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意瞥见一眼《呼兰河传》的片段,大概是文笔太过随意,清晰明了,突然引起了共鸣,想到小时候住的老房子。
说来奇怪,我后来在很多地方停留,新盖的瓦房,后来的楼房,工作时的社区,每个地方我都住过不短的时间,可是每每梦回却都是那个老院子,小小的人大大的房子,太过清晰的记得每个角落。
我记得房后有颗酸枣树,核大皮薄枣子又小,不甚好吃;
院墙里围着一块菜地,黄瓜西红柿什么都种,甚至还有野生草莓,只可惜自家种的味道这么多年再没尝到过;
隐约记得家里养过猪,后来闲置了猪圈,里面养鹅,那是我的童年阴影,没有逃过好多孩子被鹅啄的命运,也是这么多年怕动物的源头…
门口的空地上有一颗桑葚树,春夏时期在下面铺满塑料布,哥哥会爬到树上,使劲儿摇晃,落下满地的桑葚;初秋的时候,收回来满地的花生,头天摘好,早上三四点,为了卖个好价钱,天不亮妈妈起来洗花生,捡好的一袋袋装好,等我起来她们已经卖完回来了,剩下一些不好的才是我们煮着吃的零嘴儿;
门口有两颗仿佛共生的杨树,小时候玩儿游戏就喜欢从两棵树的缝隙中挤过去,夏天就从这两棵树上抓知了,还有从土里挖知了,这都是有诀窍的,要会找洞,才能一挖一个准儿;
左边有一颗嫁接的黑枣树,我都不知道什么时候长出来的,黑枣倒是吃过两颗,味道还可以;
进了大门又是一颗枣树,圆圆的脆枣,半青不红的时候最是好吃;
里面挨着的是一颗一人抱不过来的杨树,村里人都知道那颗大杨树,算是一个标志,听爷爷奶奶说,只要在村里打听有大杨树的那家,就知道是我们家;
旁边有个小小的鸡舍,小时候晚上给鸡关门的活儿都是我的,四块青砖一摞,小小的洞就堵上了,早上再放它们出来,顺手捡走里面的鸡蛋;
角落里的厕所是我另一个阴影,小时候黑漆漆的没有灯,真的掉进过厕所,这是不是我怕黑的源头不知道,但是我知道从那以后上厕所都很小心;
旁边有一个棚子,据说养过一头小毛驴,可能太小没有印象了,后来放了农具杂物;
西配房当时还能住人,后来大一点不能住人了我还在里面藏过宝贝,现在去找不知道还有没有;
东配房用来储存粮食,也是黑漆漆每次给鸡呀狗呀去拌食,我都心惊胆战;
说来奇怪,我一直分不清东南西北,但是如果想象着把自己置身于那个老院子中我就会清晰的分辨方向;
院子正中是家里的第四颗枣树,长得铃枣,中间鼓肚儿两头尖的那种,这个品种最好吃,青色的时候就很甜了;
挨着的是一颗梨树,我从小不爱吃梨,但是家里那颗树结的果反倒觉得好吃;
靠屋檐的角落里还有一颗枣树,据说我因为偷偷在这儿摘枣吃,还被马蜂蜇的嘴上起了包,好像还去找村里“大神儿”治好的;我也曾经在这颗树下,因为煮粥没端住锅,一锅粥烫了满脚泡;
进了屋门就是左右两个灶台,左边的灶台上,我似乎还能看见和二哥曾经满手白面在这儿烙饼的场景,被来借农具的邻居看见哭笑不得的告诉了老妈;
正对着的据说是老爸年轻时的手艺,打的一套碗柜,木工活儿做的相当不错,格子雕花很见功夫,听说是为结婚准备的,老妈曾经跟我说当时家里那些柜子都是老爸亲手做的,那语气有些骄傲呢;
旁边有从房梁系下的一个钩子,是以前用来挂装烙饼的篮子,为了防老鼠偷食,倒是也防了小小的我,想吃都要搬着凳子往上够;
也有后来装上的烧暖气炉子,清楚的记得还因为贪玩儿没看好火,挨过骂;
右手边的大屋子,既是客厅又是卧室,大一点的时候我和哥哥和爷爷奶奶都住在这张大炕上,直到现在仿佛都能闻到炕头烘暖棉裤棉袄的灶火味儿,这间屋子里后来添置了电话,黑白电视换成了彩色电视,是我小时候停留时间最长的地方;
左手边的小屋子,是老爸老妈的卧室,小时候住在这屋,最感兴趣的是桌子上老妈的梳妆盒,总觉得那是个神奇的魔盒,每次打开都能翻到新的宝贝;
再里面是一间杂物屋,一直都觉得阴森恐怖,直到后来大了都不敢长时间呆在里面,好像对这个位置的屋子一直心里怕怕的,后来住进新房子之后,也是对这个位置的屋子有点害怕,从不敢长时间停留,必须进去的时候从不敢关门,还要故意弄出声响壮胆;
那个现在看来小小的院子,将近二十年没有仔细去看看它了,可是你看多奇怪,我竟然记得那么清晰,甚至曾经在哪面墙上写下什么,哪块砖上刻上什么都记得清清楚楚,
记得因为和二哥吵架第一次脏话出口的无措,妈妈站在房门笑眯眯递给我一个西红柿,从那以后再也不好意思脏话出口,
记得在炕上恼羞成怒的欺负二哥,一脚给他踢倒,
记得在院子里和二哥拿着大刀华山论剑,因为玩儿的太疯误了事,一起挨骂,
记得在院子里晒好的热水,坐在大盆里等奶奶给我们洗澡,
记得院子里晾衣绳上被风吹得晃晃悠悠的花灯,擦洗干净等着过年挂起来,
记得站在房顶有些恐高又有些兴奋的够枣子,
记得在门口麦剁上蹦床捉迷藏,
记得放学回家自行车还没放好,边喊老妈边喊饿,
记得老妈曾经透过门缝给过乞丐一块饼,
记得那是个夏天充满蝉鸣,被绿荫覆盖的院子,透过层层叶子撒下斑驳的阳光,有些刺眼,
可惜我再也没有,从那样一个充满夏日味道的午后醒来过
……
你说人是不是有些可笑,
曾经以为拼命想要逃离的地方,
后来成了你的念念不忘。
晨·记
2020/7/1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