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道道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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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打电话来。
一般母亲打电话来就是她想起了什么事，或者想让我办个事，或者她想起我什么地方不让她满意，打电话来嘱咐我。我说过多遍了，“我这么大了，你不要管了。”说完，她该说什么，还说什么，直到她觉得说完了，才罢休。后来，我就不说这句了，听她说下去。
这次也是，我老实听她说。可还没说几句，她就转了话题，“你大姑家你大表姐打电话来，她的女儿秋菊老大不小了，请亲戚们能帮上忙的就帮帮，给寻一个好户。”
一问，才知道，小姑娘已经二十七、八了，我从来没见过。不是我不想见，总是我在时，她没在；她在时，我没来，以至于她这么大了，我从来没见过。
我前几年有事去过表姐家，当然，当时秋菊没在家。我和表姐谈论过她女儿的婚事，她说，秋菊以前在淄博打过工，有几个小伙子追她。她都看不上眼，但其中一个小伙子长得不错，秋菊又说小伙子不成熟，最后也不欢而散。
当时我听了，由然而生佩服之心，这女孩子不像别的女孩子，看到帅哥走不动腿，一副花痴的模样。这孩子有脑子。
过后，我就把这事放之脑后了。因为我情商不高，这么多年，又到处流浪，哪里有心情处理她的事情，自己的事情都管不好呢。幸亏这次老母亲被秋菊的事绊住了，要不，我耳边又会响起催婚的号角，像一个咒语，让我头痛不已。
但老母亲打电话来给我，意思就是让我也注意点，替秋菊想着这事。我得了解一下她的情况，才能对症下药。
从母亲的话中，我知道，秋菊初中毕业，就不想读书了，从此出去打工。打工后心也野了，想找一个好点的有钱人家嫁了。但自己条件有限，找个好人家岂是这么容易的。所以，这么多年就等下了。
我听了，觉得这条件等于没说，农村的孩子，大多是这种情况。为了让母亲说得清楚一点，我提示了一下，“她长得怎么样？”给人介绍对象，起码得知道她的长相吧？
母亲停顿了一下，沉默几秒钟。然后，接着说，却没说出子丑寅卯来，只回了一句，“长得挺好。”
我对母亲的这句话不置可否。她这什么话，不可采信。因为以前我有过教训。
当年，闯东北的三舅忽然又想山东老家了，就带了一个女儿和她的女婿来山东种地。我总是听父母说，表姐夫那是一个好小伙子。每次回家，都能听到我父母说小伙子好，我问长得好看不，他们连连点头，我认为姐夫一定很帅。
有一次，我休息，就回了趟老家。一家人请了表姐夫，正帮着父母砍一棵很粗的大柳树。他们一群人拿着工具对着柳树的根部又是挖，又是砍。我远远的观察，首先是我那父亲，干了一辈子的工人，养废了，干活瞎帮忙，不怎么管用。还有我那兄弟，在那里背上都是汗，冒着热气，也是废了。一群人好几个废的，只有一人个子不高，干活有条不稳，却不怎么出汗。他的背晒得很黑，上臂的肌肉鼓起疙瘩，一看就是个在农村干活干出来的人。长相嘛，也说得过去，但谈不上帅气。然而，小伙子一脸的憨厚，是个容易让父母那样的人产生好感的人。
从此我明白了，父母所说的人好，基于好感而已，不能拿来作为凭证。
这样，我还是不知道她长得怎么样啊。还是没法给人做参考。后来想一个办法，兄弟可能知道。她曾经在兄弟那里找临时工干过。便打电话询问他。
他想了想，说，长得不错，文静老成。然后也说不出什么来了。可他说得长得不错也不可采信。因为一次，我请他吃饭，出来的时候，在饭店外面碰到一位女同事。那位女同事长得身条儿不错，模样也行，但就是因为太瘦，一笑满脸的折子。我看着有点渗人，兄弟却说人家长得好。当时我就想，他的审美有问题。
转了半天，我还是不知道我这外甥女到底长得什么样。我就想象我表姐的样子。我这表姐，就是不干活，不经风吹日晒，皮肤也是小麦色。眼睛是亚洲人典型的细长眼，个子细高，到是不难看，但也谈不上漂亮。我想象不出秋菊长得好看到哪里去，因为我也不认识她父亲。
后来，我又打听另一个姑家的表妹，她也说好看，但对她的长相描述也没说出所以然。表妹的人设，我没法取证，因为我没跟表妹打过交道。最后，我只好给秋菊下了个结论“好看”。
但这点了解的情况，我没法给她按图索骥，所以，我看了满世界，到底还是不知道给她介绍谁好，也就作罢。
后来，听说兄弟也给她介绍过，一个从农村来打工的小伙子，秋菊也没看上。后来，大家就没动静了。
忽然有一年，母亲来城里过冬。谈话间，她说起来，“你知道吗？秋菊结婚了？”我听了也不惊讶，婚丧嫁娶，人之常情，这么大了，终于找到一个，正常。但我对她找了个什么样的有点感兴趣，便问，“她找了个什么样的人？”
“听说是天津郊区的一个人。那个人是个小老板，开了一个小企业。老婆生了一个女儿，嫌人家生了女儿，就把老婆甩了。要再找一个，秋菊正好碰到这个茬。就有人给拉线，没想到成了。”我这时才大吃一惊。这些人思维怎么啦？“啊？！这样的她敢要啊？老婆生了女儿，他就甩了。她去了，再生个女儿，怎么办啊？太危险了！”
母亲剜了我一眼，“你懂什么，富贵险中求。你就知道他会再甩了秋菊吗？秋菊长得漂亮呀。你表姐一直想让秋菊找个有钱人家，这不是有钱人家吗？”我听了很不屑，把嘴一撇，“这样的人，一听就不是什么好鸟儿，打死我也不会要。”“所以，你才到现在也找不到啊。你也不想想，你到死连个埋你的人都没有！”然后开始絮叨，我一听，紧箍咒又要开始，吓得赶紧找个由头岔开了话题。
秋菊终于有家了，亲戚们都羡慕她找了个有钱人家。都回过头来，一脸鄙视地看我。那意思很明显，就是说，我无能，连个对象也找不到。特别是小姑，翻着白眼看我一眼，回头又跟母亲说了两句，也不知道说了什么，肯定是看不起我的话，还看到母亲一副心领神会的表情，点了点头，吓得我远远避开他们。后来，母亲告诉我，小姑说的是，“她是不是傻？缺心眼？”
又有一天，母亲来过冬的时候，忽然又告诉我，“你知道吗？秋菊离婚了？”我非常惊讶，“被她老公甩了？”
“不是，是秋菊提出来离婚的。”
这可大出我意料之外，我赶紧凑到母亲身边，为什么呀？我请母亲说一说情况。
母亲说，秋菊生了一个女儿。秋菊长得好呀，她老公也没提离婚（这句话一听就是对我以前说的话的反驳）。可秋菊发现了，他老公有外遇，与人家生了一个儿子，而且，这个儿子比她的女儿还大两个月。秋菊没有吭声，背地里盯梢，最后，把她老公与情妇堵在了床上。然后，受不了的秋菊，提出来离婚。女儿还小，归了秋菊。秋菊便带着孩子回表姐这里来了。
我好像自己取得了精神上的胜利，“我说什么来着，这样的人就不能嫁啊，不是吗？”说到这里，我感觉有点得意。母亲又是鄙夷地白了我一眼，“你懂什么呀，人家是离婚了，可是和有钱人离婚啊，她又当场捉奸，又带着孩子，最后的判决是倾向于带孩子的女人的，所以，离婚后，秋菊获得了大部分的财产啊，人家不吃亏。”
我一听，我和他们不同频啊，就闭了嘴。
后来，听说秋菊把孩子给表姐带，自己出去打工去了。表姐又开始给亲戚传信，请大家注意扫听着点。
大家消停了一阵子。一天，我又接到了母亲打来的电话。这次，母亲传信来，让我国庆节回家参加秋菊的婚礼。“啊？！”我很吃惊，“上次不是没参加她的婚礼吗？这次怎么让参加了？”母亲告诉我，上次是因为在天津，离我们太远啊。这次这个，是本地人，是一个老乡，离得近嘛。而且这个人比较重视秋菊，弄得比较隆重。
那好吧，我告诉母亲，借此机会，也见见我这外甥女，看看她到底长什么样子。
国庆节放假，我兴冲冲地提前回到老家。婚礼这天，我终于有幸见到了我那外甥女。只见她穿着洁白的婚纱长裙，深邃的眼眸，有点像明星袁泉的神韵，怪不得亲戚和家人们都说她漂亮啊。
那新郎长得个子很高，一脸憨厚，与她在一起很搭。据说是她一起打工的同事。
七大姑、八大姨又纷纷表扬秀菊有眼光、有能力。特别是我那几个姑，又开始埋汰我，虽然你们是恨铁不成钢，也太不看场合了吧？
没想到秋菊却不支持她们的观点，她说，“你们错了，我表姨这是人间清醒。”这话我太爱听了，赶紧递上一个红包。并抽机会把秋菊拉到一边，我对她的爱情故事感兴趣，让她赶紧讲讲，这个是怎么成的。
她开始给我讲她的故事。她说，一次，班上就她和他，她肚子痛得厉害，弯着腰直不起来，头上冒出了冷汗。他见了，很担心，要送她去医院。她说，不用。是她的例假来了，喝点红糖水就行了。小伙子慌慌张张地，忙跑出去买来了红糖，给她弄好红糖水，冷得差不多了，给她端来，让她趁热喝了。
她发现小伙子还挺体贴的。对他产生了好感。后来，随着接触的增多，她发现小伙子很稳重，遇事有主见。主要地，对她也很尊重，同时也很照顾她。经历了前次婚姻，想起前夫觉得自己有几个钱，高高在上的样子，以及对她的漠不关心。她想，也许这样的才是最适合自己的人。两个人在一起，能够平等地互相对待，能够保持自己的尊严。自然而然地，他们就走到了一起。她说，这叫在对的时间遇到对的人吧，以前她的心性，遇到他是不可能愿意的，经历了这么多，她的心理产生了变化了，才会能够接纳他。
听了，我明白了她的意思。
我笑笑，送上了我的祝福，希望她们白头到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