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年前,高考失败,言哥成了一名二专生。排队进教室时,排在他前面的女生说他们都是应试教育刷下来的渣子。他发短信给我,流露出内心的不甘。我懂,他曾经是全县的文科成绩第一名,后来拗不过妈妈,鬼使神差的报了理科。
你应该有主见的选择文科,而不是理科。我回复短信。
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呢。不聊了,上课了。他又回复了一串省略号,我们再没联络。
言哥的爸爸是教师,后来被调任财务部做学校的财务主任,因为贪污,被剥夺了继续留在学校的权利,40岁得了肝癌,去世了。
2014年过年时,见到了言哥,邀到我们家喝酒,我妈做了一桌子好菜。他去了南方,在苏州的一家私人服装厂工作。每天熨5000件衣服睡两个小时。褪掉羽绒服,言哥给我看他的右胳膊,肿的老高,比左胳膊粗了一倍。
2015年,听说言哥在外地讨了一个女朋友,只有17岁。女孩看得出有漂亮的痕迹,但是长时间好吃懒做膀大腰圆极度肥胖。女孩的妈妈因为贩卖毒品在看守所里两年多了。爸爸一个人去了广州,杳无音讯。言哥像照顾一只小猫一样,照顾着女孩。下了班,从狭小的出租屋里拉着女孩去逛街。灯火通明,吵杂异常的城乡结合部的厂区小街道上,彼此依偎着吃臭豆腐。
后来我坐了三个小时的车去看他。出租屋乱的像30亿年前的上古森林。没见着女孩。言哥说女孩跟着骗子去了纽约做小保姆,走的时候留下一张纸条说这地儿太小了,反正也了无牵挂,不如去外面的世界看看。
晚上我们倆南北反向而卧,窗外的月亮有十分之六圆。大风呼啸,言哥对着墙壁,一夜都没有换姿势。
女孩走了之后,言哥主动跟厂子里申请到地下仓库工作。地下负二层,吃住在里面。顺着电梯下去,漆黑一片,只有库门的小玻璃屋有灯光。老鼠吱吱呀呀的到处窜爬。阴森凄冷。灯光照着言哥惨白的脸。他说每天24小时待在这负二层的世界里,仿佛进入死后世界。
长时间的,找不到爱的人,也没有人愿意去爱一个每天在地下负二层看管仓库的颓废青年。在妈妈的苦苦哀求下,言哥回到了老家,在中国移动的营业厅做保安。
有人牵线,认识了二姑娘,二姑娘在北京跟着舅舅混联通公司。典型的农村姑娘,长的挺水灵,就是不爱言语。言哥觉得不爱说话挺好,以后可以有自己的空间。
微信聊了一个月,两人约定见面了。坐在去北京西的高铁上,言哥心里还紧张了三个小时。
住在七天酒店,女孩开了一个大房间。没说太多话就搂上了。饿了外卖,愣是床上待三天。
回去的路上你侬我侬,依依不舍。
高铁上,言哥收到女孩发过来的微信,说有件事瞒着没说。
言哥紧追不放方才开口,她说自己生过一个小孩。
女孩说,自己19岁的时候偷偷从学校跑北京投靠舅舅,自己老爸有痴呆症,从未感受过来自一个异性的爱,突然有一个男孩出现了,并且对她好到像对待一个婴儿。想都没想,她就收拾包袱搬到了男孩宿舍。没经验,发现怀孕的时候已经好几个月了,男孩家里嫌弃女孩家里穷,坚决要求打掉孩子。打胎前的检查全部完毕,坐在人流手术外面的长凳上,女孩就跟疯了一样不顾一切的丢下手中的单子跑了。手机关机,随便上了个车,到了一个自己从未听说过名字的县城。卡里还有点打工剩下的余钱。自己一个人养胎,一个人在县城的剖腹产单子上签字把孩子生下来。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这样做,可结果一形成。那个渣男一去不返,再没联络。
孩子呢?言哥问。
寄养在一个老奶奶家里,每个月给她点钱。女孩很坦然。没关系的言,你要是不接受,可以放弃,我就是这样被糟践的女人,没关系的。
言给我打了电话。我还没开口,他把电话挂了,挂之前我听到清晰有力的“行了我知道了”。
言把二姑娘和孩子都接到了自己的厂区宿舍。看来他做好了养他们的准备。
昨天立秋,收到了言的信息,他说,二姑娘又怀上了。俩人不准备大张旗鼓,就想让我去吃个饭凑个热闹。
行,就这么着,挺好的。挂了电话,我去买礼物。
出门的时候起风了,傍晚穿短袖竟然有了凉意。几滴雨温润的滴在手背上,吧滴就散开了。
搓搓手背,自言自语,无所谓,就像言哥这样跟随自己的内心过活吧。随心随意,挺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