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公好“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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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叶公好“群”

                小说   

                一

接到胡莹会长的电话时,裘波正堵在回老家的高速公路上。

这次国庆中秋长假,他必须回去,看望病中的父亲。父亲生病,按理他早就该请假回去了,但客观上不允许他请假,他的仕途正处于关键时刻,组织上正对他进行全面考察,拟提拔他到市房管局当副局长。国庆前锤子总算落定,进入公示期,已经五天过去,还剩两天,而这两天是国庆节,一般不会有问题,这是组织部有意为之。组织部的七天公示期里,常常有两天是公休日,他们也怕有人举报而节外生枝,增添麻烦。

裘波很笃定,心情极佳,趁这国庆中秋长假回老家,有衣锦还乡的感觉。在高速公路上受堵,他有心理准备,而要他做群主,负责把群解散,完全没有心理准备,他知道解散群,必须把群员一个个移出,四百多个人,怎么移?车还堵着,他打开百度,查找删群的快捷方式,没有,只有一个一个地移才能把群彻底解散。

“妈的。”他骂道。

“怎么了?”坐在副驾室的妻子诧异地问道。

“副局长还没上任,他们先任命我为群主了。”

“这有什么好生气的,不就是一个群主,玩玩的,又不是一个官。”

“他们让我当群主,然后让我把群解散!”

“什么?让你当刽子手,做出头鸟!你难道不知道,枪打出头鸟,出头椽先烂。”

“我反正要离开商会,群员再有意见也白搭。”

“你头脑别发昏,公示还有最后两天,你如得罪了人,人家花一张邮票钱,打个电话和发个邮件把你举报了,不管你有没有事,都很麻烦。”

妻子一提公示的事,裘波打了个寒噤,他到底不是生在真空里,平时会员中的老板宴请,他参加过,送的礼品也拿过。

公示貌似结束,实际还没有结束!裘波仍处于斩监候,自己的魂灵掌握在群众手里,每分每秒都有可能被举报,哪怕是捕风捉影,芝麻大的事,组织部和纪委都会把猫当老虎抓。

裘波想,幸亏妻子及时提醒,否则自己贸然行动,后果不堪设想……

“嘟,嘟嘟,嘟嘟嘟!”一阵汽车喇叭声响起,打断了裘波的思路,他回到现实之中,见前面的车动了,尾灯的光线在夜色中舞动,他赶紧起动了车子,把手机扔给妻子,说:“为了安全起见,在公示前一天,我退出了群,在微信上看看有没有一个叫‘月亮’的叫我入群?”妻子说:“有啊。”裘波说:“你点一下,同意。”妻子触了一下屏,屏幕上出现了“Happy商会群”,打开。

“现在有许多人在发红包,要领吧?”妻子打开群后说。

“随便你,你再看看群员的排名。”

“你排名第一,现在你已是群主了。”

裘波说:“难道常务副会长和会长都撤了?她俩原来排在我前面。”妻子说:“撤了,只有她俩撤了,你才能当群主。”裘波说:“你看,要不要现在就开始移人?”妻子说:“你别冲动,好好想想,我看你也撤了算了。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裘波没了头绪,拿起矿泉水,叫妻子打开,说:“会长下的命令,我不能不执行啊,这次能提拔全靠她。”说着,接过妻子递上的矿泉水,咕噜咕噜喝了几口,补充道,“要么我把你拉进群,取个别名,我把群主的位置让给你,你帮我删,第一个把我移出。”妻子说:“如不以你的名义删,在群员中你没事了,但会长那里没法交待。”

裘波失语。此时,高速公路畅通无阻。他拉大了油门,车子飞奔起来,月色似水银从天而注,挡风玻璃后的电子狗叫了起来:您的车速已超过120码,前面有测速摄像头,请减速行驶。

裘波下意识地点了一下刹车,车子慢了下来,看了看月亮,灵光一闪,说:“有办法了!”妻子说:“什么办法?”裘波说:“你把我的群名改了,改成吴刚,然后,你帮我一个一个地把群员移除。”

妻子欣然接受了裘波的命令。一朝权在手,便把令来使。她从中间开始移,第一个被移出的是黄勃,屏幕上出现几行大字:“月亮”邀请你加入了群聊;你已成为新群主;黄勃已被你移出群聊。妻子突然兴奋起来,说:“裘波,你已成为一个杀手。”说完,从上到下跳跃式地移人,钱粮食,周六三,最最的脸最好看,兔子,黄牛……

过了测速摄像头,裘波又加大了油门,车子在月亮河中像只飞艇。妻子的手指疾徐有致,点着手机屏幕,嘴里不停地嘟囔着,“杀人不见血,杀人不见血。”她不亦乐乎,仿佛掌握着生杀大权。

裘波问:“还活几个?”

妻子说:“快杀光了。”

裘波打开了车窗。一阵秋风打在他脸上,清爽之极,嘴里哼起周杰伦的《我的地盘》:

在我地盘这你就得听我的,把音乐收割用听觉找快乐,开始在雕刻我个人的特色,未来难预测坚持当下的选择……

“波波,统统杀光了,现在只剩下你一个光杆司令了!”妻子突然尖叫起来。

“快把手机给我,我不用你来杀,我自己来杀。”

裘波伸出右手,接过手机,视线转到屏幕上,用大拇指在屏幕向上轻松一划,吴刚消失,群突然死亡。

突然,一辆大货车的屁股出现在超车道上。裘波条件反射地扔下手机,双手紧握方向盘,脚踩刹车,但为时已晚,只听嘎嘎的声响,玻璃像雪霰子一样撒向车内,车子被大货车挤到隔离带上,命悬一线。

他的车门全被锁死,妻子被吓得昏厥。他把妻子摇醒,拿上手机,从驾驶室的窗上爬出去,站在花坛里,惊魂落魄。此时,一辆辆车飕飕飕飞驶而过,又产生一阵风,他瑟瑟发抖,赶紧添加衣服,然后检查车子。车子一塌糊涂,右面七零八落,三只气囊挂在窗上,车轮毂裂开,后大灯破碎,总之,除了车头、车尾、底座和顶完好,其余都要换。

他看看前方,那大货车在第三车道上,双向灯闪着,他马上把自己车的双向灯也打开,并在不远处放上三角架,然后向高速交警报了警。

妻子也从车窗上爬了出来,脸色与月光一样煞白,惊魂未定,整个身子像弹棉花,靠在裘波的身上。

裘波骂道:“妈的,群!”然后拨打手机。

他拨通他堂弟的电话,说:“我出交通事故了,你到高速出口来接我们,交警说半小时到。”

                二

月色撩人,万籁俱静。黄勃搂着“兔子”,坐在香格里拉庄园的大阳台上,望着天上的一轮圆月,给“兔子”讲吴刚伐桂的故事。“兔子”身着一套白底碎花的雪纺连衣裙,柔软,光滑,细腻,娇媚地注视着黄勃,手在黄勃的身上游弋,游到下体时,黄勃立即有反应,说:“等等,我先给你看件作品,是今天刚作的。”说着拿起手机,调出画,画的名字叫“国庆中秋喜相连”,让“兔子”欣赏。

黄勃是个环保工作者,业余爱好书画。自从与猪打交道后,转型升级变成了环保专家。近几年在他的领衔下,攻破了处理猪粪的难题,使猪粪通过处理,达到了饮用水的标准,曾让验收的专家误以为是娃哈哈纯净水。从此,一举成名。成名之后,很多头衔蜂拥而至:县商会理事,县企业家联谊会副会长,县政协委员,省猪粪研究会会员……成了衮衮诸公。最让他引以为傲的是,一年前,他被破格吸纳进钱江市商会,当选为新一届理事会理事。

钱江市商会,在钱江市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会长一般由副市级领导担任,会员均为全市各个行业的领军人物,半数以上是钱江市的政协委员和人大代表,足见其规格之高、影响之大,以至于被外界称之为“政企之间的桥梁”。进了商会,等于脸上贴了金字招牌,公司的信用度骤然提高。

黄勃进入群后,先一惊,后兴奋。群里人数已经超过四百,头像也各式各样,昵称更是五花八门,有诗句,有格言,有英文,日文和韩文。黄勃发现这群能提高他的知名度,像树找到了根。

自从有了微信后,黄勃时常把自己的作品在微信朋友圈和几个二三十人的小群上晒晒,晒出了一点小名气。朋友调侃他是“猪粪处理行业的书画家”。

加入“Happy商会群”后,黄勃的创作热情日益高涨,一发而不可收,成了群内的骨干分子,隔三岔五地发作品,群员无不点赞称好,名气越来越大。黄勃与“Happy商会群”结下了不解之缘,成了与他生活密不可分的一部分,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他成了一个典型的“群聊控”,几天不在群上发作品,黄勃手心就痒痒,内心惶恐,惧怕被人遗忘了,脱离了组织。

“兔子”也是“Happy 商会群”的群员,爱好书画,有一天突然加了黄勃微信,先向黄勃来学书画,后来两人发展成了情人。

“兔子”欣赏完画后,把手机还给黄勃,说:“勃,这画很有时代感,赶紧发到群里。”

黄勃接过手机,打开微信,点开“Happy商会群”,群仍在,但发不进去。

黄勃仔细一瞧,目瞪口呆,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手机屏幕上出现几行颜色很淡的字:“月亮”邀请“吴刚”加入了群聊;“吴刚”已成为新群主;你被“吴刚”移出群聊。

从参加少先队,共青团,书画家协会,最后到商会,以及一些名目繁多的协会,黄勃的一生之中,从来没有被组织抛弃过,哪怕后来的许多微信群,也从来没有被移出过,除非他主动退群。

黄勃惊恐万状,六神无主,心瞬间变得狭隘,脑子里出现一个可怖的念头:“难道我与‘兔子‘的事被商会领导知道了?”

黄勃是有老婆的人,而且公司必须以商会为平台才能发展壮大。

黄勃说:“我被移出群了。”

“兔子”赶紧抓起手机,打开群,“啊”地惊叫一声,说,“我也被移出了。”

黄勃说:“你也被移出?会不会我俩的事被领导知道了?”

”兔子”说:“有些蹊跷,我从没在群上发过言,怎么也被移出了?”一看黄勃惶恐不安,补充道,“你最近有没有得罪过领导?”

黄勃想了想,说:“前几天去商会送画,所有领导都送,只有裘波没送,不是我不想送,而是裘波当时不在,本来打算长假过后再去补送的。”

“兔子”说:“不会吧,人家裘波应该不是那样的人,每次你把新作发上群后,我看到裘波总是第一个点赞的啊,况且裘波又不是群主,画你一定要去送,官不打送礼的,顺便问问群的问题。”

此时,圆月高挂天空,秋风瑟瑟,月亮里的吴刚已经捧出桂花酒。黄勃苦涩一笑,沉默不语,感到胸闷气短,把‘兔子’拉进房间,又把窗帘拉上。

黄勃满脑子都是群的事。他把近来在群上发过的东西,说过的话,回放一遍,又检查了几个月的群聊记录,发现自己很干净,一直循规蹈矩,别人在讨论敏感问题时他也从不置喙,除了他的字画作品以及关于字画的评论。

“兔子”抱住了黄勃,说:“会不会是个乌龙?他们想移钱粮食,或周六三,或‘最最的脸最好看’,这几个人整天在群上聊天,误操作把你我移出了,因为这三个人在聊天信息栏上排在你我前后,勃,别多想了。”说完,踮起脚尖,把嘴凑到黄勃的嘴边。她唇软舌润,以往只要一吻黄勃,黄勃马上就有反应,但这次黄勃身体僵硬,像根木头。

他俩每次幽会,只少做两次爱,第一次叫“预赛”,第二次就叫“决赛”,有时还加一场“复赛”,有时还演“帽子戏法”。

黄勃心烦意乱,“比赛”的心情消失殆尽。“兔子”却强把他推到床上,脱了黄勃的裤子,又解开黄勃的上衣,一边从上到下吻黄勃的身子,一边脱掉自己的衣裙。

但是,不管她怎么亲吻,怎么抚摸,黄勃始终勃不起来。

“兔子”说:“勃,你这是怎么了?你说过,你说过,我是你的勃起机,现在你怎么勃不起来了!”

黄勃的脸像打了霜的茄子,病怏怏地支起身子,靠在床头,眼神空漠,说:“该死的,群!”

                三

“叮咚”一声响,黄勃的手机屏幕上跳出钱粮食的头像,又跳出一行字:我被“吴刚”移出了群。紧接着,又“叮咚”一声,跳出一张群聊的截屏。

钱粮食是商会的业余代言人,中国作家协会会员,资深编辑,曾把黄勃的作品在他主编的《新世纪艺术视界》上宣传,让黄勃从圈内走到圈外。钱粮食在群聊中语言犀利,切中时弊,打些擦边球,令会长头痛不堪,时不时产生把他从群里移出的念头。

黄勃马上回微信:我也被移出了群。紧接着也把群聊截屏发上。

钱粮食:很多人被移出了群。让我想起《第二十二条军规》中的约塞连,他在病房里检查士兵的信件,他“处决”了信中的所有副词和形容词,还不过瘾,异想天开,把信中的内容全部删除,只剩下冠词。

黄勃:我还以为他们在移你时错把我移了。

钱粮食:你也被移了,这怎么可能?会不会他们误操作了?或者群主退群群就自动解散?

黄勃:不会吧,我百度了一下,群主退群后群不会解散。

钱粮食:要不我在以前的“商会文学艺术群”上叫一下,问问他们是不是也被移出了群。

“商会文学艺术群”是以前的群,由商会中的文学艺术爱好者组建的小群,自从“Happy商会群”建立后,大家都转移到新群中,新群人多,热闹,又有许多领导,而中国人又喜欢赶热闹,于是,小群成了僵尸群。

“叮咚,叮咚,叮咚……”一串声音连续响起,“商会文化艺术群”上已显示有五十多条信息,大家情绪激昂,像打了鸡血。

他们都被“吴刚”移出了“Happy商会群”,都如被泼了一身冰水,以为在梦里。直到钱粮食激活了“商会文学艺术群”,他们才缓过神来,群情激愤,感到自己被会长忽悠了,连个通知都没有,就这样不分青红皂白地被移出了群。

周六三的头像跳出。周六三开了个建筑公司,靠资质吃饭,由项目经理在忙,他收管理费,坐收渔利,业余爱好文学,每天都像吃了春药似的,在群上发2.5级的原创情色小说,还总是炫富,发红包,群规中明文规定不能在上班时间发红包,让会长既恨又爱,时常想把他从群里移出。

周六三:哈哈,终于被杀了,这天,我等了一年,从入群那天起,我就知道有这天。

钱粮食:你就像一个贪官,不被杀不收手。

“最最的脸最好看”:为什么?为什么?我突然在群里死亡了!吴刚是谁?会不会是网管?

“最最的脸最好看”是商会杂志的总顾问,海归古汉语博士,中文系教授,自称钱江城里的孔老二,人很潮,是个微信控,九个群的群主。当“吴刚”移他时,他刚写完《扯扯李白的婚姻和爱情》,在自己的公众号上发表。他认为李白的头像越看越像一条鱼,破解了李白为什么对他四个太太的爱都显得不猛、显得缓慢、显得冷淡的难题,他得出的结论是因为李白要把自己的爱匀给其他姐妹,包括玉真公主,包括玉环姑娘,包括五湖四海喜欢真善美喜欢李白诗篇的靓女和帅男。最后,他总结李白的爱情有三个特点:根深,枝繁,又叶茂。他正要把公众号文章发到“Happy 商会群”,发现自己被移出了群。他惊慌失措,全身颤抖,认为自己被网管盯上了,赶紧从自己创建的九个群中撤退,直到“商会文学艺术群”被激活,才缓过神来。

周六三:最最博士,我们都被移出了,要坐牢大家一起去。

“黄牛”头像出现。“黄牛”可了得,是钱江城内的丝绸皇后,生产的丝绸风靡全球。她说:“老娘也被移出了,从此,我退出商会,有什么了不起的!”说完,立即退出了“商会文学艺术群”。也就是说,从此,她与商会一刀两断。

“黄牛”都被移了,大家都很迷惑,觉得不是自己被移了,而是群被解散了。

“最最的脸最好看”提议做个试验,临时建个群,看群主退群后群会不会解散。

试验结果,群主退群,群不会自动解散,也就是说,群内四百多个商会会员被一次性“处决”了,连张判决书都没有。

蛤蟆剥皮眼不闭,甲鱼破腹心不死。大家仍然疑虑重重,百思不得其解,好端端的一个群为什么要这样突然被解散了呢?就像足球加时赛上的突然死亡。又像前几年股市上的“半夜鸡叫”,但“半夜鸡叫”只少还叫一声。

                四

开完会长会议,胡莹和六位副位长去了望湖楼吃“国庆中秋团员饭”。

由于群已被解散,胡莹很轻松,也很兴奋。饭桌上,觥筹交错,笑语喧哗。

胡莹是个海归女博士,天生丽质,智慧聪颖,官运亨通,身兼数职,成为商会长后,擢升为正厅,如日中天,像只刚烤熟的面包,炙手可热。

下午,作为市政协副主席,她列席了市委召开的宣传工作会议。

“目前,微信已成为最大的媒体,”市委宣传部长说,“微信群的出现,泥沙俱下,对我们的监督工作是一种挑战,我们不能坐视不管,更不能参与其中,必须以政治的高度看群,像管理新闻媒体那样管理群,谁建群,谁负责。”

胡莹想起自己创建的“Happy商会群”,心里犹如有只小鹿,“扑通,扑通”直跳,马上拿出手机,打开“商会会长群”,发出通知:今天下班后,召开会长会议,不得请假。

胡莹是钱江市商会新任会长,为了显耀她与时俱进和亲民,在商会换届会上,她用面对面的方式创建了“Happy商会群”。

她说:以后我们就以群为中心……她发现不妥,改口道,群是我们交流的最好平台,我在科技厅当副厅长时,就以群引进人才,以群发现人才,以群对贫困山区的老百姓点对点科技帮扶,取得了预想不到的效果,群功不可没。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让我们在群中建立深厚的友谊,望大家找点空闲,找点时间,常回群里看看……

群从三百多人,发展到四百多人,已成为一个超级大群。群成了独立于现实又以现实为话题的另一个世界,乱哄哄你方唱罢我登场。

群看似有形,实则无形,群员都是隐形的,她只好发商会和政协的活动,时不时还发钱江商会和她自己的公众号,弘扬主旋律,但收效甚微,因为她发的都是开会考察,没什么吸引力,群员还是我行我素,尤其是几个活跃分子,把群当成自己的小群,还对他发的“主旋律”评头品足。

她时常产生把群解散的念头,但总下不了手,毕竟她的会长是会员选出来的,怕在会员中的威信会下降,背上“叶公好龙”的恶名。

群成了挂在她头上的达摩克利斯剑。

会议通知发出后,胡莹打开“Happy商会群”,脊背沁凉。

群仍囿于自己的小圈子,聊一些非主旋律的话题。胡莹马上发上一篇主旋律的公众号,但无人理踩,钱粮食还自作聪明,在她发的公众号文章中挑毛病,引来许多附议。

一点政治规矩都不讲,胡莹想,如再这样发展下去,肯定会出乱子,自己也会牵涉进去,阴沟里翻船,为之奋斗了大半辈子的政治生涯就此结束。她心慌意乱,恨不得把手机摔了。屏幕上出现的头像,打出的字,一篇篇转发的博文和公众号,就像一颗颗炸弹,随时会爆炸。

明天就是国庆节,国庆后还有重大会议要召开,如不及时把群解散,在此期间出漏子,绝对吃不了兜着走,她的政治生涯就此终结。

群已不再是胡莹想象中的群,已成为潘多拉的瓶子,将成为葬送她前程的坟墓。

会议一结束,胡莹马不停啼地赶回商会。

商会内静悄悄的,只有会议室里灯亮着,六会副会长正在七嘴八舌地猜测会议的主题,事情一定紧急,赶在即将放长假前。

胡莹一到,大家安静下来。

胡莹沉着脸,说:“这个时候叫大家来开会,不好意思,会议内容主要是讨论群的去留问题,这会,不开绝对不行了。”

空气里顿时弥漫着紧张的气氛,个个神情肃然,山雨欲来风满楼。

“下午市会召开了宣传工作会议,对群提出更高的要求,对照我们的‘Happy商会群’,发现问题很大,当然,我有不可推卸的责任,要是我不心血来潮建这群,就不会有今天的麻烦,当然,群内也不乏优秀之人,如黄勃,每次都发自己的书画作品,让大家陶冶情操,又如机械分会的会长,每次都发他们分会的活动,但毕竟只是少数。”常务副会长马上接过话茬,说:“我作为群主,没有做好管理工作,群主负责制,所以我难咎其责。”胡莹说:“谁建群谁负责,谁管理谁负责,群是我建的,我来负责,关于群的去留,剩下的副会长有什么意见?”

剩下的五个副会长面面相觑,他们都是兼职的,虽然他们都是群员,但都潜水在群里,他们都有自己的实业,在钱江市商届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他们对群不感兴趣,也不屑一顾,之所以入群,完全看在会长的面子上。

搞纺织的童副会长说:“恕我直言,这群本来就不应该建,会长,你新来乍到,不知道商会的情况,这些搞企业的人,平时都很忙,也很烦,一有空就到群里逛逛,聊聊天,作为休息娱乐的场所,我看,群既然在了,为了和谐,还是保留为好,毕竟群上也没有太出格。”

胡莹说:“出格麻烦就大了!现在不出格,不等于以后不出格,要防患于未燃,我个人意见是在今晚,国庆前最后的晚上,把群解散。”

童副会长说:“既然会长这么说了,我同意。”

童副会长一说,别的副会长都表示赞同,但常务副会长脸有难色,说:“我是群主,必须由我来解散,但我不知道怎么散。”实际上她也很纠结,犯难,不想做恶人,她也是新上任的,在会员中也要树立自己的形象。

胡莹说:“你如为难,你把群主转给裘波,他反正马上就要调离商会机关,让他去办,我马上打电话给他。”说完,操起手机,拨通裘波的手机,说,“裘波,今晚凌晨前,你负责把‘Happy商会群’解散,不管用什么方式。裘波说:“会长,我已从群里撤出,连群员都不是了。”胡莹说:“我知道,现在马上叫常务把你拉进群,再把群主让位于你。”裘波支支吾吾,说:“这个,恐怕……”

“就这样定了。”胡莹打断了裘波,又转向副会长们,说:“我是挥泪斩马谡啊。”胡莹长长地吁出一口气,补充道,“为这群,我寝食难安,今天总算可以美美地吃一顿了。”

搞房地产的副会长说:“我已在望湖楼订了包厢,我请,不违反‘八项规定’吧。”

胡莹说:“我们是朋友,私宴,没关系,走。”

       

            五

“兔子”的头像在“商会艺术群”里横空出世,紧接着,屏幕上出现两行字:你们别瞎想了,据可靠人士说,群被解散了。

黄勃一惊,抬头张望,发现“兔子”用浴巾裹着胸脯,在乳沟处打个结,问:“你怎么知道的?”

“兔子”说:“勃,你们在讨论的时候,我一直在与商会机关的刘莉私聊,她说,群被解散了,会长早就想把它解散。”说着解开了胸前的结,露出一对浑圆的乳房,似两只小白兔,向黄勃蹦哒着。

黄勃只觉得身子一阵燥热,似有无数蚁在爬行,心跳加速,内裤像把小伞被撑开。他雄风再起,紧紧地抱住“兔子”。

与此同时,胡莹他们已酒足饭饱,曲终人散。

胡莹破天荒地没有叫司机接她回家。由于群已解散,心头巨石砰然落地,她多喝了一杯,有些醉意,出酒店时,见月亮当挂天空,分外妖饶,她决定自己走回家,在浓浓的月色之中。

胡莹拿出手机,看看微信,再次检查一遍,“Happy 商会群”确实消失,便拨通裘波的手机,说:“裘波,任务完成的很漂亮,辛苦。”

裘波说:“应该的,会长,祝您‘双节’快乐!”

裘波哑巴吃黄莲,有苦难言。他和妻子乘交警的车下了高速,事故已处理完毕,站在路边,等堂弟来接。

搁了手机,裘波骂了一句:“妈的,群!”然后,转向妻子,问:“群员们会不会知道‘吴刚’就是我裘波?知道了会不会向纪委举报?”

  2017-02-2017~10-11于杭州~11-23于广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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