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问,烈火能否洗涤罪恶的王冠?或是净化污垢的灵魂?
大火说,贞德在火花中翩然起舞而幻化的白鸽,永远不可能飞往天堂。
让娜踉跄地走,绳索和铁链紧缚着娇弱的身躯。她闭着眼,被狱卒牵引着。失明,因为周围漆黑一片;她与光明长期隔绝,心灵污浊不堪。厮杀、毁灭、蹂躏和崩坏,记忆里只有这些,她所诞生的光明国度已沦为无边的黑幕。或许百年之前,她能以天使之名临世,而战争改变了一切,高尚的意志被欲望所消散、神圣的旗帜于兵戈中倾倒、闪光的金甲因血污而腐烂。她无助的跪倒,用痴狂的双眼看着自己用来杀戮的手和用来征服的脚......让娜的一切都散发着腥臭,畏惧阳光。上帝也不再接受她,违背诺言,关闭了天堂的门。
紫红色的火焰燃起。围观者中有人发出了意义不明的笑声,大家都笑了。就好像舔咬着少女漂亮脚踝的不是火舌而是他们自己。让娜茫然,不知所措地四处张望,恐惧却早已定格在她美丽的面容上——她害怕却不知如何乞求。可就在昨天,我还看到她手握镶嵌红宝石的象牙兵杖,踏着水晶战车的纯银车轼,甩动金黄色的披肩长发,英气逼人,面朝刺眼的太阳,将白玉般的修长手指伸向远方,用战争女神的嗓音低吼:“我无所畏惧。”
白鸽从火中飞出。她把生前最美的姿态显露,人们又爱慕她,让娜死了,却在千年之旅的中间被封圣。我追寻白鸽,在大高加索山上见到贞德。她依旧清纯美好,披一件单薄的白色短袍。我看着她,渴望却畏惧;我想拥抱她,但双手无力。
我问她:“上帝是什么样的呢?”
她的双眼盯住倚在墙壁上那把生锈的剑,瞳色渐渐微红。贞德走进那把剑,边说:“我不知道。”
我无以为应,空气仿佛因尴尬而停止流动,令人窒息。我看着地面:“上帝卑鄙下流,他曾许诺于你,可结果却杀死了最美的天使。”
她转过脸来,面无表情:“你见过上帝吗?或许你应该问上帝是否存在。不过,我也回答不了。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我:“我叫米哈依尔,神女。”
贞德握住锈剑并将它高高举起,劈向身旁同样锈迹斑驳的战甲:“那么米哈依尔,我不认为上帝卑鄙。”
米哈依尔动了动唇,却什么也没说。贞德随手弃了破损的丝毫不能再使用的剑,也没有去看四散的铠甲。她打了个寒战:“我是否美丽无关紧要,但自知不是天使。我知道你为什么要这么说,上帝不曾亏待你,他给了你应有的一切,你不该这样说话。而我也不需要你说,我不会感到一丝宽慰,只觉得已有些厌恶你。”
少女站在米哈依尔面前,看着他:“你追寻我而来?你费这翻力气是因为肮脏的情欲还是别的什么?”
米哈依尔垂下了头:“也许上帝正看着我们,换个话题吧。你戎马一生,我想和你谈谈战争,绝不会再说令你反感的话了。”
贞德拉起米哈依尔,米哈依尔感觉自己在飞快的移动。他的眼前闪过了亚历山大的灯塔、特洛亚的废墟......停下来时,他面前是横躺竖卧着的巨大石柱,看上去就像大战留下的印痕。石柱是在草地上的,绿色的草地有隐隐的暗红。米哈依尔闭上眼,回想着这些石柱往昔的辉煌。幻想中他看到一位英姿女王,挥舞刻画着白百合的旗帜,书写胜利誓言。那女王向米哈依尔走来:“人之子,我是幻想女王,这里是幻想的新房,唯有爱慕我,才能进入。”
女王这么说着,一直重复着“幻想”二字。我仿佛因此中了毒,只因吻了她的手,就成了一名俘虏,拖着沉重的枷锁,像狗一样被牵领。我像是一条醉汉,却仍想夺喝那让我失去理智的毒水。
女王把旗帜竖在草地上,自豪的说:“这里曾是我的国度,我用战争得来的。”
我笑着应:“这里应是你的坟墓,因为你在战斗中被杀死,你的灵魂就在此入土。”
女王伸出手指,如水的目光盯着石柱后的白雾:“看,莫斯提马,她才是发动战争的人。”
莫斯提马?莫非这是我的名字?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我看到那里棘草丛生。荆棘缠绕之间,是被囚禁的圣女,她仰着脸,美丽。她的目光澄澈却空洞。圣女看向莫斯提马,面露恐惧:“这分明是魔鬼的样貌,可早在千年前,英武的天神已将魔鬼杀死。我至今还记得,那位天神的名字叫做米哈依尔。”
莫斯提马挥舞一柄长剑,双目赤红,脸色苍白,狂叫着发出刺耳的声音:“贞德,你是贞德。奥尔良的少女啊!我为你而追寻白鸽,我不是莫斯提马、不是恶魔,我是天神;我是人之子,米哈依尔。”
女王叹息着,又狡黠的笑了:“不,莫斯提马,你是莫斯提马,这是你的名字,是魔鬼的名字。”
我跪在圣女面前,手里的剑早已生了锈,哪怕是连斩断嫩草都不可能。我颤抖着:“我在千年前就见过你,我们谈论战争。你拉着我的指尖奔跑,走尽了一千年的朝圣之旅,然后不知为何来到了这里。我了解你的一切。我热烈的爱着你的灵魂,想触摸你的肌肤,渴望你的口舌,以至于醉死在你的气息里。”
圣女低下头,有珍珠般剔透的液珠滚落,滴洒在莫斯提马的面颊上:“人,你所说的我毫无印象,而且千年前,我并未出生。但我记得米哈依尔,他在今天找过我,但他现在已经离开了,我不知道他去了哪里。至于为何你会说奔跑了千年和手持我征战的圣剑,可能因为你做了个梦,无比真实,真实到你相信了它是现实。”
圣女停顿了,抽泣着。许久,又继续说:“即使我想爱上你,但已不可能。讲个关于天神白米尔的故事吧:多年前,他也找到了我,看似同情我,实则是为占有我。他施与我生前都从未经受过的屈辱,可他确实比我要可怜多了,因为他不知道,他所听、所看、所想、所信,皆为虚假。他抛弃了圣洁的金边外衣,开始肆意妄为。成为了魔鬼,叫做萨麦尔。当他意识到自己已陷在深深的池沼里无法脱身时,他杀死了自己,天神白米尔杀死了魔鬼萨麦尔。”
莫斯提马惊恐地站起身,他跌跌撞撞地向后退了几步:“不!难道我要和白米尔一样将要堕为魔鬼?难道我成了和萨麦尔一样的魔鬼?”莫斯提马咆哮着,周围的一切都消散了,仅留下贞德站在他面前,清纯美好的姿态,和千年前一样。莫斯提马终于握紧那把曾名为“十字军”的锈剑,朝着自己的胸口重重刺去。莫斯提马死了,他面前的奥尔良少女也随之化作光粒消散而去。莫斯提马笑着看她:“我叫米哈依尔。”
在另一个世界里,人们看到一个叫做米哈依尔的天神手持黄金标枪杀死了魔鬼莫斯提马。但人们好奇,为何恶魔与天神竟如此相似,面貌丝毫不差。于是人类中诞生了第一位祭祀拉维斯,祭祀解答人们的困惑:天神于魔鬼本都是上帝的儿子,只是他们的选择不同,才使人间有了善恶之分。
可事实是——我亲手杀死了自己。我叫米哈依尔,是天神。我的兄弟圣弥额尔、圣玛加利大和圣加大肋纳告诉我圣女贞德的事迹。我因此迷上了这位少女,但我无法找到她,我从未见到过她,我只在幻想中与她为乐,这幻想让我迷失,堕入黑幕,成为了魔鬼。
只因在朦胧中说了那句话,我至死依然后悔为什么要那么说。那是我为讨好圣女而言,我正视看我说出那句话时令人恶心的面孔。那句话出口时,我就深陷在了幻想的泥沼之中,它暗示了我的结局。天神变为魔鬼,邪念和缺失的箭矢将正义的堡垒击碎,这是恣意的妄想。
死后,我拼命让灵魂飞往高处,想看看上帝究竟什么样子。我飞到天空之上,再上,然而在那遥远的苍穹之上,我根本没有看到天堂,更别提什么上帝了。我无奈的笑了:“原来上帝也来自幻想,那么还在挣扎的还会有谁?不知圣女在知道这些后还会不会自信地说出‘我无所畏惧,因为神与我同在。’这种话了。”
人啊,停止吧!趁你尚未迷茫;趁你尚未死亡。赶紧逃出来吧!别成为像白米尔和米哈依尔那样的悲剧了——甚至是让娜的故事都要比他们好的多。
科普
一、贞德,中文名让娜·达尔克。法兰西圣女、自由女神,别称奥尔良少女 。在英法百年战争中领导法国,屡次战胜英国。贞德原本是一位法国农村少女,她声称在十六岁时的一日,在村后的大树下遇见天使圣弥额尔、圣玛加利大和圣加大肋纳,从而得到“上帝的启示”,要求她带兵收复当时由英格兰人占领的法国失地。后来她几番转折,得到兵权,于1429年解奥尔良之围,成为了闻名法国的女英雄,后带兵多次打败英格兰的侵略者,更促使拥有王位承继权的查理七世于同年7月16日得以加冕。然而圣女贞德于1430年在贡比涅一次小冲突中为勃艮第公国所俘,不久为英格兰人以重金购去,由英格兰当局控制下的宗教裁判所以异端和女巫罪判处她火刑,于1431年5月30日在法国鲁昂当众处死。20年后英格兰军队被彻底逐出法国时,贞德年老的母亲说服教宗卡利克斯特三世重新审判贞德的案子,最终于1456年为她平反。500年后被梵蒂冈封圣。
二、“十字军”是贞德征战时使用的佩剑,“白百合”是贞德征战时使用的战旗。
三、十字军圣剑: 一四二九年,法国的情况陷于谷底,天主呼唤的声音愈来愈强烈。十六岁的贞德决定投身于军队,她乔装男子经过中间管道到殿堂上向未登基的国王查理七世讲述她见到的[神迹],她说[神迹]躯使她去辅助国王登上法国君主宝座,最终她获准指挥为解救奥尔良而集结的军队。同年四月,她穿戴全副武士白色盔甲,手执从教堂找到的十字形佩剑,谓之“十字军圣剑”联同兄弟尚恩、彼得及三千多名群众,拉起特别为她而设的战旗“白百合”,浩浩荡荡的前往营救奥尔良城。
四、白百合:经过了三星期的详细审查,神学家一致认为贞德的话是可信的,建议国王予以采纳。一支军队迅速组织就绪,军旗特制,上写“耶稣,玛利亚”两个圣名,另有一幅画,绘着圣父的圣容,两个天神跪捧着百合花。
五、文中的女王即是贞德,是她在奥尔良战役胜利时的形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