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回家,总是一件很受煎熬的事情。十二个多小时的路程,更可怕的是那硬梆梆的座位,还有车厢内混浊的空气。
他们是跟我一起上车的。这是一对夫妻,看上去约摸四十几岁年纪,衣着朴素,还提了一只鼓涨涨的旅行包。或许是赶了很长的路程,风尘仆仆的脸上略带疲倦。他们对这里的一切都是陌生的,上车前他们在小心翼翼的问司机这辆车是否经过白峰部队。在得到司机肯定的答复以后,两人又交头接耳的说了一阵子的话,才放心的上了这辆车。他们在车厢的后面捡了个座位身挨身,笨拙的坐下了。
漫长的路程是单调乏闷的。车上的人不是举着一双警惕的眼睛,就是漠然的看着窗外,都抱着一种不友好的惯有坐姿隔离旁边的人。只有这对夫妻俩对窗外的风景充满好奇。两人在拘谨的看着,又指指点点的说着话儿。他们说话细若蚊声的,仿佛不忍心打破这个静静的车厢。
过了一段路程,女的转过身来问坐在后排的我:“小妹,到白峰还有多长时间?”“还早着呢”我说。两人宽慰的坐到了座位上。女的在劝说男的,累了就打个瞌睡,应该不会错过站点的,男的说他不累,精神着,劝女的打个瞌睡。开始两个人还在你敬我爱的谦让,一会儿两人头倚在一起,瞌了眼都沉沉的睡了过去。过了一段时间,女的惊醒了过来,她张望了一下窗外,紧张的问我:“小妹,白峰是不是过了?”“快到了。”我说。“还好,我以为错过了站点。”她如释重负的说,“我们来看看在白峰部队当兵的儿子。”她说这话的时候,脸上洋溢笑容,充满自豪,好像已经见到离别很久的儿子。
夫妻俩又精神起来。女的拍拍那个旅行包,拉开拉链,一件件的翻看包里的东西。这是她从家里为儿子带来的土特产,男的在笑着调聊,离家这么长时间了,儿子还会喜欢这些东西吗?女的说,应该不会变得这么快吧。两人开始想像起儿子的模样来。一个说,儿子应该长高了吧。一个说,都大人了不会长高,只有长胖了。一个说,部队训练这么苦,哪会胖起来……
临近白峰站点,两人坐立不安起来,眼睛紧盯着窗外,仿佛眨眼间就会错失了什么。当车在白峰站点一停下,他们就迫不及待的把头探出窗外,找寻着儿子。车站上稀稀松松的站着几个人,没有见到他们的儿子。女的失望的说:“上车前儿子不是通电话说在白峰站点等我们,怎么不见他了。”男的安慰她说:“儿子应该会穿着军装,很好认出,我们就在部队下车,或许他在部队门口等我们呢。”
车子又开动了,女的还在不甘心的张望窗外,她相信儿子能说到做到,她死死的盯着车站边上的一个年轻人,当车子已经开出很远了,突然她恍然大悟似的猛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指着那个年轻人,尖叫起来:“儿子,我的儿子,那个就是我的儿子。”
她的嗓门很大,全车厢的人都听到了她的叫声。车上的人都被惊忧的纷纷看着他们。女的意识到了自己的唐突,她马上兴奋的解释说:“我们是来看部队当兵的儿子,二年多没见过面都认不出他了。”说完,她扒在窗口,大声的喊着儿子的名字。儿子没有听见她的叫声,还等待在车站边上,不胜厌倦的看着一辆辆在身边疾驶而过的车子。
此时车厢里似乎感染了什么,大家都在恳求司机停一下车,司机破例在一个没有站点的地方停了下来。夫妻俩不停的道着谢,手忙脚乱的下了车。他们下了车,一边挥着手叫着儿子的名字,一边向儿子的方向小跑过去。
车子很快开动了,谁也看不到他们团聚的那一刻。而车厢内沉浸在他们的团聚的气氛中了,暖洋洋的。我看着窗外,那熟悉的风景,格外明朗,我想我也可以马上到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