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九不医庐
此时的岩寿村，已然成为避世谷。里面多有被村长巫阳收养的无家可归之人，当然也有许多不愿过问人间是非的奇人异士。 卓云逸被收养于岩寿村， 自小与村中各类奇人异士相处，所以，从小便古灵精怪，很是惹人喜欢，虽然玩世不恭，却博学甚广。村中大多数人早已麻木于村中的清静祥和，突然间有了一个爱哭爱闹的小娃娃，煞是热闹。也从此后，村中多了一些往日里所稀缺的东西——欢声笑语。让人们生命有了新的渴望， 故而对待此子都是关爱有加，宠溺过甚。
时间一晃十数年，这日，岩寿村内最知名的九不医庐来了一位常客，乃是棋圣黑无涯， 他与白无际两人，在棋谱上有极深的造诣，二人因棋结缘，乃至交好友，曾经在江湖上有响当当的名气，并称黑白双尊，后来隐居于此。 只见他满眼血丝，眼泡红肿，额头上稀稀疏疏的长满了小火痘。一进门，就操着一副沙哑的声音的声音:“……呃，老药炉子，赶紧把你那`乾源圣露`再给我弄一副，哎呦……”
“本店祖训: 骄恣不通理，一不医也；轻身而重财，二不医也；寝行不自制，三不医也； 操欲不自重 ，四不医也；羸弱不入药，五不医也；信巫不信医，六不医也，暴戾广杀戮， 七不医也； 赊账卖老脸， 八不医也； 搅扰人美梦，九不医也。” 只见一青衫少年缓步从后堂走出，背手昂胸，颜容庄重，言语如行云流水，滔滔不绝，这“九不医”条规估计也是被他师傅逼着背了个滚瓜烂熟了吧。
行至黑无涯面前，突然换了一副嬉皮笑脸的尖酸相，拱手行礼道:“……呵呵……黑伯伯，您老人家今日犯了师傅他老人家九大戒律有三，估计他老人家今天是不会管你了！”
只听“啪啪……”一连串脆响，青衫少年抱着被打的七荤八素的脑袋就要跑，却一下子又被黑无涯揪住了耳朵，“嘿，你个混小子，让你跟着臭药炉子学了这十几年，手上的本事没学会几分，这嘴上本事倒是炉火纯青了……”
青衫少年龇牙咧嘴的捂着被扭的老高的耳朵，“……吆……吆……疼……疼，黑伯伯！你老人家轻点，别累到了胳膊……”原来此子名叫白百峥，是白无际独子，自小便拜在了九不医庐为徒。黑无涯没有家室，对他也是视若己出。
黑无涯被这小子气的吹鼻子瞪眼，叫道:“那你小子倒给我说说我犯了臭药炉子哪几条戒律啊？”
“……呃，操欲不自重……搅扰人美梦……”白百峥一脸无奈，最后一条特意压低了声音，“……还有就是，就是赊账卖老脸。我觉得，师傅他老人家这条好像是特意为你立的了！师傅说了，只要是您老人家来了，这九不医戒律一定得作为开场白……”
黑无涯松开了伶的有点酸的手，吧砸吧砸嘴巴，自言自语道:“这后面两条嘛，我……认了。但是这个操欲不自重怎么个说法？”说完抬起手挠挠头！
白百峥以为他又要来打，赶紧一跳大老远，“黑伯伯，别介……”
两人正喧闹间，后堂又缓步走出一人，容貌清瘦，双目如炬，一缕小胡子整理的是一丝不乱，素衣裹身却不失庄雅，“操欲不自重嘛……你堂堂一个响誉江湖的棋圣，与卓云逸这样十来岁的小娃娃在棋局上竟然能斗得天昏地暗，被人围追堵截，毫无招架之力。以至于肝火攻心，气冲天灵，口鼻生燥，额头上长满了火痘。还好意思跑到我这里来讨药。我说你羞不羞啊，黑老头。”来者便是九不医庐主人神农博，人称老药炉子。
“哎，我说老药炉子，这话怎么这么不中听呢。卓云逸这小子棋路犀利异常，你又不是没有见过！而且这小子好像对我的棋路了如指掌，处处压制着我。我就奇了怪了，他这两手棋都是我教的啊，就算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这也太神速了吧？”
“呃……呃……这你就看不透了吧，纵使他小子再聪明，以你这几十年在江湖上靠实力挣得的名气，他怎么可能将你压制的毫无招架之力呢？况且你也说了，他的棋都是你教的呢。”
“就是嘛！”黑无涯一听这话，瞬间雨过天晴，原来这其中另有隐情，刚好找到了一个大大的台阶下台。肝火也就像已经灭了大半一样，“那你倒是说说为什么他能这么厉害？”
“……呃嗯……”老药炉子清了清嗓子，又捋了捋那撮心爱的小胡子，面露难色。
黑无涯赶紧给老人家请到茶座上，斟上一杯好茶，双手递上。
老药炉子满意的接过茶杯，轻嘬一口，正要卖个关子，却一下子又被黑无涯抢了茶杯过去，放在了茶几上。
“赶紧的，你还没完没了了。”
“哎，你这属咸鱼的，说翻脸就翻脸了。”老药炉子舔了舔刚刚有点湿润嘴唇，“也罢，我就跟你说道说道……”
“快说，快说……”
“在你与白无际奕棋时，你可曾留意过你们身边有何异常？”
“异常？”黑无涯忽闪忽闪睁大的眼睛，摇摇头，表示什么也没有。
“就没有留意过一边侍茶的婢女谷云屏？”
黑无涯大为不解，“云屏？云屏有问题么？自从我俩当年在云屏谷捡到这个奄奄一息的娃娃，她就一直跟随着我们兄弟，情同父女，绝对不会对我们有异心，更不会有任何异常举动。况且这又与卓云逸那臭小子有什么关联？”
老药炉子呵呵一笑，“云屏聪慧异常，惹人怜爱，确实是个难得的好孩子。她在你二人身边侍奉多年，虽说恪守己份，与世无争，却也不能说明人家心里没有什么喜好啊。现在想来，她也是个爱棋之人。要不然也不会这么心甘情愿的照顾你们两个糟老头子这么多年了。”
黑无涯白了他一眼。
老药炉子接着说道:“我注意到她在侍茶之时，沏茶之余，心思全在你们的棋盘之上，虽无言语，却能通过她细腻的表情感觉的到她早已掌握了你俩的棋风。若要问这世上谁最了解你的棋路布局，非云屏莫属！”
黑无涯听的一怔一怔的，虽然说不可思议，想来却是最合理的解释，这也给了自己最完美的台阶下来！暗想，虽说黑白双尊的棋局在江湖上少有人可以对垒，但是云屏在他们身边伺候了十几年了，她若真是有心之人，那看破我俩棋路，也是不无可能。如果说老药炉子关于云屏的推论是真的，那么他二人在不经意间却培养了一个集二人之大成的棋界顶尖高手，这脸上多有面子啊。不过，再回头一想，原来自己身边出了一个小卧底啊，怪不得卓云逸这小子有事没事老爱来找云屏玩。还姐姐长姐姐短的，叫的那个甜得发腻啊，他定是向云屏讨教了二人的棋风棋路，才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对他的布局如此了如指掌，处处扼杀。
“哼，臭小子原来是给我耍阴招啊……”黑无涯拍案而起，“亏得我平日里对他是有求必应啊，还以为真的是教了个旷世奇才呢，耍了我这么久，看我回去让他好好的吃顿肉包子！”说罢，又看向神农博：
“老药炉子，赶紧再给我来一副‘乾源圣露’调剂调剂，我这就回去找那小子算算总账去！”
“啊，没有！”老药炉子别过脸去，下巴努努乾源湖方向，“你又不是不知道，乾源圣露本就是乾源湖那里天嗜草上收集下来的露珠提纯而来，有本事自己取去。”
“呵呵，人言道，医者仁心嘛！”黑无涯又换回了一副老交情的态度，“再说了，我要是去湖边取到了，这不是要坏了你神农博的招牌嘛！呃……最后一次，好吧，我保证这是最后一次在你这儿赊账！”他虽然嘴硬，其实，心里在嘀咕着:哎，你这老药炉子，我要有那本事，还跑你这破地儿赊账啊！
原来这岩寿村之内，有一潭奇湖，湖水奇寒，名曰“乾源湖”，附近多有毒虫猛兽，人不敢近。虽说湖水至阴至寒，透彻脊髓，却需要途径一个炙热的活火山溶洞，洞中又有八个岩浆池，岩浆涌动，挡住通路，鸟畜难行。湖边有一味奇草，名曰天嗜草，天嗜草生活在这种时而至阴至寒，时而又至阳至热的环境下，积蓄了大量的地脉之精华。经过天嗜草凝结的乾源湖露珠，不但有解百毒之奇效，更可以帮助修行者提升内功修为，人称“乾源圣露”，极为珍贵，而由乾源圣露所制练的“天嗜丹”，在江湖上更可谓一丹难求。
虽说九不医庐有“近水楼台”之便，却也因为这重重阻隔，无法轻易得之，故而视若镇馆之宝。哪像黑无涯说的白开水一样，要一副就有一副。
神农博昂起头，撅起心爱的小胡子，显然，他那招早已不再受用，“不给不给，自己想办法去！”
其实，卓云逸偷师一说都是他瞎猜的，此子天生睿智，想必被黑白二圣调教过之后，确实有可能在棋路上更胜一筹。但是为了让这黑老头不再纠缠下去，情急之下，就顺嘴开了这幅“治心药”。他心里明白，黑无涯的心病已解，他这肝火之症即使不服用任何药食，过不几天，也会慢慢消除。虽然有点缺德，但是效果绝对会立竿见影。故而，就是昂着老脸，这次真的不给留任何情面了。
“嘿，你个臭药炉子……”黑无涯撸了撸袖子，一副要干架的样子。
白百峥眼看两个倔老头这次真的是要谁也不让谁了，赶紧从中涡旋，拦在黑无涯身前，“……哎哎，黑伯伯，我去，我去！我去！”说着，用手势给他抚抚前胸，意思是您老消消气，“您老这肝火之症已经挺重了，就别再动气了哈！”
“百铮，回来！去后堂捣药去，这里没你什么事！”只见师傅两眼一瞪，精光闪闪，就像平日里打在屁股上戒尺一样，闪闪发亮。白百峥下意识的挠挠屁股，灰溜溜的去后堂了。
神农博清楚，以那八个岩浆穴的热度而言，徒儿是不可能过得去的。就算是他自己，也只能在每年的三九之际，岩浆池温度衰退之时，靠自身强大的灵力护佑，才能勉强通过。
再说，既使他过的了前段的流火洞，乾源湖边上的毒虫猛兽也是很危险的。如果徒儿真的因二人斗嘴去了乾源湖，万一出了什么岔子，那真是得不偿失了，不如把他打发了清净。
黑无涯看老药炉子这姿态，这次是真的讨不了好了，几十年的老交情了，倒也不会真的和他斗起来。就找了个说辞，欲欲离去，边往外走，边指着他的招牌，道:“我要是真的取来了乾源圣露，回来就先拆了你的招牌，哼！”然后就悻悻的离开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