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想变成神明,或者居住在永恒中,或者把天地抱在怀里。
属于人的那种光荣对我就足够了。
这是我所祈求的一切。
我自己是凡人,我只求凡人的幸福。
——彼特拉克
chapter1•少女
清晨,尚在黑暗未醒的海。
浪花猛撞在崖壁之上,惊起倦怠的海鸟,扑棱着翅,跳入云霄。
它们的羽,和第一缕晨光一起落下。
只漂浮片刻,被浪再度吞没。
这注定是欢欣明朗的一天。
母亲催促着调皮的孩子,孩子抱着他们吐着舌头喘息的小狗,一同接受洗沐。
女孩要被留下,把她们细软的发编成一条麻花,再一丝不苟地盘在头上。而男孩,早拎着纯白的衣袍与伙伴一起追逐打闹。
母亲梳着女孩的发,还要回头训斥那些男孩。
“不要让你的袍子沾上污点,女神最不喜爱肮脏的孩子。”
男孩们叫嚷着答应了,不一会儿回来,难免那长长的衣摆呀,像小狗一样有了斑点。
父亲的马蹄声已不耐烦了。
母亲只能沾了一些小麦粉,巧妙遮好那些污渍。
临近女神殿了,就算是镇子里最闹腾的孩子,也老实乖巧地低头跟着父母。
毕竟这是珀涅罗女神的生日。
一年一度的珀涅罗日,就算是最贫穷的家庭,也要翻出浆洗发白的衣袍,带上最好的贡品,来到女神殿进行礼拜。
白袍缀着金色流苏的老祭司,耷拉着嘴角,眼睛睁着一条细缝,睨着那些虔诚的民众。
最有钱的执政官家,献上了来自帝都的金银器。
而那最贫困的农户,由瘦小如小鸽子的女儿,颤巍巍地捧上了清晨刚从庭院中摘下的葡萄。
殿外传来青年嘹亮的笑声,一个颀长瘦削的身影挤过人群,跪倒在祭司脚下,低头片刻,又抬手扶了扶歪掉的桂冠。
这是今日将念赞美诗的青年,人人都喜爱他的笑容。
“安德斯,这样的日子,你竟还敢迟到?”
青年抬起头,讨好乞求道:“尊敬的大人,你要知道从海边赶来是多远呀。”
他英俊的容颜,稍稍一点哀求的神色,足以让在场的女人们心肠柔软。
桂叶藏在他鬈曲的金发中,就好似黄金中埋藏的翡翠。
安德斯的歌喉清朗,伸展着修长的手臂,与对面的少女一同吟唱赞美的诗篇。
冗长繁复的诗篇,讲述着珀涅罗女神战胜海洋中的邪恶魔神,带来光明与和平。
对面一同被选择来吟唱的女孩,本是镇里的金丝雀,今日怎的扭扭捏捏,断断续续?
下台的她,势必少不了被女伴嘲笑。
女孩羞愧难当,又嗫嚅道:
“可是,安德斯的容貌,就连太阳神也不如他啊。”
最肃穆的上午已过,当安德斯把桂冠还给祭司,把他压扁的发往后一梳,露出光洁额头之时。
便是最愉悦的欢庆。
大家起哄。
“安德斯,快快把你的贡品拿出来!你岂敢让女神等待?”
他自信爽朗一笑,已为这个出风头的机会准备多时。
安德斯的行囊打开,那是一早从海边打马取来的,最美丽的贡品。
那是一条用蚕丝和金线,密密织就的方布,上面有女神最爱的迷迭和月桂花纹,在正午的阳光下,泛出璀璨夺目的光芒。
这大小,正是适合作祭坛上的桌布。
大家拥上前来,都要用手去摸一摸这样华丽的事物。
“真是……堪称神明一般的手艺啊。”
安德斯驱赶走触碰织物的人们,小心把它包好。
“那是当然!这可是维娜的作品。”
他脸上的喜色惹来其他少年的不满。
“这是维娜的贡品,怎么算是你的?”
安德斯自信又理所应当,道:“维娜的当然算是我的,你父亲和母亲难道还会分开给贡品吗?”
大家哄然大笑,纷纷指责他的自大狂妄,但所有人还是喜爱安德斯。
“维娜从不去女神殿礼拜,她定是一个异教徒。”
“但她时常为神殿进贡她的礼物,那是镇上任何一个女孩都做不到的精美织物。”
“但今天可是珀涅罗日……”
“她真是个怪胎。”
安德斯的马蹄像一阵风似的踏过这些闲言碎语。
夕阳中,他的马鞭直指着海边。
安德斯随意地把马匹拴在一边。
嘱咐道:“老兄,你要跑就随便跑咯!”
他迫不及待,懒得敲门,直接从栅栏翻入院落。
蹑手蹑脚地靠近了那个正认真读书的背影。
骤然地,敏捷地,他把维娜拦腰高高抱起。
她定是会吓了一大跳,灰蓝的眼中满是对他的嗔怒和惊吓,然后像只小鸟一样畏缩在他怀里。
但与安德斯所想的并不一样。
维娜的眼里满是镇静,她双手高高举着书本,似乎早已准备好不被他弄皱了书页。
但无论如何,他还是爱这个姑娘。他索吻,被轻轻推开,维娜指了指他一脸的灰尘。
安德斯很是懊恼,他忘了她比珀涅罗女神还爱干净。
当他洗完脸,也便没了机会一亲芳泽。
安德斯坐在她的桌上,热情洋溢地讲述今天珀涅罗日的盛况。
那个吵吵闹闹被父亲打了的男孩,那个只顾看着他而出了糗的少女,还有她惊为天人的织物。
他多想维娜能在场,看他为万人焦点时的表演,那她一定会更加着迷于他。
维娜撑着下巴,专注地听他讲话。
安德斯脸色酡红,还以为自己的心思被她察觉。
“你怎么发现了我?”
“马蹄声,从路那头就听到了。”
说起马,安德斯一拍脑袋,遥遥望向栓马的地方。
果不其然,如他所料,一切顺利。
马儿早就遛了,只剩一根缰绳在那儿,无奈地,没有办法,他哀愁着期盼着,偷偷觑了一眼维娜。
她也苦恼地皱了眉,心疼那样一匹好马。
“天黑了,你先在这将就一晚上。”
安德斯为自己的小动作而窃喜,又不得不表现出马儿丢了的懊丧。
维娜的小屋里,整洁细致,一针一线都由她手缝,他每来一次,桌布上的花朵都会换一种。
今日是蓝色的鸢尾花,让他想到她美丽的容颜,晚餐喝下的麦酒,灼烧着青年英俊的脸庞。
维娜在铺新的被子,她纤细的腰肢弯在那儿,就像一个贤淑的妻子。
安德斯走去握起她的手腕。
“那么……你晚上在哪休息?”
“我可以去外面点一盏灯,织一晚上布。”
安德斯本是如此能言善辩,此时却讷讷道:“外面太黑,有虫你也不怕?”
她眨了眨眼,睫毛像扇子一般颤抖开合,安德斯不愿她说出下面的话,他知道维娜肯定不怕。
安德斯把她扑在芬芳柔软的被褥上。
他吻上她的唇,急切,霸道。捧起她的脸,舌头用力地在心爱之人的口腔里横冲直撞。
混着麦酒的冽香和少女的津液,维娜是顺从的,安德斯开怀到心砰砰乱跳,他伸手探入她的后背,试图解开束腰复杂的结。
纵然珀涅罗女神戒令着未婚男女不得私通,但是在冲动与爱情面前,女神的戒令早被忘在脑后。
安德斯除不下她的装束,只能紧紧抱着她柔软的身躯,难耐地蹭着维娜的大腿,用眼神乞求着她。
维娜稍稍推开压在身上的男人,轻轻摇了摇头:“我们不能……”
安德斯神色僵住了,心也几乎破碎。
他已不知是多少次被她拒绝,她轻松地从他掌心逃走,每每他傍晚打马回镇,友人总要嬉笑他的失败。
安德斯原以为今日是不同的。
他怒道:“你究竟何时才能接受我!其他女孩,都不似你这般……”
少男少女们,情潮涌动,不少都在树林之中寻欢作乐。
维娜灰蓝色的眼,仿佛染到了天空的颜色,即便在激吻之后也是如此平淡冷静,似乎能洞穿安德斯的一切,他的小把戏和心思。
她轻轻道:“其他女孩吗……”
安德斯变了脸色,他连忙解释,连忙证明自己的清白忠诚。
他说一直为她保留一切,正如她也捍卫着自己的纯洁。
青年们都开始歆羡安德斯,因为他在遥远的海边,维娜独自居住的地方歇息了一晚。
他们迫切地想知道那个冷漠少女的讯息,看是否有可能把她也引入树林。
安德斯却说。
我的爱人,是最干净的处子,她将一切留到新婚。
众人却笑了,明明是又被拒绝,或许他都无法把姑娘约出来玩耍。
安德斯羞恼,气愤。
他真想让这些家伙看看维娜顺从于他的模样。
chapter2•风暴
安德斯一遍遍地催促着。
“维娜,你快一些。”
她在屋内朗声道:“既然只是踏青,为何这么焦急?”
房门打开,踏出大大的皮靴,不适合她纤细的足腕。当然这一套男子的衣物,都不太适合她。
安德斯从兜里取出一物,粘在她的唇上,那是个可笑的小胡子。
他亲吻了一下她的脸颊,笑道:“虽然不像男人,但躲在我身后就好。”
正午时分,被推上甲板的维娜才发现受了骗。
这个胆大的青年,竟妄想带一个女人出一次海。
来往水手都忙着自己的事情,没人发觉这个矮小瘦弱的乘客的不同。她只觉得要窒息在鱼腥味和水手的体味之中,忙躲藏在安德斯的怀里。
维娜眼眸第一次有了恐惧和战栗,她低声道:“女人是不能上甲板的……”
安德斯心满意足地享受被依靠的感觉,他第一次品味到了被爱人需要的滋味,在飘荡起伏的船上,她只能拥抱着他的腰。
安德斯并不在意她的话。
绿色的海岸线消失在尽头了,只余下高高的灯塔,在一截一截缩短,像被海水吞没。
晴空万里,有经验的水手都知道这样的天气一定会有丰收,他们运两个镇上的人到远处的城市,又是一笔不小的外快。
水手与这个英俊的年轻人交谈起来。
“你弟弟太瘦弱了,得多吃点。”
那个瘦小子唯唯诺诺地点头,真像个娘们儿。
渔船稳健地漂浮着,今天真是风平浪静,就像在平地一般。
安德斯猛地把维娜抱在船沿上,她背后是浩瀚深邃的海,船身一晃,她摇摇欲坠,吓得倾身去抱安德斯的脖子,有些愠怒。
他却坏笑。
“我的爱,你若吻吻我,我便放你下来。”
话音刚落,湛蓝晴空被一道光劈作两半,照亮了二人凝固的表情。
是天神的怒吼,万物的震颤,轰鸣的雷声从天边席卷而来,锤击在众人的鼓膜上。
安德斯恼怒地质问船长。
而那个老水手信任自己的判断,固执倔强地,宣布继续航行。
然而不必他抉择,天气瞬息万变,乌云翻滚汹涌扑来,海浪一改温和面目,撞击着船身。
转舵、降帆、大呼小叫,都无济于事。
海浪似要把天给淹没。
像海中的魔物挑衅天神的权威。
狂风卷着暴雨,狠命地,像鞭子一样抽打着安德斯的脸,像在讥笑他的渺小。他把维娜抱在怀里,却不知究竟是保护她,还是依靠她来获取勇气。
一个澎湃的滔天巨浪,高过破碎的白帆。
维娜尖叫着被浪冲到船尾,平沿帽被狂风夺走。
她混沌中,被一双鱼腥味的大手揪起领子。
“女人?谁他妈带女人上船!”
“珀涅罗女神说过了,有女人的渔船不会被她庇佑……”
在生死关头,众人只能乞求女神的垂怜。大副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砸下手中掰断的船舵。
他扛起这个带来厄运的女人,要把她丢进海里。
“要怪就怪你是个女人吧!违抗了女神的禁令,又搔首弄姿招致海中魔神的贪婪……”
安德斯挥拳打向大副。
“她没有错,要航行的是你们!”
数个水手一同按住歇斯底里的安德斯。
维娜被高高举过头顶,她的反抗无济于事。
“不把她扔下去,我们都会死。”
“你若反抗,你也下去陪她。”
“把她……献给魔神。”
左边是一个尖细的声音。
“哎呀,是愚蠢的凡人献上的祭品,死了吧。”
右边是一个担忧的声音。
“真是个漂亮的男孩子,可是主上不喜欢美少年。”
头顶是一个嘲笑的声音。
“你这个傻瓜,这是女孩子。”
维娜睁开眼,看见三个核桃大小的脑袋凑在眼前,生着尖尖的耳朵。
她喃喃道:“我一定是死了……”
三个小家伙啊啊尖叫起来。
“活的凡人!天呐!第一次见活的!”
她的头发他们揪来揪去,摸她的眼皮鼻子。
维娜打个喷嚏,把骑在她脖子上的小生物掀翻了。
远处传来低沉懒散的询问:“听说有贡品……”
三个小家伙一溜烟儿地消失了。
黯淡空旷的大殿,巍峨高耸的殿门处,是一身材极高的男人,金色长发长至腰间。
总有这样的存在,不必仔细端详他,也知他惊为天人,也知她无力抗衡。
他缓步踏来,浑身散发着懒意,白绸随意地系在腰间,就连手指也沉沉地抬起,然后猛地撕去了她的假胡子。
是个比仙娥还要美貌的少女,他翠绿的眼中闪过光芒,似乎心情不错。
“我可爱的贡品,告诉我你的名字?”
“维娜,请问阁下的名字?”
他怜惜地摸摸少女的脸颊,叹息道:“你马上就要死在我的身下,又何必知道名字呢。”
这个俊美到妖异的男人,淡然地宣布了她作为消遣品,即将迎来的死亡。
维娜却容色不改,她问:“既然如此,只求死个明白。”
他深深地弯腰,抵上她的额头,金色的睫毛扫过她的眼皮。
“你在极愉悦的时候,准许你叫我,阿忒修斯。”
阿忒修斯,掌管海洋的神明。
他暴躁、易怒且滥交。生着面目可憎的老朽容貌,用无边的神力寻欢作乐,热衷品尝处子的鲜血,至恶的魔神,最终由珀涅罗女神封印在寂寂海底,成为珀涅罗光辉的事迹。
这是女神诗篇中的描述。
残暴的海神用翠绿的眼眸,凝望着她冷静的脸,洞察了她的所想。
“我没有喝血的恶习,也不是糟老头子。”
“尊敬的海神……”
阿忒修斯仍旧抵着她的额头,嗤地一笑,好久没有听到凡人这样毕恭毕敬的称呼。
“还请您听我解释一下……”
他将手伸入她微微敞开的衣襟,男装没有束胸衣的阻拦,冰凉的手指包裹住少女丰满的胸部,轻车熟路地揉捏。
阿忒修斯发出轻快愉悦的哼声,亲吻维娜的嘴角。
“总算献上个胸大的……”
忽然他停止了下一步的深入,手指勾起维娜的下巴,情欲暂压,眯着眼仔细打量。
“你……”
“请听我解释,我不是处女,也不是祭品……”她咽了咽,继续道:“还请您杀了我以后,不要追究其他人的罪责。”
“你是珀涅罗的信徒?”
维娜一愣,垂眸道:“是……”
他收起放纵的神态,又不舍地摸了两下少女柔软的丰盈,带着冷漠的神色叹息道:“真是可怜又可惜……”
Chapter3 海神
唯有安德斯从暴风雨中逃生出来,噩梦不断。
他心爱的人,被愚昧的男人们抛进了汹涌波涛。
她惊恐含泪的灰蓝眼眸,无力伸出求生的手,然后被墨色的海水吞没,永恒地刻在他的记忆中。
指责着他的无能为力,控诉着他的狂妄自大。
病愈后的安德斯,不再如往日光鲜亮丽。
他不由自主地向维娜的住处奔去。
这个孤立的,不与他人接壤的小屋和院落。
曾有一个少女安静地生活在里面,她有着仙子般的容貌,神明般的手艺。
她织出的作品,有无可匹敌的光华,由他快马加鞭,送到女神的脚前。
然后这一切被大海吞没了。
安德斯颓丧地坐在空无一人的院子里,曾有数个黄昏,他挖空心思要留在这里,想得到她。
现在他却只求她能好好坐在面前。
安德斯踱步到沙滩上,不由得憎恶这碧波缓缓的海浪,但是又怎能奈何这浩瀚的海洋?
他终离去了。
维娜这才从岩石群中走出来。
同时伴有询问声
“似乎是找你的?但你又不喜爱他?”
她头皮发麻,转头对着海里露出半截身子的男人,十分无奈道:“尊敬的海神,您跟着我三天了,您到底想做什么?”
阿忒修斯道:“不要妄图揣测神明的想法,先回答我的问题。”
“一个人独居,他能保证我的安全。”
“真是单纯的利用关系,可怜的男人。”
“安德斯是很优秀,我不知为什么无法爱上他。”
“当然,你不可能爱上他。”
他一副知晓一切的模样,但又不继续说。
阿忒修斯伏在礁石上,翠眼凝视着眼前少女飞针走线的手。
“维娜,孤独吗?”
“习惯了。”
“你想和美丽的海神做爱吗?”
她差点扎到自己的手。
阿忒修斯满脸的理所应当,百无聊赖。
他打量着维娜束胸衣下的窈窕身躯,回味着酥胸在掌心的美好触感,泛出愉悦的微笑。
“为什么?”
“因为海神不会是可怜的男人。”
维娜难以置信道:“这是您的真实目的吗?”
他伸出硕大透明,金色绚烂的鱼尾,闲闲地拍打着黑色礁石,故意溅出海水在她的脸上。
“不要妄图揣测神明的想法。”
傍晚,维娜在院落里解决晚餐。
“珀涅罗的信徒,为什么不做餐前祷告?”
她已经习惯了这位无聊神明的跟随和刨根问底。
“反正没有人,祷告做给谁看?”
她冷静的灰蓝眼睛,闪过一丝叛逆者的光芒。
阿忒修斯托腮轻笑,把目光从少女的胸脯臀部,挪向她的眼睛。
维娜把面包推向阿忒修斯,坦然地用简陋的食物招待神袛。
阿忒修斯接受款待,把面包掰成碎块。
他的衣襟里钻出三个细小的海精灵,叽叽喳喳地捡拾面包吞咽。
其中一个向维娜鞠躬。
“晚上好,愚蠢的凡人。”
另一个跳过来打了他的头。
第三个海精灵诚恳道:“姑娘,请你快点让主上得逞吧,海神殿已经乱套了……”
阿忒修斯的大掌横扫桌面而过,把三个家伙连翻带滚地拍落在地。
像幻术一般,三个精灵消失不见了。
维娜惊诧地抬脚,往桌下探看。
“他们滚回海里去了。”
“他们是?”
“原本也是凡人,他们爱吃这些。”
维娜仍不由自主地看看桌底,道:“养精灵真有趣……”
“他们是侍奉我的奴仆。”
阿忒修斯伸出白皙的手,握了一把空气,竟从光晕中又抓出一只小精灵,不是之前三只,是个女孩子。
他把这个新来的交给维娜玩耍。
弱小的精灵被陌生人吓得瑟瑟发抖,她愤懑地看着阿忒修斯,不靠谱的主上竟拿它来献殷勤,讨好一个凡人。
阿忒修斯的碧绿的眼闪过警告。
精灵一个震颤,连忙抱着维娜的手指卖乖。
任哪个姑娘能抗拒这样的小生命呢?
维娜小心翼翼地戳着海精灵的脸颊,精灵也强颜欢笑,尽职尽责地讨好。
“既然收下了我的礼物,维娜,我要求与你交欢。”
她的微笑僵在脸上。
“我发现在海神殿放过你是个错误,你让我寝食难安。”
她把可爱的小精灵从手臂上剥下来。
“当然如果你赶时间的话,我准许,先只做一次。”
维娜连忙把精灵推还给阿忒修斯,严肃地拒绝了这个不靠谱的海神。
阿忒修斯面色一沉,大掌一扫,把那个精灵连滚带爬地掀飞了。
维娜从海难中幸存下来了。
众人惊讶,又气愤。
尤其是那些丈夫葬身海底的妇人们,对着珀涅罗的神像字字句句地诅咒这个女人。
她不守戒律,定是百般央求耳根子软的安德斯带她上船,惹来女神的不满。
维娜自制的美丽衣裙,领口多下降了半寸,露出年轻女性健康润泽的肌肤,引得镇上的女人都悄悄改了领口。
维娜把本该正经戴好的帽子,微微斜向右侧,留下两缕发丝,又是如此富有韵味,姑娘们又悄悄模仿起来,谎称是帽针没有别牢。
她把安德斯迷的神魂颠倒,那个最漂亮的年轻人。
现在想来,那都是多么浪荡的举止,难怪会引得海中魔神的贪婪欲望。
早已看她不惯。
阿忒修斯在海中,看着上方蹲在岩石上,蹙着眉眺望远方的维娜。
她白皙的侧颊,早晨还如鲜花美好,此时有被人掌掴和撕扯的印记。
阿忒修斯抓出一只海精灵。
小男孩精灵吭哧吭哧地爬上岸,攀上维娜的膝头,用它的小嘴亲吻少女的脸颊。
海水色泽忽然有些黑暗可怖,精灵连忙改成用手摸摸维娜。
维娜把他捧在手心,是个细小可爱的男孩子,容貌像天使一样纯洁。
它脆生生道:
“美丽的凡人,那个欺负你的人是谁?主上会把他撕成碎片,丢进海里喂鱼。”
维娜脸色发黑。
精灵继续大言不惭:“主上是伟大的海洋之神,你应该早就臣服于他的……”
话没说完,精灵被走来的阿忒修斯一掌抽飞。
伟大而残暴。
高挑的海神,携着冷意和潮湿海水气息而来。
他屈指,缓缓抚过她发红的侧颊,手指所到之处,一切皆愈。
少女的眼神,不为受伤而愤怒,也无因他的爱怜而委屈,只有木然地接受一切恶意与善意。
她抬头,被他的金发刺眼。
“阿忒修斯,你认识珀涅罗吗?”
她第一次叫他的名字,像吟唱诗篇一样悦耳。
“珀涅罗……我曾看着她从神山中出生,由月神阿芙拉亲自赐福。”
“她是怎样的人?”
“她不是人,是神。”
维娜一震,把头深深地埋在膝盖之中。
她颊上的伤痕,正是借着珀涅罗之名留下的。
阿忒修斯掸掸衣袍,坐在维娜身边。
“珀涅罗还很年轻,很幼稚,她还热衷于玩收信徒的把戏,这是我几万年前玩腻了的。”
维娜不知不觉被这样的话题吸引。
“被信仰是什么感觉?”
他抬起优雅的下颌,看看澄澈的天空。
“起初是很新鲜的……但是凡人,太脆弱,寿命太短,太愚蠢。”
阿忒修斯缓缓抬起手背,海浪随着他的手上升。
“他们遗忘地太快,神明要不断施展神通,才能维持信徒的存在,仿佛是在表演给他们看。”
他的手指缓缓握起,海浪在百米空中炸成水花,如荧光般点点落下,神奇到让人屏息。
“珀涅罗正在表演之中,而一万年前,这片陆地上处处皆是海神的庙宇。”
他接过细小的水珠,继续道:“可是那又有什么意思呢……”
维娜淡淡地应了一声,莫名叹道:“我是等不到珀涅罗的腻烦之日了。”
阿忒修斯侧身抚上她的脸颊,咸咸的海水从她的鬓边落到丰盈的唇上,多么像泪水,如果是泪水,又该多么惹人怜爱。
但是她的眼睛像是枯竭的泉水,或许在很久以前,就把无用的泪流尽了。
维娜忽然觉得困乏,倚在阿忒修斯的肩膀浅寐。
海神起初有些无措,愣怔地看着维娜纤长的睫毛,片刻后就自然地搂过她。
待维娜熟睡后,他垂下的手似有似无地,触碰她的胸脯,然后畅快地轻揉起来。
(海神不像海神,村姑也不村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