叁七/文

高三刚毕业的那个暑假，有同学心血来潮，举办了一次小学聚会。

微信群上，大家商讨聚会细节都很热闹。虽是多年不见，但也不见得怎般的生分。

不过，在讨论是否邀请老师时，氛围略显怪异。

有同学发了三个句号之后，群里变得很安静。

停了几分钟，有同学说了一句，

“还是别请了吧。”

他说，

“以前小学二年级，被罚抄古文，一句五十遍，心里有阴影。”

继而，又有同学跳出来说，

“以前xx老师甩了我一巴掌，让我很在意。我家里人都没打过我巴掌。”

“请不请随便你们，反正来了我也不会问。”

这场讨论，更像是诉怨。最后，还是决定不请了。请了，难免会尴尬。

按理来说，小学的时光，确实是太久远了。应该是久远到，只有些许模糊的记忆。

但切身体会过的人，就会知道：

记忆跟年岁无关。

就像我记得，第一次给我带红领巾的学长，他摸着我的头说真乖。因为我很开心，所以在心里记了很久。

也像，同学记得把他叫上讲台，甩了他一巴掌的老师。因为，他很难过，所以在心里藏了很久。

有些经历，多雀跃，就有多在意；多难过，也就有多深刻。

小学老师总是偏爱优生，对差生不能说是冷漠，但多多少少有些不在意。

如果这个差生，再调皮捣蛋些，或许还会衍生出几分厌恶。

我不知道这是不是所有小学老师的通病，还是，只有我遇到的老师是这样。

这种区别对待，总会在某些时刻，表现得格外明显。

大概是小学二年级。

八九岁的小孩子，很爱闹。课堂纪律不好，音乐老师提醒了数次，小孩子依旧没怎么听进去，整个班级一直乱哄哄的。

音乐老师课后跟我们班主任投诉。

班主任很生气，我不知道是当时她个人的情绪就不好，还是因为受其他事情的影响，而把这件事当成了宣泄口。

只记得，她很气愤，极其反常的气愤。

她在班上留下了几位学生发作业，都是优生里比较乖巧的学生。

她板着脸，手里拿着细细的棍子，让其余的学生排好队，带着我们去大礼堂。

礼堂是一个很大的空间，四下空空，只有我们。

她叫第一排的第一个女生站出来，站到她的面前。

没有说一句话，就开始用棍子打。

棍子虽然很细，但那般密集的落在一个孩子的身上，必定是极疼的。

礼堂里很空旷，也就是因为太空旷了，哭喊声和敲打声都太清晰，还夹带着回音，使得场面更加的可怖。

其实我很喜欢这个班主任，就在当时，我也没有觉得这种处理方式有什么不妥。

那时，年纪太小，最基本的是非观念都是家长和老师输入的。

越年幼，就越把老师的话奉为圭臬。

我那个时候真的很恐惧，因为，我是前几个，可能是第三或者第四个。

她一般是打到学生哭，就让下一个学生站到她面前。

而排在我前面的女生已经哭了，班主任很快就要叫我。

出乎我意料的是，她把我跳过，直接喊了我后面的女生。

一脸呆滞的我，跟一群满脸泪痕的女生站在一起，不知所措。

我的眼里有惊恐，也有确幸。

是的，她跳过了优生，只打差生。

被打过的学生慢慢的都靠着墙角站着，没有被叫出去的优生，就站在原地。

满脸泪痕的差生，鼻尖是红的，时不时还会发出几声细微的抽泣。

一脸呆滞的优生，脸上藏不住的都是茫然，手呆呆的，无处安放。

两堆学生之间，隔着一段不长的距离。

这段距离，本该是清澈的浅溪，却被偏见的火，燃得彻底，硬是又烧深了几寸，成为难填的沟壑。

我当时并没有遭到细棍的抽打，想起来已经如此后怕，那其他被打的学生呢。

最可怕的是，在这种没有丝毫尊严的时刻，周围都是一双双盯着你的眼睛。

这会是很大的阴影吧。

而这个阴影，却有可能只是老师，借着学生的一点小错来发酵，让其演变成的个人情绪宣泄口。

作为优生，我逃过了这场噩梦；作为差生，我却没能跨越另一种阴影。

小学三年级，我们开始教英语。

上学期，我的英语很好，期末是满分，老师和蔼可亲。

下学期，成绩莫名的就开始下降，常在八十几徘徊。

英语老师没有找过我，我自己想，她或许没注意到，心中还有几分窃喜。因为，不用被叫去谈话。

直到快临近期末的的一次考试。

我记得格外的清楚，记忆不能再清晰了。

班主任的数学课。

英语老师拿着几张卷子，直接冲进了教室。

她是直接把卷子，拍到我桌子上。最显眼的，就是红色的74。

她开始责骂我，

成绩退成这样，你是怎么回事？

这道题你自己看看，呵呵，全班就你做得最差。

以前你考90分都绰绰有余，现在你连80都很难达到。

你现在的状态，你自己看看。

我自小脸皮特别的薄。

在全班都在的时候，当着那么多双眼睛，觉得万分的羞耻。

我又特别的倔，强忍着眼泪，但没忍多久还是哭了。

那是我第一次，在全班五十几个人，以及班主任面前，哭得停不下来。

一直吸鼻子，抽噎，听着她的责骂和数落。

我的英语成绩，没有因为她的指责变好，反而，越变越差。

四年级的上学期。

排队到讲台找她登记英语成绩。

和前面的男孩子有说有笑，温柔的说他，退步了一点点，下次要加油了。

男生，嬉皮笑脸，抓抓头，说，好，好。

轮到我。

都说眼神是最藏不住东西的。

前一秒对男生的宠溺，下一秒像是看到让她很厌恶的东西，嫌弃和烦躁，都不屑藏，赤裸裸的就印在脸上，还附带一个白眼。

那时候我的感觉，就像我身上有个很脏很脏的东西，可是无论我，怎么揉它，怎么搓它，都洗不掉。

我不想让别人看到，我只想逃，逃到一个没有人的地方，自己，就自己好好的待着。

我敢笃定，以上这些，那位英语老师，肯定是不记得了。

可是，我不一样，哪怕是点点的细节，在我心里都万分清晰。

因为，我真的很难过，很难过，也很害怕。

她不会知道，我一直很害怕上英语课，从小学，到大学。

她磨掉了我对英语的喜欢，让我对其只有恐惧。

倘若你惧怕它，又如何能征服它。

我的英语一直很差。

初中，别人在担心数学没A，我在担心英语没A。

高中，别人在拿英语拉分，我希望英语过平均分。

大学，别人在看专业书，我在翻英语书，怕英语拉我绩点。

学不好，是我自己的问题。

但，阴影，确实是她带来的。

学生内心的情绪感受，老师不会知道。

他们惯用于一种方式，去面对每一个孩子。

但孩子千姿百态，有着不同的个性。

好比，固执的孩子，逆反心理比较强，更适合关心和引导；

自信的孩子，好胜心强，更适合在比较中，进行激励。

如果当初英语老师，把脸皮薄的我，叫到办公室，没有当着全班的面。

我或许就不会留下阴影，我会觉得羞愧，但不至于害怕。

但如果，我是个调皮捣蛋，经常初入办公室的学生，我或许会觉得无所谓，因为习惯。

可能只有当众责骂，我才会感到羞愧。

每个孩子的承受程度不同，可处理的方式却一样。

其次，还有偏见。

我知道大多数的老师，终归还是对自己的学生，存有偏爱。

但这偏爱还是有分别的。

对其他的学生，这偏爱大抵只有两分；对自己的学生，这偏爱或许有五分；对自己学生里的尖子，这偏爱怕是冲得上十分。

老师可以因为优生更加省心，成绩足够好，就多偏爱些。但绝不能因为差生不够优秀，不够省心，就产生偏见。

差生确实需要多费些心思，也更为麻烦。

但解决这种麻烦，本身就是老师的职责。

再来，就是情绪。

生活和工作很难划分清楚，也就容易把个人情绪带到工作当中。

而教育行业，最忌讳的也是如此。

老师面对的受众体太广，还都是容易被情绪渲染的孩子。

关键在于，其往往控制不好自己的个人情绪，将情绪代入到学生中去。

用偏颇的做法，借一点小事，去宣泄自身的情绪。凭着偏见的加持，处境最无辜的，就是差生。

师者，何以为师？

示以美好，授以希望。

而我想说的是，

不因习惯，惯用套路。

不因偏爱，抱以偏见。

不因情绪，宣泄愤怒。

针对不同的学生，选择适合他们的方法；

不因为麻烦，就对差生产生偏见；

控制好自己的情绪，不要让学生成为个人情绪的宣泄口。

老师这辈子会有很多学生，但是学生在每一段特定的时期里，就只有一位老师。

夜空有很多星星，你会注意到最亮的那颗；但在星星眼里，你是独一无二的月亮。

因你受益匪浅的学生，会来感谢你；因你产生阴影的学生，只会逃避你。

所以，你只会为受益匪浅的学生，而喜悦，却不会为阴影笼罩的学生，而愧疚。

最后，

师者，不仅要教书，还要育人。

以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