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
沥沥雨滴砸在竹叶上,留下斑斑泪痕。檐间雨水汇在一处,蜿蜒如山间溪流汩汩而下,以倾盆之势飞溅归入泥土。一女子倚门而立,攀着门的手苍白干净,虽少饰钗环,却仍看得出是富贵人家的小姐。
小姐凝望雨势良久。茫茫目光似穿透面前缕缕丝绦,落入庭中池塘泛起的片片涟漪。白玉做的簪子坠着点点翠绿,不时在乌墨如云的发间轻轻摇曳,也不过摇曳罢了,比不得席卷着雨而来的风吹散衣袂,露出那一截莹白手腕。
虽养在深闺无人识,却习惯一人孑立廊下,静默地或站或坐,看高墙背后的日头升了又落,风云突变也并无二致。锦衣玉食又小有闲暇的安稳已足,再一分都多余不安,更无溢出的隐隐期待。
垂下眼睑,她又回想起亘古不变的话语。山上传来庄重肃穆的钟声,敲醒寂寥无人的走廊,剩下寂寞的回响。
寂寞……
小姐纤长的睫毛微微颤抖,仿若蝴蝶振翅。
【“春”】
昨夜那场雨来走皆迅疾,熹微晨光伴着幼鸟鸣啼矜持地洒落在桌上,恰好的岁月静谧。由婢女服侍穿好衣后,小姐在梳妆台前徐徐坐下,看铜镜中影影绰绰的手或在发间穿梭,或在额间点上花钿,却只仿佛隔着雾,连面目都辨不清。她眼角余光一瞥,服侍的婢女皆低眉顺目。偌大的屋里,只余衣物摩挲与钗环叮当声响。
请安过后,小姐照例先取来庸针懒线,准备依着样式绣完那半朵死气沉沉的山茶。红得心惊的半朵山茶和针线一块儿安静地躺在篮子里。她拾起绣盘来,一枝盈盈欲泣的桃花猝不及防地闯入眼底,娇艳欲滴地缩在绣盘后,甚至羞涩地裹缠着团团针线。
小姐不知这桃花从何而来,只觉远方的青山送来了整个春天。粉白、鹅黄、黛青……鲜艳明快的颜色从推开的窗外争先恐后地奔涌而入,塞满沉闷清冷的房间。她苍白瘦削的脸颊第一次染上少女独有的羞红,眼底隐隐浮动一层水光,更衬得一双眸子熠熠生辉,这副姿态与被小心翼翼捧在手中的桃花别无二致。尚未干的露珠沿着微垂的花瓣滑下,仿佛少女喜极而泣时落下的泪珠,留下潮湿温暖的痕迹。
门被轻轻扣响,片刻后,婢女轻柔却稍显沉闷的声音传来:“小姐,奴婢来拿换洗的衣物。”
她回过神,略微拾掇了自己,将那枝桃花轻轻放回篮中。
“进来吧。”
吱呀一声,梳着双平髻的少女推门而入,欠身作礼。再次看到那乖巧伶俐但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眉眼时,小姐却注意到了与往常相比的许多不同之处。比如白白胖胖的圆脸,以及从白皙肌肤中由内而外绽放出来的,健康的红色。
丫头不经意间抬头看了一眼小姐的神色,见对方笑意盈盈地盯着自己,吓得低头收拾好衣物便走,心里小声嘀咕着,不懂平时不苟言笑的小姐怎么突然变了性子。
婢女离开的有些匆匆,半截裙角从挽着衣物的臂间滑落,不知为何,裙尾沾染着褐色泥土和已经干涸了的浅浅水渍,在空气中晃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