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七年前,我还是一个孩子。在一所不知名的高中读书,却也有着十七八岁的女孩子特有的色彩斑斓而又天真的梦幻。不定性的年纪有着太多的偶像,那时的我却坚定地迷恋着三毛,那么深刻。
我想大概是世俗的眼光和所居的狭小的空间让我变得中庸而又保守。十多年来我一直没有太多的勇气去走出自我。在现实与梦想的巨大差距,矛盾与冲突中,我变得沉默寡言。三毛是个特立独行的女人,因为她实现了我的愿望,所以那种她结婚记里田园的单纯,撒哈拉沙漠里赤裸的淋漓,与荷西的唯美爱情在那段时期满满的填充着我的心灵花园。于是,我渴望变成第二个三毛。重复的并不一定庸俗,我一直这么相信。 终于有那么一天,我不顾朋友们的劝阻,毅然决然的放弃了当高中教师的职业,离开了生活过二十多年的故乡,开始行走。
那么多年一直苦苦追求流浪的足迹,所以我不怕黄沙漫天,不怕大漠蔓延,我就这么以瘦弱的身躯面对着大漠。我相信它会善待我,像个慈母。
对于许多人来说,西行的人大多是苦行僧吧。或许开始的确如此。1085次列车像个得了肺结核的病人,慢吞吞地干咳着沿着破旧的铁轨前进。沿途经过54个大大小小的站台。穿越过一条条黑漆漆的隧道。因为是旺季,车厢里人满为患,硬生生地塞满了人,拥挤得像沙丁鱼罐头。一股股腐败的令人窒息的味道填充着整节车厢。这丝毫不会影响我和旅伴们友善的交谈和欣赏窗外风景的兴致。
坐在我对面的是一个在青海读书的小女生。老家是商河,因为父亲在青海参军所以也转到那里读高中。面对她的勇敢,我不觉有些惭愧了。在同一节车厢里的还有好多去新疆摘棉花的中年妇女。她们大都来自山东一些比较偏远的地区。布包里装着放了好几天的馒头和火腿肠。因为没有买到坐票,她们就这么一直站着,到了晚上才铺几张报纸在座位底下,囫囵着潦草地休息一会儿。这或许是生活在社会底层的人们的真实写照吧。一节车厢就是社会广角镜中的一个侧面。有些丑陋得惨不忍睹却又那么可怕的真实。我在心底暗暗佩服她们的生存能力。
因为好奇的缘故,我很认真地记录着每一个站台的名字。于是眼睛一直注视着窗外的景色。开始的几个城市和济南并无多大差别,大同小异的山水村庄,庄稼水渠。只是每到一个站台我都会兴奋不已。毕竟,每一步对我来讲都是值得记录和追忆的。这是跨越现实到梦想的沟壑的。
后来,我从梦境中恍恍惚惚的醒来,天色已晚,窗外已是万家灯火。那些橘黄色的温和的光芒温暖了我的眼睛,也抚慰着我的心灵。列车渐渐西行,经过甘肃已是别有千秋了。看惯了灰色水泥盒子一样的高楼和平房的我乍一看到斜斜的一扇顶的房子还是有一种刘姥姥进大观园的感觉,不免有些大惊小怪。
时节已过立秋,这里的人们还在地里收麦子。村子里还有平滑的麦场,金黄色的麦秸垛,这不免又勾起我对童年的些许回忆了。还有路边的白杨,正像《白杨礼赞》里写的,这是中国西北及普通的一种植物。笔直的枝,笔直的干,这是力争上游的一种树。它是向着天空方向长的。那么竭尽全力地坚挺地往上伸展。吸取着很少的水分却这么顽强地展示着它们的坚韧。对此,我只能抬起头来虔诚的仰望,仰望它们精神上给予人的不可及的崇高。
一路往西,地势变得越来越高。夜风吹来,冷飕飕的凉。一觉醒来窗外已经蒙蒙亮了,隐隐约约能看到一大片一大片的戈壁滩。我不禁惊诧于天地的造化了。没有村庄,没有人影,就那么零星地散落着的绿色植物还在倔强而清晰地告诉我,这里还有生命的存在。
天渐渐亮了,这是接近天空的地方,所以中午的太阳明亮的很。我很固执的凝望着这满满的灰黄色的戈壁海,直到太阳灼得我眼睛生疼,然后流泪。心里荒凉翻涌。
就这样沿途两三个小时的风景全是茫茫大漠。那么壮美的画面展现在我的面前,大漠孤烟直的诗句我是在联想不起来的。毕竟我所看到的大漠不是这个样子。它那么清楚地告诉我,历经了太多的沧桑,他已不再豪放潇洒。我只觉得它是一个成熟的男子。时而残忍时而温存,时而粗粝时而细腻。我真想沐浴在炙热的阳光里,轻轻的走进他。用手去抚慰那些滚烫的沙粒。那些沙粒应该是大漠的眼泪吧,在亿万年以前他们也曾那么峻伟的傲立高山,它们也曾是高大的巨石。可是经过风吹日晒的磨砺,暮年已至,雄伟的身躯不再,残景凄美。
就是在这样的环境艰难中还有稀稀落落的零星散落着的房子。人类真的是伟大的,在这样的事实面前能够充分证明的就只有这一句话了。那些厚重的土城墙已是破壁残垣,但正是这些保留着的残缺的古迹老人般娓娓向人们传说着西部曾经的灿烂与辉煌。我在猜想,那些村庄的人们大概是古代骁勇善战金戈铁马的武士的后代。一代一代生存繁衍生生不息地依偎着这片荒凉但不冷漠的大漠,孤寂但不落寞,贫穷但却深远,这是他们的祖先为之奋争,为之辛苦劳作的家园,无论如何他们不曾离弃。
那些潺潺的混着泥沙的曲折的河流也在静静诉说着古老的记忆。是远古的寒风萧萧还是胡琴的鸣鸣铮铮?是驼铃的悠扬清脆还是牧民的西部放歌,还是战马啾啾金戈喤喤?心似乎被越扯越远,穿越过时空的隧道,步入历史的长河。我不敢断言西部的文明是辉煌灿烂的,但有一点是清晰的,那就是西部承载着古代文明太多的印记,镌刻着历史的印痕。达坂城的古迹,楼兰的传说,茫茫的大漠是最好的见证者。它是平静而又流动的,像马背上迁徙的民族。正是这些游历让西部的人们粗犷豪放地面对生活,英勇地敞开赤裸裸的胸膛挥马扬鞭,引吭高歌。
我也见过巍巍的祁连山,阿尔泰山和天山山脉。它们与济南的山大相径庭。如果说济南的山是俊美秀丽的女子,那西部的山就是巍峨挺拔的男人汉。它没有其他的点缀和装饰,只裎裸着坚实的臂膀,赫然面对烈日的灼烧,风沙的磨砺。无惧无畏。我也见过那些密密匝匝的胡杨林,虽然被风吹得东倒西歪,但还是盘根错节,毅然挺立。是的,挺立,用坚实的双脚,用坚实的根。韧是西部的魂,是西部的根。走进西部,心灵一直被深深的震撼着,这种震撼沸腾成心底的热血充斥着我的胸膛,根植于我的心,赋予我强大的力量,鼓舞着我面对即将到来的未知的生活。感谢西部,感谢大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