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抬头看他的时候,他带着些许宽容冲我笑了笑。尽管下一秒我就从他的轻松之中,明白了他的默许,但盘绕于我内心的却是这份爱已经被湮没的感觉。应该排山倒海、搅动宇宙的力量最后博取的只是他回应式的一笑,刹那之间,我几乎想转身离去。
我有些恐惧自己会认为不做作一番就不配将之称为真爱,于是我急忙朝他笑笑,唯恐回应太迟会是对这份情感的亵渎,但紧接着我却不知该如何进行下去,该做什么、该说什么都成了谜。我甚至开始怀疑几秒钟前那股挟住我咽喉的情感:也许他的迷人只是存在于角色之中,而我喜欢的也不过是电影人物;但生活与演戏总是相差无几,只不过一种是没有剧本、随性出演,另一种更像是导演创造了一个世界。无论如何,从我嘴里还是迸射出言语的岩浆,直冲云霄,却从来都只是随性而为,它的产生并非为了任何美;贮藏在我内心的力量全部喷涌而出,留下的残骸也亟待休息。我所有的爱都向他扑去,剩下的我在怅惘之中,不自信也紧跟着发作:他应许的理由是什么,他现在的生活不好吗,我闯入他的生活难道对他而言不是个烦恼吗?
况且,我们的结合将要遭受的不仅是我们的亲友圈的责难,还有那些无时无刻不在找新闻的媒体人的审视。我们选择的这份爱情,对于周围的人而言更像是一场戏剧狂欢,他们终于可以成为戏剧中的路人甲;他们将无限沉溺于这个“八卦”之中,不断评论、嘲笑,或是将自己代入其中,说什么期待爱情,真是滑稽!为什么绝大多数的人的生活可以如此无趣,竟要靠荧幕上虚构的戏剧支撑自己的生活;当有趣的人创造戏剧性的生活时,他们既是羡慕又是嫉妒,他们无比认真地投身于他人的戏剧生活中去,企图将自己定位成戏剧中必不可少的、最冷漠、绝情的刽子手——否定这段爱情,从而将戏剧冲突推向新的高潮。
除去我自身与这些外来因素,最令我忐忑不安的还是他的情感。他的爱情似乎是凭空产生的,这种没有来由的情感并不合我胃口;但我明明是相信一见钟情的,又或许,其实我一直没有准备好迎接属于自己的一见钟情,在我的性格之中,其实我一直怀揣的是周围那些让我羡慕的女性,对她们能够拥有一见钟情的期望。原来,我也在期待戏剧冲突,只是我扮演的角色只不过是围观群众中的一员,除了欢呼、鼓掌之外别无作为,连羡慕都算不上,因为我深知这并不属于我;永远都得不到伴随着的竟是无欲无求的淡然。
他打破了沉默,拿起手边的水,顺带说了句:“如果还没准备好的话,可以再等等。”我想他在此刻一定洋洋得意,以为我是因为他的接受,幸福昏了头,这才表现出了眼前的这般“冷淡”。抑或,他在看过这么多男人女人后,对一切都已习以为常、见惯不怪。想到他拥有的这种宽容,就让我觉得幸福;我是如此忙于掩藏自己的缺点,遇到这般淡然反而让我的这种掩饰也轻松了起来。因为掩饰也好,真实也罢,怎么样他都能够看穿。
“我们去哪儿?”让他做决定几乎是一下子将他关进笼子,他走向一边的椅子,靠在椅背上伸直了腿,开始似是而非地思考起了我的这个问题。他先是看向头上的天花板,接着又看向最远处,但我知道他停留在最远的地方并不是那里有什么美丽的花纹,只是因为他在思考,所以向远处放空。我的忐忑不安又重新回归,联想到日后将会有的无数个等待、纠结的瞬间,我就觉得这份情感太过沉重,只希望尽早摆脱。但我又不愿离开,因为我觉得自己还能忍受几次等待。他似乎都没意识到我避开了他前面的问题,于是我只好跟着他思考下一个。
一直以来,站着的时候总觉得有些难受,好像怎么做都不对劲,这样没有依靠地悬着不知什么时候就会倒下,所以我总是喜欢坐下。此刻,他身旁的那把椅子离我不过五十厘米的距离,但他的悠闲渲染了他周围所有的事物,乃至于我若打破他周围的这种轻松的气场,反而显得我有些不合时宜。但我还是走了过去,因为当我想到需要站着承受他的目光时,他眼神的力量就成了我倒下所缺少的最后一点推力。但仅仅跨出一步,我的另一条腿就出了个小差。尽管只靠近了他一步的距离,我却觉得和他一下子靠的太近,两个人似乎面对面挤在狭小的过道中,虽然相遇却各自朝向两端。
稍稍摇晃后,我还是坐了下来。他端坐后稍稍挪了挪他的椅子,现在我俩成了一只角的两边。其实只是因为他将后面的椅子腿当作支撑点,转了转给我让出一点空间;我清楚的知道他的目的,但对于他的这种可能存在的退缩的念头我还是有些焦虑。我越来越厌烦自己,每一次都是这么忐忑,每一次都是这么小心,每一次。
我不禁想象他的爱人在他面前会是什么样子。她跟他一样是个演员,她的美丽与轻松是那么让人着迷,就像是他的,大概夫妻之间真的存在这种相互之间的渲染吧。既然如此,我为什么会确信无疑我爱的人是他,而不是她呢?而他又为什么会选择放弃他这段感情呢?
我分不清此刻我究竟是否还爱他,或者说我是否爱过他。原来我以为爱只要大声说出来,然后努力维护就是了。现在,我却觉得爱情是如此的虚无缥缈。当我回想起几分钟前对他说我爱你,以及讲述自认为懂他的种种时,我是自信的,我毫不怀疑我俩的未来,尽管我几乎没有想过;我毫不怀疑我对他的情感,尽管我几乎没有想过爱的来龙去脉。但我所有的情绪随着肾上腺素消散去时,我却开始要求一切的爱情都要有个理由,一切的爱情都该一下子为未来铺垫好一切。原本对爱情的期冀更像是幻想中的天长地久,但转眼就成了一点一滴的维持。但明明什么都没发生,仅仅是我没了爱的力量。
我之后还是独自走了,当他悠悠地坐着时。我想下一次我可能会把爱贮藏在心中久一点,至少留下一点,或许,那样我就能爱他更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