抗战爆发。小小年纪总是跟着大人们躲避日本鬼子的扫荡。鬼子走后，村子里被洗掠一空。返回村子里的人，没有吃的，只能吃那些日本鬼子吃剩的已经变质的牲畜的肉。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外婆对猪肉产生了厌恶的情绪。至此外婆成了地道的素食者。 十五六七岁的时候，外婆就被稀里糊涂地嫁人。一切都是父母做主，外婆连外公长什么样都不清楚。更不幸的是，我的外公在30岁左右就死了。留给外婆的只有三个儿子、两个女儿和一间破旧的瓦房。接下来的日子里，外婆的小女儿夭折了，腿不能走路了，精神也错乱了。但是，坚强的她还是战胜了病魔。艰辛地抚养着我的三个舅舅和我的妈妈。在50岁的时候，又一手带大了我的妹妹。70岁的时候外婆的眼睛患上了白内障，后来越来越严重，最后以致于失明。

        我是外婆的大外甥女，她是这个世界上最疼爱我的长辈。小时候经常到外婆家住。那时候外婆喂了几只老母鸡。她自己总不舍得吃，将鸡蛋攒起来拿到集市上卖。而我却是一个贪吃的孩子，总是将鸡蛋拿出来，让外婆煮给我吃。外婆从来没对我说什么，总是笑咪咪地把鸡蛋给我洗好，然后将它丢到锅中煮。有时候，鸡蛋被拿到集市上卖掉了。我就专门蹲在下蛋母鸡的身后，等母鸡一下完蛋，我就将那还带着母鸡体温的蛋拿走。跑得飞快地去让外婆给我煮着吃，外婆从来都没有告诉我不能吃，那是用来换钱的。外婆知道我最爱吃鸡蛋。每次都不让别人跟我争鸡蛋吃。记得上初中那年，我在外婆家过年。大年初一的早上，外婆煮了很多荷包蛋。别人都不想吃，外婆就唠叨着我最爱吃。结果，让我一口气吃了十多个。

        外婆没事的时候总爱带我们去山上采东西。我和妹妹跟在外婆后面，外婆总是很和蔼，记忆中她从未向我们发过脾气。总是笑眯眯地催促我们要小心，不要摔倒，不要乱碰虫子。有一次，我现在已经记不清楚了是什么事情了。三舅和三舅妈把我拉出去骂我。从未发脾气的外婆从屋子里出来，一把把我拉到她的身后，然后对着舅舅吼到：“小孩子，能知道什么呀，不要这样了！”到现在，我还觉得心里暖暖的。想起外婆，总有好多美好和温馨的画面浮现在眼前。

        由于所谓上学和工作的事情，我每年只能看外婆一次。前年的时候，外婆还记得我，念念不忘地诉说着她头脑中给我设计好的人生。在她黑暗的世界中，我的人生是另外一个样子。而我现在的状况，她却浑然不知。妈妈从旁辩驳着，但她依然那样诉说着。我知道她见到我非常地高兴。我示意母亲不要去解释，就顺着外婆的意思仔细地听下去。突然我热泪盈眶，不知道是心酸还是感动，心里很不是滋味。外婆的眼睛失明了，但内心始终是非常惦记我的。不然她不会臆想我的生活。去年，再见到外婆的时候，她已经不知道我是谁了。失明的眼睛使得行动非常不方便。外婆蜷缩在床上，整天不下床。一日三餐由大舅给送过去。屋子里充斥着难闻的尿骚味儿。四五年的黑暗生活使得她的神经更加地错乱。今年春节的时候，外婆病重了，整个身体只剩下皮包骨头。看了让人心疼。回去上班的没几天，外婆就离开了人世。那是晚上的两点多钟，父亲打电话通知我。可是，由于我离的远，没能回去奔丧。

        突然间觉得自己特别愧疚。外婆为我付出了那么多，但我却回报她的少。对外婆的愧疚，是我心底的痛。不知道多少个夜晚，我总会梦到她，满头银发，笑眯眯地。我知道我想外婆了。可是现实生活总是那么无奈，为了生计，我不得不四处奔波。可外婆总是没有怪罪过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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