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首发,文责自负】一、初出茅庐
传说中,有奇人异士出生之时,总会有天降异相。
1328年的某一天晚上,突然间红光满地,钟离一间冬凉夏暖的破茅草屋里出现一道异光,以至于周边邻居以为失火了,奔走相救。
老父亲(朱五四)赶忙安抚邻居,待邻居们散去之时,我出生了……
此时,我已经有三个哥哥,两个姐姐。
老父亲此刻没有焦急、紧张和喜悦,脸上挂满忧愁,只因为家里又多了一张吃饭的嘴。
幸好老父亲够勤快,家里开一个豆腐店,起早贪黑地种着地主家的地,这才能勉强温饱。老父亲平时乐于助人,善良勤劳,卖不完的豆腐也会送给邻居们。
邻里和谐,身于艰难时代互帮互助却是温馨。
要想吃上饱饭,童年的我就得给地主刘德家放牛,这一放就是十二年啊。
十二年里,我思考过很多问题:
为什么我是朱重八,为什么我不是小地主?
我除了能放牛还能干啥,我的小孩还能继续给小地主家放牛么?
地主家不用干活为什么却能每天大鱼大肉,老父亲这么勤劳却吃了上顿愁下顿?
怎么才能吃上饱饭,读书或许是一条路,但那太难了。
现在官府为什么对老百姓这么差,要的税钱越来越多,徭役越来越重,甚至不把我们当人看,想抓就抓,想打就打……
唉!想这么多有什么用,放好牛,还是得能吃上饭要紧!
由于我出生时村里传遍了天降异相的事,我长相奇特、有威严,另外我很讲义气,有福同享。所以,小时候乐意跟我玩的小伙伴特别多。
我们都喜欢玩骑马射箭,分帮派进攻的游戏,汤和机智谨慎,是我的好搭档。另外,他们都喜欢让我当首领,听我指挥。
欢乐的时光总是过得特别快。
十七岁那年,淮河沿岸闹瘟疫和旱灾……
四月初六,老父亲饿死,我嚎啕大哭;
四月初九,大哥饿死,我泪如泉涌;
四月十二,大哥长子饿死,我眼睛肿了;
四月二十二,老母亲饿死,我欲哭无泪。
原来伤心的极点,是麻木、冰冷,是无能为力、毫无感觉。
跟土地打了一辈子交道的老父亲,到死,连属于自己的一块土地都找不着。我只能哀求地主刘德,刘德干净利落地答:“干我何事?”
邻居们也无可奈何:“自身难保!”
天灾?人祸!
如果是天灾,为什么老天爷不把刘德给收了?
这是人祸!官府的救济粮食咋就分不到我家里来,甚至于把我家的救命粮给征收了,又加重徭役……
让已经生病的老黄牛拼命耕田,却不给粮草吃,不死的话,才是奇迹!这头老黄牛就是我爹。
我恨那些中饱私囊、贪赃枉法的狗官,还有这个把汉人当刍狗的朝廷!
人活着到底是为了啥,是为了能活着!
为了能吃上饭,我进了皇觉寺,干最苦最累的活。
五十余天后,因为饥荒过于严重,寺庙中所有的和尚都要出去化缘讨饭了。果不其然,我被分到了淮西和河南地区,疫情的重灾区。
在没饭吃的地方讨饭吃,就好比在秃顶上面找头发一样,十分艰难!每每叩开一扇扇破烂不堪的门。受尽白眼,意料之中;冷嘲热讽,习以为常。
尊严,在吃饭面前一文不值,自尊,在这里是最不值钱的东西。丢弃掉最后的廉耻之心,我浑身轻松了。没饭吃才会死人,丢面子是不会死人的。我只是一具为了吃饭的行尸走肉!
丢掉一切,坚定信念:吃饭,活下去!
没人能救自己,除了我自己。
在游方讨饭的生活中,我一直走呀走呀……
沿途我留意着淮西的地理、山脉、风土人情。
路上碰到好多志同道合的游方人士,其实都是为了活命!其中不乏有学识的人,可见,有时候读书也未必能改变命运的。
外面的世界真的是无奇不有:
有学识之人,道家、儒家的书生意志极为坚定,认死理,为了所谓“道德”竟还能不食嗟来之食。在我看来,他们十分可笑,命都没了,还要啥尊严。真是难以理解!
乡村莽夫,满腹怨言,心中积压怒火,到处流窜,其中不乏勇猛之士。
大多数平民百姓,流离失所,怨天尤人。
我没有像大多数人那样抱怨。因为我明白抱怨没任何作用,我要救自己,所以我默默观察着身边的一切。朦胧中,我仿佛能看见微弱的光。
黑夜过后总会有光明的,要像道学先生的意志那样坚定,我愿意去相信我还未曾看见到的东西,这或许是我跟他们的不同之处吧。
三年漂泊后,我回到了皇觉寺。
物是人非,先活下来吧,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至少在乱世中我还能活着,活着就代表一切!
好像外面比之前更乱了,听说黄河又发大水了,徭役又加重了,起义军又开始闹了……
闹吧,闹吧!最好把这个可恶的、腐败的朝廷给掀翻掉,最好改朝换代!
没想到的是,吃瓜吃到自己头上了。
起义军闹得越凶,元朝的官吏就越欺负老百姓,甚至把老百姓当成起义军抓走凑数交差,如今居然都跑来寺庙抓人了!
这一天天的,生活在忐忑之中呀。
1351年的一天,汤和来信,邀我一同参加起义军,共图富贵。
这可真的是会掉脑袋的事!
虽然我希望改朝换代,但是本质上我还是贪生怕死的呀,忍辱负重能活到今天,还得是小命要紧,我不动声色地把信烧掉了。
但隔墙有耳,终究还是被人告发。
他娘的!这不是把我往绝路上逼了么。
情急之下,我找了老乡周德兴。
他给算了一卦:逃跑、待在寺庙都是不吉利的,去造反吧。
他娘的!混口饭吃都要沦落到被人告发!
忍无可忍了!
想吃口安稳饭真就这么难了。
反了吧!反他娘的!别无选择。
二、一展身手
1352年,濠州城,我被义军当成奸细抓住。意料之外,他们带我见元帅郭子兴。
郭元帅:“你是奸细?”
我:“与元朝有不共戴天之仇,父母双亡,均被饿死!”
郭元帅:“兵荒马乱之时投军,你不怕被杀头么?”
我淡然:“啥都没有了,还怕个啥!”
郭元帅:“谁让你来的?”
答曰:“千户长汤和。”
郭元帅这才扶我起身……
郭元帅把我留在了他身边,当亲兵警卫员。经历过风雨,漂泊游方、讨饭的日子,我清楚地意识到“亲兵”是难得的翻身机会。没有资本时,唯有靠本分守己。
于是,遇事我挺身而出,遇到难题我深思熟虑,万事我以“义”字为先,讲原则,有福同享,不图小利。
德足以怀远,信足以一异,义足以得众。
慢慢地义军兄弟们也才开始把我当成兄弟。也正因为我不贪图权利,喜爱思考,郭元帅更喜欢跟我探讨军队难题,渐渐地我与郭元帅越走越近。
汤和还是跟小时候一样,喜欢让我帮他决策,就好像我才是他的首领一般。
有了郭元帅和汤和的支持,再加上义军兄弟们的信任,很快,我被提拔为九人长。就此,脚跟立住,我在红巾军中也算有了一席之地。渐渐我有了要前进的方向:狠狠打击这个万恶的朝代。
复仇之路就此迈开第一步,不能回头,也不容许回头。
我把自己的名字改为“朱元璋”,诛元璋-消灭元朝之利器,以明此志!
不久,郭元帅把义女马姑娘许配给我,接着,我又升任军队总管,真的是双喜临门。
事情越来越往好的方向发展……
欢乐的时光总是过得特别快,阶级之间的矛盾不可调和,这是郭元帅的地主阶级与孙德崖等四人的农民阶级之间的矛盾。
义军内部的阶级斗争打破了生活的平静。阶级利益不同,政策主张也会不同,有利益自然就有纠纷。正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孙德崖组织活动把郭元帅给绑了。
幸运的是,孙德崖贪污公款的证据在我手中,拼尽全力,我们终于营救出郭元帅。
经历此事,我意识到,所谓的义军,仅是一群乌合之众,目光短浅,以利为先,不可与之长久共谋富贵。
郭元帅被绑过后,其军中威望受损。郭元帅渐渐对我也不满了,利用儿子郭天叙不断打压我,甚至还把我关入牢中。幸好,还有马姑娘一直帮忙在暗中斡旋。
此地不宜久留了。
于是,郭元帅气消之时,我请求带兵出征、帮忙开疆拓土,郭元帅欣然同意。
前路茫茫,似乎看不清方向。心里依然充满着矛盾,可是能有什么办法呢?成功是什么?模模糊糊中我仿佛听到了答案:先走出这一步,动起来,哪怕错误了再调整。
走到如今这个位置,也只能继续往前走了,只因为这是唯一的路——复仇者之路。
按照军令:
第一站:定远,是郭元帅的老家,此地有元朝军队的重兵把守!
虽然,我已在义军中学了很多兵法,但是,如何在实战中以弱胜强,以少胜多呢?这还是得动动脑筋、使用谋略的。
“知道”和“做到”之间,是绝大多数人无法跨越的鸿沟,读书的能力和处理问题的能力是不一样的。尤其是在这瞬息万变的战场上,做不到就等于没命,所以必须得胆大而心细。
经过长期的观测,在元军调配军队的间隙,“攻其不备”,发动突袭,趁乱收割,攻克定远,军心自此大振!在元军反省过来救援之时,及时回撤,离开定远。此后,一鼓作气,连续攻击怀远、安奉、含山、虹县,四战皆胜,士气如虹!
时隔多年,我再度回到了家乡钟离,此时已然名声在外,二十四个老乡闻讯赶来投奔,其中包括算命的周德兴,以及徐达……
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
前来投奔的亲戚也越来越多,队伍越来越庞大,我的直属部队竟达到了700人之多!咦!这条路似乎走得通的呀!星星之火足以燎原。这似乎是一把开启命运转折的钥匙,同乡之志,众心所向,是时候单干了吧,不用犹豫了。就跟当初投军一般,开弓没有回头箭。
回濠州城!
郭元帅听了我的单干想法,又是欣然鼓掌。
我只在直属部队中挑选了二十四个得力干将:徐达、汤和、周德兴……这些人就是我的底牌,是我的基石。其余军队,我悉数交于郭元帅。
郭元帅亲自为我送行。
濠州城外,我望着天空……
天空还是跟小时候一样,那么蓝,一切好像都没有改变。
但是,我知道,心已然变了。
要开始了,出发!
三、拔地而起
有了之前的经验和声望,秉承着遇熟杀熟的原则,我又来到定远招徕壮丁。轻车熟路之下,很快我就有了上千人的部队。
紧接着:
定远附近的驴牌寨,三千人被收编。
横涧山,夜间突袭,以四千人收编两万军队。
这是一支两万四千人的杂牌军。我认为,只要没有专业训练、没有严明纪律,就还是一群乌合之众。幸好,我有二十四人的精英家底,能将这群乌合之众改造成为精兵。
1353年,军中集结猛将冯国用、冯国胜(冯胜)兄弟,谋士李善长……名望所至,四方豪杰纷纷前来投靠,一时兵精将强,谋士如云。
土气高涨,全军一举攻占滁州,元军落荒而逃,就此,占据这个进可攻退可守的险要之地。侄子朱文正、姐夫李贞、外甥李文忠闻讯赶来加入军队。
当年的放牛娃,如今也挺起腰杆,将这些点滴的力量凝聚成为一股对抗生存的力量。能量就是这样聚集强大起来的。我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的。我想这便是顺势而为,我愿意相信最底层平民的诉求,因为我就是这么一路讨饭生存走过来的,生存下去,还要更好地生活下去。
老父亲在天有灵,看到如今的我,多少应当也会感到欣慰了吧。当初只为了自己生存下来,现在我有能力让更多的人生存下来。经历过多少次的跌倒再爬起,我的意志坚定了,我的能量提高了,我身边的人越来越多了。
这一年,我二十六岁。此刻,手上,精兵三万。
岳父郭子兴终究还是被孙德崖等四个农民领袖排挤出了濠州城,他走投无路,带着自己的部队来到滁州。
念在旧情及马姑娘的面子,我将统帅的位置及三万精兵的指挥权让给了岳父。因为此时的我已经明白,有些力量不在表面,是看不见的,而这看不见的力量才是根本。这个力量便是“仁义”。
人之所以区分于禽兽、花草,根本在于人具备“仁”这个特性。万物之灵的分水岭在于人拥有了心灵的力量。当年,讨饭路上饿死的道学先生身上就具备这种力量,也正是这种力量,让他们更加坚定自己的信念及意志。
“义”则是在形式上强化了“仁”,赏善罚恶,制定规则确立标准,俗语讲就是义气,行走江湖不能不守规矩。
军队需要秩序,处世需要原则。这支三万人的军队绝对要知道的是,我朱元璋到底是怎么样的人,以及我朱元璋是谁。智过万人者谓之英。渐渐地,郭天叙及岳父的部下都开始尊重我了。
这是一支仁义之师。
滁州容不下太多人,于是我攻下和州,居于和州。
谁知,孙德崖不嫌事大,也跑来和州瞎凑热闹。在和州城内孙德崖被岳父设计当场抓下。此时,我却正于和州城外陪同孙德崖部下,于是当场被俘。岳父被迫,只得将孙德崖放走以交换人质。
岳父对于孙德崖可谓恨之入骨,将其放走,由此却得了心病,一病不起,一个月时间居然含恨而终!
军中,郭天叙继任都元帅,刘福通封张天祐任右副元帅,我任左副元帅。
这支军队实质上的“统帅”依然是我,因为,只有我的力量才调得动这支精兵强将。随着队伍的扩大,和州、滁州已经容不下更大的发展了,冯国胜(冯胜)提议攻占集庆。
水军头目俞通海加入,为攻占集庆提供了必要的水上战斗力量:上千条小渔船。
1355年八月和九月,我军连续两次强攻集庆,因小渔船的质量太差,再加上过于小看元军的布守,郭天叙、张天祐均战死,我顺理成章地接任都元帅的职位。
1356年,我亲自挂帅,分兵三路再次进攻,强攻十天,终破集庆,改名为应天。至此,背靠富裕的应天,真正的事业才算开始了。
这将是我事业的起点,好的开始就是成功的一半。
加油吧!少年!
四、虎视眈眈
这是一场弱肉强食的游戏。谁敢冒头,就会被强势的邻居一口吞下。正是有了危机意识,我需要在战争中学会了战争。
主要策略:高筑墙,主守,积聚力量;广积粮,求生存,有粮不慌;缓称王,戒骄戒躁,以待其时。
次要策略:认清主要敌人,抓主要矛盾,分析对手及现状,做到知己知彼。
精兵强将在手,背靠应天富裕之地,慢慢发展壮大、相机而动……
这里介绍一下我的两大强势邻居:
东南方平江张士诚,1321年生,泰州人,私盐贩子,亡命之徒,器小而小富即安,无远见。
西面徐寿辉,实际为陈友谅控制。陈友谅,1320年生,沔阳人,渔民转业,厚黑之人,志骄而胆大妄为,好生事。
1356年攻占应天起始,经受张士诚不停地骚扰。敌不犯我,我不犯人。同年七月,不忍其烦与张军正式火拼。徐达、常遇春应战于镇江,大败张军于龙潭,开始吹响反击号角。
1357年我军攻克常州,又攻下宁国,大挫张军锐气。张军不再轻举妄动。
1359年将战略目标定为陈友谅,十一月常遇春率部攻克池州。徐达与常遇春在陈军救援路线上设伏,俘获三千人,常遇春直接杀降三千,此举彻底惹怒陈友谅,引火烧身。
1360年,陈友谅率无敌舰队十万大军向应天进发,目标是我的头颅……无敌舰队无敌之快,当我得知陈军出发之时,舰队已经攻占我军事要地采石。此时,应天最重要的屏障只有太平,暴露在十万大军面前。
太平已然不是很“太平”。
没有意外,太平陷落!
应天失去了唯一的屏障。
陈军大肆庆祝!应天此时就好像已经是陈友谅的囊中之物一样了,怎么,好像我的脑袋也是……吾命休矣?
望着玄武湖上俞通海的上千条小渔船,我忽然陷入了深思。在陈军的“坦克”军舰面前,这些小渔船只能是“小甲虫”。
紧急军事会议上,足智多谋的智囊们达成一致意见:理应放弃应天,绝不能战,战则必亡!
此时,平日里沉默寡言的刘基(刘伯温)拍案而起:“有潜逃之心者,当诛!我虽力薄,尚能拼命!”
噫哉!道学先生的意志真是不得不令人敬佩。
智囊们有的是活命的办法,战败了投靠对手也能活,而我只有死路一条啊。失去应天,将如同丧家之犬被烹杀掉。刘基作为文弱书生尚有此一战之决心!此刻,即便是深渊中的稻草,也要奋力一捉的呀!
“陈贼,其性多疑,施以计谋,诱敌深入,伏兵击之,以我之长攻其所短,方能以弱胜强。”
不能退缩,此时坚定意志,才是攻克一切问题的关键!
是的!
这条路自一启始就已然没有回头之路,本就是该死的命,听刘基的,死也要死在战场上,要更加坚定!
“龙湾,决战于此地!”
部署计划:
疑兵邵荣,故意放弃龙湾阵地,让陈军先锋登陆。杨靖、赵德胜、常遇春、徐达等埋伏于龙湾和南城山顶。康茂才故意作为双面间谍通风报信,会合陈军至南京城下木桥处。
连夜加急将木桥改成石桥,以此疑惑陈友谅。
陈友谅本就是厚黑之人,见石桥果然大疑,心乱之时为寻求稳妥只能于龙湾登陆,由此放弃优势的水路转战陆地。
一切如同计划般演绎……
我军从山上冲击而下,势如破竹,陈友谅狼狈而逃,此战,陈军死两万余人,七千俘虏。我军俘获百艘大船和数百条小船,由此,水军力量大增。
此战,已让张士诚及周边邻居们看见我军锋芒。
如果说之前我是软柿子,任谁经过都想捏一捏,那么现在我已经成长为一颗榴莲,不是你想捏就捏得了。
这就是一个弱肉强食的社会。
皇觉寺,故地重游,我在寺内留字:
杀尽江南百万兵,腰间宝剑血犹腥!
老僧不识英雄汉,只管哓哓问姓名。
五、主动出击
孔夫子曰:行有余力,则以学文。在乱世斗争年代,有点余力了,就要用武力寻求突破。
1361年起,陈友谅不断用水军挑衅我军,屡次得手,其水军力量真是不容小觑。
陈友谅这家伙果真是厚黑之人,人品不行,为了抢夺王位,弑君犯上,杀掉了徐寿辉;为了巩固统治,甚至杀死好兄弟赵普胜。天要灭亡他,必定使他疯狂;而人心向背,是战争胜败、统治稳定的决定因素。陈友谅的统治依赖的只是疯狂的暴力!
正当陈友谅的水军不断取得胜利,丁普郎、傅友德也看透他的为人而前来投靠我,其管辖的洪都将领叛变,投靠于我。这些事情使得我与陈友谅的仇恨不断升级……
1363年,另外一位好邻居张士诚倚仗元朝支持对红巾军重要据点安丰发动攻击,困于城中的刘福通危难时刻以韩林儿的名义送出求救信。这封信,我收到了。
刘基强烈反对救援:“让其战死,韩系已名存实亡,无利用价值。”
我:“道义还在,不救,恐要落人话柄;乱世中,多盟友少敌人还能相互依存,刘福通于应天的北面尚能抵挡元朝的直接攻击。”
刘基:“若是陈友谅趁机打来,腹背受敌,该是怎么办?”
……
像这样的生死决策,我已经做过好多次。譬如当初投军,是因为走投无路;譬如离开濠州城,是因为谋求发展;又譬如龙湾之战,是因为被逼上绝路。决策本身有对错,成功者便是这一次次正确决策的累加;成长本身在积累,一个人的经验却是在一次次的失败中不断汲取。
成王败寇,这本身就是历史的永恒定律,只要不死便会有机会。这一次,我坚信内心的道义,绝不能做像陈友谅那样的人。
三月初一,出兵安丰,救主!
三月十三,安丰失守,刘福通战死,只有韩林儿获救!我,哭笑不得。
回应天的路上,我不断反思:“难道这次真错了?”张士诚犹如苍蝇一般在身边不断骚扰。是可忍孰不可忍,本就郁闷,那就来干一架吧。重创一下张士诚,也算是找补点意外收获吧。回击!
进攻庐州。后来得知,这一切,陈友谅都看在眼里。原来,陈友谅之前不采取进攻,只不过是在等待时机,只是准备将我家底一把掏空而已。
四月,正当我进军庐州之时,陈友已经组成六十万大军,顺江而下,第一站便是洪都。洪都或许已经成为陈友谅心中的一根刺:宁人负我,毋我负人。这应当就是他当时的想法……
亲侄子朱文正紧急调配洪都防守,我相信他有坚强的意志,可以完成这个艰巨的防卫任务。
四月二十三,黑云压城城欲摧,六十万大军抵达洪都。
四月二十四,陈友谅发动总攻,洪都战役开始。朱文正、邓愈、牛海龙、赵国旺、薛显等人用钢铁般的意志,灵活多变的战术抵挡住了陈军的连番进攻。
六月,朱文正感觉抵抗将到达极限,派出张子明向我报信。张子明:“陈军,师久粮乏,援兵至,必可破。”我明白了,最后的决战已然到来。我:“一个月时间,援军必至。”
撤离庐州之时,望着身边的傀儡领袖韩林儿,心中不免五味杂陈,“或许刘基才是正确的呀。如今的形势已经不再容许我犯错了呀。一着之失,将是满盘皆输。假如陈友谅直取应天……假如没有朱文正的拼死抵抗……”想着想着,后背不由得一阵发凉,命运的火苗仿佛一掐就能熄灭。
七月初六,我空国而出,搭上所有,集结二十万士兵,向洪都进发,成王败寇,与陈军誓决生死。
日夜兼程,陈友谅,我来了!
七月十六,到达湖口,占领经江口和南湖口,封锁陈友谅的唯一退路:武阳渡口。
七月十九,陈友谅主动从洪都撤退至鄱阳湖,寻求决战。
七月二十,我军到达鄱阳湖,双方于康郎山相遇,大战一触即发。
碧波万顷、水天相连的鄱阳湖,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
大战之前,如此美景,却已无人欣赏。
周围如死一般寂静。
六、清除障碍
1363年,七月二十一,鄱阳湖战役正式打响。
双方猛将各尽其能。
徐达利用小船机动性,进行突袭。陈军因巨舰行动不便,慌乱无章以致无法打退徐达进攻。徐达引陈军至中军处,俞海通集炮而轰,陈军前锋舰队几乎全军覆没,我军旗开得胜!
陈军中的张定边勇不可当,孤军冲进我水军前阵直奔我而来,将我军冲成两半,幸好常遇春箭射张定边,救我一命。随后,陈友谅总结经验,为防止被小船引散,创造性地把船只用铁索连了起来。此举充分发挥大船优势,保证集群突击效果。连胜我军!
在不断的败退中,我们意识到,对待如此庞然大物,急需火攻。紧急集合七条火药船,只等风起。陈军步步逼近,我军节节败退,命运又一次将我逼入墙角之中。
“天若亡我,将不得不亡呀……”
我之前不信命,但这次我不得不乞求上天的保佑了。小时候老母亲就讲过,当你无人可求时,唯有乞求上天的保佑吧。只不过,那个时候上天并没有可怜我的老母亲,或许是老天爷没有感受到虔诚吧。这一次,老天爷似乎感受到了,命运的齿轮开始转动。突然之间,东北风起!
下达命令,随即点火,火船出发!火借风势,风助火威!铁索连江,湖面顿时一片火红。吹号总攻!绝地反击!一时,杀声四起。
此时正值黄昏之刻,残阳如血,湖面血水横流,火光映天,一片哀嚎之声,秋水共长天一色,这是可怕的红色,何其壮烈!这才是真正的人间炼狱!陈友谅此战损失一半军舰。
了解赌徒的只能是赌徒。真正的赌徒,从来不会轻易走下赌桌,尽管他已经输掉一半筹码。我十分清楚陈友谅绝对不会善罢甘休的。抓老鼠就要了解老鼠的喜好和规律,所以,我得琢磨清楚陈友谅的思路……
当夜,我故意漏出秘密情报给陈友谅的亲信:明日我,朱元璋将登上白色战舰指挥决战!
次日清晨,陈友谅果真押上了他的另外一半筹码!
陈友谅下令全军集中力量只进攻白色战舰,目标就是活抓统帅朱元璋。陈军逼近,大雾散去之时,陈友谅大吃一惊。
兵不厌诈!我军全部战舰清一色都已经涂成白色!趁着陈军愣神之际,我放声大喊:“全力进击!活捉陈贼!活捉陈贼!”
一鼓作气,陈军大乱。接下来的事情,异常顺利。陈友谅的左、右金吾将军纷纷倒戈相向,带领自己的军队投归于我。陈友谅见军心大乱,暴跳如雷,经已失去方寸,下令大喊:凡有叛变,就地处决!
三十六计中有借刀杀人之计,陈友谅的暴力镇压便是杀死自己的最后一刀。于是,发布军令:凡是叛变陈友谅之兵,一律收容。
此举彻底断送陈友谅之军心,陈军中的将士闻有此讯纷纷叛变逃亡。正所谓墙倒众人推。总结陈友谅的失败,根源在于过分迷信暴力,以暴制暴,终究还是被暴力所反噬。
一支丧失仁义道德的军队,一支内部充满各种阴险毒辣的军队。这样的军队要想长久统治,除非统治者能够一直能保持着最高的暴力值,显然这是不符合客观规律的,世上没有最尖锐的矛。这是一支没有信仰支撑的,纯靠暴力和利益维系的军队。这样的军队,一旦主心骨没有更强的暴力将无法维续,一旦主心骨倒下势必坍塌。
鄱阳湖上一支冷箭,结束了陈友谅的一生!终结了陈友谅的政权!
历时三十六天,鄱阳湖之战完结。
1364年正月,我即吴王之位,完成从农民至王侯的阶级跃迁。
1364年二月,将陈友谅之子陈理顺手灭掉,斩草务必除根,以绝后患。
1365年八月,出兵进攻张士诚,半年时光,攻占江苏大片地区:徐州、盐城、泰州、高邮等……
期间,朱文正叛变!惊愕…无语…
“你小子,到底想干什么!”
只因为利益么,但你不是咱老朱家的自己人么?鸟为食亡,人为财死,原来是真的……利益面前,再浓厚的亲情都是可以背弃的么?只贪图眼前的小利,就是这些人内心的真正需求了么?这世上还有谁能信?什么血肉亲情,呸!
“朱文正,斩首示众!”
这要不是马王后拦着,朱文正!你这小子的人头必须落地不可!这世上恐怕也只有马王后一人可以信任!只有共患难才能见到真情,唯有马王后一人而已。
料理完后方家事,心中烦恨。
1366年,张士诚!满腔怒火只好发泄到你身上了。
全军出击。西瓜刀切豆腐,干净利落。
攻占杭州、湖州。剪其羽翼,围而攻之。孤独的平江,张士诚的老巢,就在眼下!
1367年元月,集结几十万军队发动总攻,徐达、常遇春、郭兴、华云龙、汤和、王弼、张温、康茂才、耿炳文、仇成、何文辉…围城而攻,名将云集,牛刀杀鸡!
1367年九月,平江攻陷。
我只听张士诚最后一句话:天日照尔不照我而已!
那你就安心地死吧,烧成灰烬,挫骨扬灰吧!你和陈友谅,也只不过是我在这条路上的绊脚石罢了。
接下来眼前的,才是我真正要面对的敌人。
复仇!
七、复仇之战
精良的军队,善断的谋臣,勇猛的武将,这是一支绝对的强悍之师。
当初家破人亡,游离失所,四处游方,乞讨度日,几度差点丧命,家仇国恨,都是拜元朝所赐,那就一起把仇给报了吧。
我与刘基密谋到天明,打出口号:“驱除胡虏,恢复中华,立纲振纪,救济斯民。”名不正则言不顺,理应接那位傀儡君主过来应天。
1367年,我派廖永忠迎接韩林儿到应天。船到江心突然被打翻,韩林儿溺亡!没有人会知道那天深夜我与刘基所谈之事……世上已再无红巾军。
1367年十月,徐达、常遇春挥师北伐,目标元朝。成功占据山东、河南。
1368年正月初四,大明王朝于应天建立。我百感交集,原本我梦想的只是一碗饱饭、一头耕牛。如今的我,在宝座之上,下面跪着的是文武百官。我还有一位不离不弃、情真意切的马皇后。最后,还有那个唯一的对手了——一个早已经千疮百孔的、腐朽的元王朝。
1368年七月二十七,徐达军破通州,直逼元朝的首都大都。
八月初二,毫无军事抵抗,明军直入大都。
原来于七月二十八,元朝皇帝早已经带着妻儿老小跑路了。
至此,中原政权失去四百年的燕云地区终于全数收复,中原政权终于真正完全掌握在我们华夏儿女自己手中,这让我自己都觉得伟大……
梦里多少回都渴望的情景,居然一下子来到了眼前。啊,这不是梦,这是真实!
腐朽的元朝终究倒台。
斩草务须除根,吾道一以贯之。这已经成为我坚守的人生信仰。
元顺帝虽然跑回了大漠,难保他不会再叨念中原的美好生活,况且北元还有大将:王保保。所以,最稳妥、最保险的办法还得是除根。
出兵,目标山西,王保保。
常遇春南下保定,从北路进攻。
徐达进军彰德,从南路进攻,前锋汤和。
山西韩店,王保保偷袭汤和,得手,明军惨败,死伤数千。
闻此喜讯,元顺帝果然如同鲨鱼嗅到腥血一样,发动反扑,命王保保集结十万大军,自太原倾巢而出,直击大都,欲夺回王权。
徐达准确分析形势,转而围攻太原,抄王保保的家底。王保保大惊,连夜带领骑兵折返。
1368年十二月初一,中原骑兵(徐达)与蒙古骑兵(王保保)对峙于太原城外。
十二月初四,夜袭王保保,北元军队四散,明军士气大振,一举击溃十万蒙古军。王保保边战边逃,至忻州仅剩十八名待卫。
攻克山西,陕西平定。
1369年六月,常遇春开始北伐,目标上都的元顺帝。常遇春擅突袭,短短一月,攻克锦州、全宁、大兴州,逼近上都。元顺帝发挥特长,连夜带着妻儿老小跑路,一直逃到应昌。常遇春胜利班师回朝,经柳河川,暴病而死,时年40岁。此时,徐达正在关中奋战,其部下张温攻占兰州等地。
王保保似乎嗅到血腥味了,动员十余万大军,数万兵围攻兰州,驻兵十万于定西险要之地等待伏击。明将于光救援兰州时,陷入伏击,全军覆没,于光战死。看来,要把元顺帝彻底干趴下才能消停!
1370年正月初三,应天召开军事会议,确定作战路线:大将军徐达,左军李文忠,左副邓愈,右军冯胜,右副汤和。
徐达直击定西,与王保保决战。
左军李文忠出居庸关入沙漠攻击应昌,找元顺帝麻烦。
大将金朝兴、汪兴祖分别进攻山西、河北北部,扰乱元军视线,策应主力作战。
三月初二,四路大军同时出发。
三月二十三,汪兴祖攻克朔州,李文忠出居庸关。
三月二十五,金朝兴攻克东胜州。
三月二十九,徐达领先锋兵十万抵达定西沈儿峪,还有三十万军队押后。
故胜者有五:知可以战与不可以战,识众寡之用,上下同欲,以虞待不虞,将能而君不御。
徐达熟读兵书,深知其中道理。名将之所以成为名将,其与普通将领的根本差别在于,名将不仅仅限于知道,他们还在实践当中获得智慧。徐达就是这么一位实践者,五条皆占,知行合一,岂能不胜。
四月初七,徐达发起夜袭。此战大败元军,生擒元剡王、元济王及文武大臣一千九百余人,蒙古士兵八万四千余人,王保保又一次全军覆没,十万大军,毁于一旦!
五月二十一,李文忠攻克开平后,到达应昌,只用一日攻占应昌,元顺帝已亡,元顺帝老婆们全部被俘,王公大臣全部被抓,其中包括元顺帝的孙子,唯一逃脱的只有元顺帝的儿子,元昭宗。
1371年,心未死透的元军开启反扑,四面出击,占领吉林、甘肃、宁夏北部的广大地区。这是一场民族斗争,汉族与蒙古族之间的斗争。“驱除胡虏,恢复中华,立纲振纪,救济斯民。”
荡平北元!
1372年正月二十二,大将军徐达,先锋蓝玉;左军李文忠;右军冯胜,先锋傅友德;共十五万军向北元进击。徐达军攻击冯保保,被诱入敌军深处,蓝玉多次掩护军队撤退,十分英勇。李文忠军轻敌冒进,但以快制敌,以惊人意志和灵活指挥将元军追至称海。
冯胜军出击甘肃,傅友德七战七胜,进北元如入无人之境,无人可挡。历时十月之后,各军先后班师回朝。
至此,汉族与蒙古族之间的斗争归于平衡。
蒙古族终于老老实实地回老家放羊了。
一切又都安静了……
大明王朝,开启新的征程。
八、最后的思虑
古来征战几人回,从草根到帝王,从一城之主到一国之君,一路的血泪艰辛谁懂?或许刘邦能懂我……
得之不易,百废待兴,秦皇汉武终究也逃脱不了历史车轮的碾压,我又当如何维持这个庞大帝国机器的运转呢?
此时此刻,我的内心充满矛盾。
兴奋与自豪!
成功地推翻了元朝,国仇家恨终究得报!新兴的帝国,未来的一切充满无限希望和美好憧憬,这是一个新王朝的开始。
顺应天命而为,我便是天选之子。还记得钟离的那间破茅草屋么,还记得那夜的满地红光么,这便是天命所归,现在,我是这个帝国的王!
焦虑与忧愁!
从来就没有人会将一幢大楼建于流沙之上,流沙上的大楼磊得越高倒得越快。
有哪个君王不希望能够长治久安?又有哪个皇帝不想国富民强?那么,一个朝代需要依托的根本到底是什么?元朝所失去根本到底又是什么?
自幼尝遍人间疾苦,曾眼睁睁看着至亲活活饿死,曾无数次看着丑恶的官吏肆无忌惮地欺压良民,曾为了一口饱饭受尽白眼,曾受至信的人背叛,曾无数次从死神的手中逃脱……看尽人性反复,深知民生多艰。
我知道广大的平民他们最根本需要的东西是什么,我了解那些丑恶的官僚们内心在想些什么,我清晰地感受过背叛的伤痛,我也曾经嗅到死神的气息……
那么,就让我来满足你们所有人最迫切的需求吧。
建立我的王朝根基。量体裁衣,就按照我老朱的身材来进行配置吧,这将是一个千秋万世的大明朝。这个王朝将永远属于自己的子孙。
我的子孙们,你们路上的所有拦路石,我都会一一清除干净。
我的老朋友们,你们很幸运遇到了我,你们也很不幸遇到了我。你们都是聪明人,恰恰此时的聪明人已经是该死之人。我感谢你们,也会记得你们,只是我不得不杀掉你们。再见了,老朋友们:刘基、李善长、汤和、周德兴、蓝玉……对了,还有陈友谅、张士诚……我的是非就留待历史去评判吧……
了却了最后的忧虑,子孙们,我已然安心了,你们应当也可以安心了。
我本淮右布衣,天下于我何加焉!(注)
1398年,明太祖朱元璋崩,年七十一岁。
注:此言出于当年明月著《明朝那些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