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这个世界很糟糕,但人间自有真情在
洪平城,郊外的瓦厂里。
这是一个典型的山里小县城,规模很小,横直不过三五里地,是一个四周有山,中间较平坦的山洼。房屋多为木质结构,只有学校、医院等单位才有青砖或红砖瓦房。一条土路从城中间穿过,有一方山势较低,视线较开阔的地方,有一条很小的河流蜿蜒流过,城周围的山不高,但林木葱茏。
满缸用了很长的时间,满城转了一圈。然后在一个小饭铺里呷了饭,花去六角钱。他顺便向老板打听周围有没有瓦厂,店主告诉他城西就有,并给他指了方向。
沿着一条不宽的砂石路,走不到两里便出了城。马路爬一个坡,便不见了房屋。路两边一边是山,一边是高坎,坎下沟壑纵横,丛生着林木和灌木。转过一个山嘴,一切又豁然开朗了。这是一块地势较高的平坦地。远远望去,一列长长的山㟖下有一个十几户人家的村落。村口有几棵参天大树,那是这个村落的“水口”树。有几处屋角,青瓦的,红瓦的,还有树皮的,在林木中隐现。水口树外的一块平地上,有一个几百平米的杉木皮大棚子,那便是所谓的瓦厂了。
满缸迅速奔过去。
棚子大而空旷。除了做瓦用的几个转子和几大坨干裂的泥巴外,什么也没有。棚子边上依土坎而建的一口瓦窑,窑门打开,窑里黢黑,除了瓦砾外,什么也没有。窑周围有一层碎瓦砾,脚踩上去,吱喳作响。
一切的一切,显得那么破败和冷清。满缸有些茫然了。
这时另一边一个用木板和树皮围起来的较小一点的棚子里走出个人,满缸赶紧迎上去。
互相问候了,互相介绍了。原来师傅姓刘,是老乡,不过隔县而已。
刘师傅把满缸领进棚子,将火拢旺了,便准备做饭。他打了米,将饭鼎挂在火塘的铁钩子上。又将一截腊肉和一个萝卜洗了,拿刀切成砣(块),放进锅里,待饭熟后挂在铁钩子上煮。
刘师傅是个单身(公),好多年没回去过年了,留在这里看棚子。他四十多岁年纪,但看上去好像更老相。他做事慢条斯理,所有的动作都比别人慢半拍,但为人很善良。
这一餐饭煮了两个小时。终于,两人各拿一个大碗,鼎里添饭,锅里打菜,坐在火塘里呷起来。满缸内心十分感动,在他有生的十几年里,从来没有一个陌生人请他呷这样的饭菜。
饭后,两个人坐在火塘里。刘师傅一边拿根篾梢子剔牙,一边慢条斯理地说:“后生,做瓦你来早了,这时候都还没有开工,做瓦又是个苦重活,你年纪太轻,怕呷不了这亏的。”
“师傅!别看我个子小,都十八了,也做过瓦的,不怕呷亏。”满缸急急地说。
“后生!不是你我说了算,要人家包头师傅看得上你才行。”
“师傅,我就在你这瓦厂做好不好?”满缸有生以来第一次这么用商量的语气和人说话。
“后生!这瓦厂我不是包头,况且这瓦厂已经有十几个人了,容不下了。”
这时,满缸才觉得事情有点不妙。出门时的一腔热血,就好像一个气很足的大皮球上突然有了一个针眼大的小砂眼,咝咝地往外跑气,眼看着这个大皮球就要瘪下去了!这何得了呢!
“这样吧,后生。这几天里你就在我这里歇和呷,到周围其他瓦厂走走看看,看能不能安下身来。走出来不容易,后生,我能帮你的就只有这么多了。”
满缸还能说什么呢?在这么忠厚善良的刘师傅面前,满缸唯有感激而已!
尽管这个世界很糟糕,但人间自有真情在。
此后的一连数日,满缸清早从刘师傅这里呷了饭出去,晚上归来,又在刘师傅这里呷了饭睡觉。以洪平城为中心,方圆几十里内满缸找了好几家瓦厂都如刘师傅所说的那样,不是没开工,就是看不上他这个人。
该怎么办呢?满缸思虑着。他性格刚毅,不是个轻言放弃的人,碰上再困难的事,他也不会伤心落泪。他的信条就是:做任何事,不能坐着死等,总是要动,只有不断地动,才能找到机遇,找到解决问题的突破口。
明天,他决定去洪平城再转一转,看能不能找到其他的门路以解决当前的生计问题。
在刘师傅这里呷了这么久饭了,总不是个办法。男人的性格中不但有刚毅果敢,还有自尊自重。在任何困难面前保持一个男人的自尊那是最重要的。
他身上只留十元钱,把其余几块交给了刘师傅。
这样,他觉得安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