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3

Fanny是我读翻译硕士时,老师见我喜欢女性题材而推荐翻译的一本英文读物。本书曾被誉为现代女性文学的经典名作,我乐意在此平台提供Fanny的翻译连载,仅供学习交流,请勿用以商业目的。(请注意此翻译系李煜桐原创翻译,李煜桐对译文拥有所有权,多谢理解)

那,我们从头开始吧。

Chapter 1

我是芬妮,有幸得以长寿,这使得年轻时会觉得最痛苦的事,都变得不再重要,甚至变得可笑。我撰写自己一生的冒险和经历,作为我留给独生女贝琳达的遗嘱。

在其他的文件中,我已经留给这位优秀女性我的房子、土地和珠宝,以及照顾家中其他家畜的义务。然而我相信我这一生的记录对她而言,不论是经由我的笔,还是我的现身说法,都会比我所有财富更具价值。

在这个悲哀的世界,身为一个人是一件辛苦的事,而身为一个女人则更是艰苦。然而多舛的命运反而振奋了我,我甚至可以因此将自己屡遭扭曲、毁谤,或被拿来当作荒淫故事题材的一生,化成更好的遗产,留给我挚爱的贝琳达。

(在这些文字中,也许有许多不合礼教的叙述,但那不是因为我纵容邪恶,而是因为那些赤裸裸的事实需要被诚实的记录下来我无意冒犯谦虚和贞节的美德,但认为诚实比谦虚更重要,当必须在两者之间作取舍时,事实真相应当优先,以便使得传承这些故事的人能够记取教训、远离邪恶,甚至能将恶转变为善。

以下关于我一生的情节, 皆是我成长的年代的情况。我亲生父母出身贫困,我因身为女性而无法接受正式教育,我成长的环境特殊,这些都促使我必须以笔、机智,以及我的美貌来作为谋生的工具。

我们总以为,这是一个正义终会战胜邪恶的世界,所有的故事结局也都该如此,因此我的读者们一定会感到困惑,为什么我的故事不像菲德林先生和理察先生的小说一样,恶一定得到惩罚,善一定得到回报?我只能说,我要陈述的是事实真相,而不是道德规范。而且不论如何我们都必须承认,事实和道德不一定站在同一边。

人们总以树立人格典范来代替谆谆告诫,自古以来,可以算得上男性典范的,不乏像耶稣基督或吟游诗人莎士比亚这样的人物,但要找到可为女性悲惨命运表率的人物几乎是不可能的。至于现在的作家,要嘛就是不断的强谓只有笨女人才受得了的“妇德”,要不然就是在根据男人写的道德小说来批判女人的败德。不论是不断把妇德挂在餐边的潘蜜拉·安得鲁,总是哭哭啼啼的克莱莎·霍洛威,还是菲德林先生笔下温婉的苏菲亚·威斯顿,亦或狄佛先生笔下的邪恶的摩儿·传兰德,都不足以成为任何女性的模范任何有志的女青年都不会理会这些东西。

人生不是只有悲剧或喜剧的分别,而是两者之间的交融。就像一顿大餐里同时供有精致的食物和杂碎;有新的水果和腐败的肉;有特殊的调味料和平庸的料,男人的一生姑且如此,更难以想像女人的一生会如何。

自古以来,女性总是被二分成美德或邪恶的化身。我在自己的传记里就是要打破这种区分,就像我所说的,女人的一生是甜蜜与苦涩混合的大餐。

在我的故事中,我无意诋毁任何人,只是像一个谦卑的记录员一样,忠实的记录事实而已。

命运安排给我的养父母姓贝拉。贝拉爵士出生于一个家道中落的贵族家庭,他同时继承了爵位和大笔的负债,所幸他的妻子从上一任丈夫继承而来的财富,适时的挽教了他的投机事业,而他所持有的东印度公司股票和英格兰银行里的存款,使他越来越富有。我记得当年许多人被中南美的泡浓经济拖垮时,我父亲却因为早已将投资转入土地,反而成为少数因此更加富裕的人。这个经济灾难毁了许多人,却使我们家的土地多了两千亩,不但使我们还清债务,还使我们出有华车,人有仆众。

贝拉爵士以伦敦为长居地,表面上是为处理事业,实际上他大部分的休闲活动是赌博和嫖妓。他把妻子赛西莉亚留在威特夏郡的豪宅里,独自管教三个孩子-丹尼尔玛莉和我。反正他自己是既没时间言教,也不可能身教的。

我在家中的地位既不是财产继承人,也不是仆人。我是个弃婴,家人们喜欢我的聪明、红色的卷发和顽皮的个性,却绝不会把我当他们的亲生骨肉看待。

我曾是个书虫,从学会字母开始,我就爱上阅读了。在当时那个女孩子学女红跳法文比受教育更重要的年代里(有时甚至学一点音乐、弹弹竖琴什么的作为点级更好),我读完了贝拉爵士的图书室里汤森(Tonson)的诗集,另外,除了波普(Alexander Pope 1688-1744,英国古典诗人)和斯魏福(Jonarhan

Swift 1667- 1745,英国作家,《格列佛游记》作者)的新作外,我还读遍了包括莎士比亚、弥尔顿(John Miton 1608~74,英国诗人, 《失乐园》作者),薄伽丘和莫里哀等人的古典著作。我还自修丁文,拉丁文对当时的男人来说是种饱学的象征,对女人来说却是多余的。我真不懂,比我大一岁,却懒情又反迟钝的丹尼尔可以到学校去学拉丁文、希腊文,代数、几何、地理和天文学,而思考较敏捷的我, 为何却只有机会学学烹饪、针绣和跳法国舞,甚至我尝试写一手漂亮的字都,认为是白费力气。事实上,在我此后的生涯中,书写是最重要的事,也是我最与众不同的地方。

美丽会消逝,财富会耗尽,继承了大笔遗产的寡妇可能会被一个登徒子败光她所有的财产,甚至带给她巨额的债务和嗽嗽待哺的孩子。而受过教育的女人,至少可以靠笔杆来保障自己的前途。所谓的婚姻,不过是一纸雇仆合约,让女人放弃她的一切(她的姓氏、财产,甚至健康)只是为了要保住那个和她同在一个屋檐下,却只是偶尔回家的浪人,和一屋子吵闹的孩子。

我的养母贝拉女士虽然拥有美貌和财富,却可算是世界上最悲惨的人了。她太聪慧,不愿浪费生命在只是喝茶、聊聊天、打打牌的生活里。她太和善,无法管束文夫的不归和浪荡。她太怯懦,无法仿效豪放女的风尚,以不幸的婚姻为借口,发展其他男女关系。她在乡下度过岁月把青春投入孩子们的教养。孩子们大了以后,她又全心全意的照顾她的动物们。

她有三只迷你狗和一只鹦鹉、一只南美小猴、两只几内亚长尾鹦鹉、四只美冠婴鹉、三只金刚鹦鹉、十几只从印度西部来的深红色夜莺、六只半灰半黄的金丝雀、二十几只从北非海岸引进的灰白色斑鸠,还有几只蹦蹦跳跳的乳白色孔雀。她对她的动物园异常投入,甚至有几次贝拉爵士难得的要她到伦敦去,她都以照顾动物为由而不愿离家。

我从她身上很早就了解到一桩没存爱的婚姻会如何摧残一个性情脆弱的人。我相信她已经被她不忠的丈夫折磨的近乎疯狂了我告诉自己,绝对不要让同样的事发生在自己身上。

贝拉女士总是躲进她的动物园里。在她晚年的时候,她对鹦鹉和斑鸠说的话,比对人说的还多。

记得这个教训!当我听到养母对动物讲话时,我默默告诉自己要克制我的心。我从她身上学到对动物的爱延续至今,同时也学到对男人要特别小心,尤其是潇洒多情的男人。他们通常只会盗取你的智慧、破坏你心中的宁静。

这是我学到最有用的一件事。像《发之狂暴》这首诗(一首我在年少时曾读过无数次的诗)中的贝琳达一样,我的守护天使告诉我:

我所能奉劝你的就是,处处小心,尤其是对男人。

我很快就学到教训了。在我富裕、宁静的乡村生活角童年中,许多人都认为我长大后会是一个美人。不是我言不惭,其实我自己也不相信,因为我和其他的女孩子、样,照镜子时总觉得自己有很多缺点,但我实在太常被叫作美人了,因而我终于了解到,人们是这样看我的。

和我的姊姊玛莉比起来,她的身材粗短,大饼脸,头发像老鼠的颜色,而我在危险的十七岁时却有高挑的身材 (事实上我觉得太高了)、火红的头发(太红了,我不喜欢)、棕色的眼睛(要是绿的多好)、雪白的胸部、细长的手指,和修长的腿而且会跳各种复杂的舞步(在无聊的乡下唯有趣的事)。我专心致力的研究一本叫《舞蹈大师》的书,里面至少介绍三百五十八种乡村舞蹈。我知道如何和仰慕者调情;如何在饮茶时展现迷人风来;如何穿着打扮。丹尼尔为了这些事取笑我而玛莉痛恨我。我可怜的养母因为太投入于照顾她的动物而忽略了她的孩子已经不再是小宝贝了,他们开始会嫉护、会学坏,而且会受到外界的种种诱惑。

大概是在贝拉爵士几乎已完全待在伦敦的三年以后, 我全心喜爱他所写的《发之狂暴》:

停止吧,炫丽的女妖!

追悼你狂乱的发。

荣耀你的发,天地间少有的发丝。

在你的眼睛犯下这么多的杀戮之后,嫉妒应随发丝脱落。

在无数的杀戮后,你也应死去;

如同太阳运行的必然,发丝也该坠落尘土。

这发,谬思应献祭给名声,并在群星中刻记贝琳达之名。

异乡人为你合上双眼,

异乡人为你安顿身躯,

异乡人为你妆点简陋的垃,

为陌生人所荣耀,为陌生人所哀悼。

可以写出这样的诗的人,一定有全世界最善感的灵魂。

他一定有可以看到所有事情的眼睛,可以感受到最微小生物的心,不像那些只会盯着我发呆的乡下男孩, 不像丹尼尔,总想找借口在楼梯上推搡我, 或是用手指截我的胸膛。

为了接待波普,全家人忙了一个礼拜。猎杀鸽子和鹤势、购买新鲜的牡蛎,并参照最豪华奢侈的食谱烹煮调味当大诗人随贝拉爵士驾临时,全村的他,而欢迎他的盛宴则包括了含丁香豆蔻的菠菜馅饼、持橡皮的芦笋小牛脑馅饼、炖牡蛎、烤鸽子、烤鹤鸨、三种布丁,还有一道花了两天煮的皇家菜肴“百花缀百果”,内容是杏仁浆嵌在用各种颜色的橘皮果酱做成的花形里,上面再排上樱桃、苹果、西洋栗、李子和葡萄干做成的花朵和枝叶。

但是我根本没心情吃东西。

我整天坐在寝室的窗前,对着波普先生的诗集发呆,幻想我受邀参加伦敦社交界名流的聚会;幻想我在伦敦市中心的林荫大道漫步,和波普先生相借搭乘渡船去图根罕,并且造访他美丽如幻的住处。

那天我一定要换三次礼服,像搭乘马车游行的著名女伶,一路更换新衣。首先,我要穿一件淡红加羽毛灰的丝礼服,并且衬有黄色胸衣和衬裙;然后我要换一件蓝色礼服,上面级有最精美的刺绣和白纱做的蕾丝。最后,我要选一件完全没有纱的缎子,因为我听说伦敦的任女几乎都把胸露出来,我可不要他们笑我是乡下女孩。

大约是黄昏的时候,搭载我的六匹马大型马车堂堂驾临,所有的狗以狂吠表示欢迎。我倚在窗口,用一整瓶的晚香玉香水拍在我的胸前,轻咬嘴唇使唇泛红。

我想像中的波普先生是什么样子?难道我没听说过他是个驼子吗?还是我不愿意相信自己的记忆?我把他幻想成法国罗曼史的男主角,因为十七岁的女孩总会把自己喜欢的诗人加上色彩。他的遣词优美,当然本人也会如此 .我当时怎么会知道,有些文人之所以善于是为要弥补先天的缺陷,并且可以让十七岁的乡下女孩为之醉倒。

想想看当我看到波普的身影出现在马车前时,是多么的失望和难受。

他不到四尺二寸高,背后肩胛骨之间异常的隆起,因此他的淡褐色外套剪裁奇特为的是要容下他的身躯。他似乎同时穿了好几件长袜,但那些袜子看起来像是挂在腿上而不是穿着,因为他的腿像树枝般细的可怜。在外套和背心里面,他穿一件旧式的大衬衫,可能唯有如此才能遮盖的身躯,或者是要替瘦弱的身体保暖。我从房间的窗户望下去,看不到的他的脸,但站在贝拉爵士身旁,波普的身形就像是个站在白杨树旁的大问号。贝拉爵士高大挺拔,有宽阔的肩膀和雄壮的腿,他戴着一顶精致的假发和镶着深金色边的海狸帽,当他回头对波普的妙语报以微笑时,我看到他英挺的鼻子,他深刻的脸孔闪耀着生命的火花,眼睛像玫瑰花瓣上的露珠。在那一刻,我突然觉得,所有贝拉女士告诉过我关于他的丑闻和败迹劣行都可以被原谅。

哦,我的贝琳达,提防英俊的男人。大家都以为美好的外表搭配高贵的人品,就像豪宅必然有华丽房间。殊不知美丽的外表可能包藏着卑鄙与疯狂。哦,我的贝琳达,除了提防男人的诡计外,还要提防女人的嫉妒。

我和玛莉之间的嫌隙由来以久。在众人期盼男孩的失望中,玛莉在出生不久后就被送到保姆家抚养,直到将近三岁才被送来,也是大约这个时候,丹尼尔出生了,而我则在门口被发现。我和丹尼尔也是由乳母抚养,但都是在家里;玛莉则是到了会说话的年龄才回家。同时,贝拉女士因为失去亲自抚养第一个孩子的机会,而且怨怼贝拉露士取笑她对做母亲的渴望,因此对我格外的宠爱。这使玛莉极度的怨恨我,巴不得我死掉。

更严重的是,我是个早熟的孩子,总是表现的比玛莉敏捷。我可以背诵〈失乐园》里的长篇文章和莎士比亚的十四行诗,而玛莉却连乡村芭蕾的舞步都记不起来,她当然也会因此恨我。我总是穿上最漂亮的衣服到贝拉夫妇的朋友们面前表演,而我可怜的姊姊,每当她想表演,就会像牛一样的反应迟钝。贝拉爵士则会说: “她这张脸怎么这么难看?我敢说她是被掉包的,芬妮才是我的小孩。”这对我和玛莉的关系,当然不会有什么好影响。

我不知道自己昏过去多久,感觉上好像去了一趟月球又回来,而月球的脸则是玛莉那张嘲笑的脸。一时之间,我游历了弥尔顿所描述的幻境。等我回过神来时,看到全部的人都围绕在我身边焦急的看着我,尤其是贝拉爵士和波普先生,那双诗人的眼睛我至今还记得。

“来,小美人。”他伸出手来对我说。他的手瘦弱的像少女,并且冰冷、苍白的像死去了般,我仍为他的优雅所触动。他明亮而善感的眼睛、俊俏的鼻梁、弥补了他矮小畸形的外表。

“亲爱的,”贝拉爵士对身旁的贝拉女士说: "你从来没告诉我,我们的养女已经长得这么美了。” “那又怎样?”贝拉女士道: "你都不愿为自己的亲生女儿回家了,会为养女回家吗?"

贝拉爵士做了一个动作向波普表示这番谈话不足挂齿,并且向诗人的体谅表示感谢。同时他也伸出手来,一把将我揽到他怀里,并且在众人面前把我抱到楼上我的房间里。

“你是个美人了,”贝拉爵士低头看着我接着,他一步两个台阶地抱我上楼,冲进我的房间,粗鲁却又玩笑似地把我扔在床上,恶魔般的奸笑道:"我知道怎么可以救活昏倒的小女孩。”瞬间,我的内衣被翻到头上,我的震惊让我忘了反抗,而一只有力的手迅速的在我双腿之间的苔地拨弄着。那是还要再过几年才能成熟,才会变得像河岸上丝绒般的草地,为欢愉所激越的地带。

他正用力拨弄着我那芳草地般的三角地带,突然用一根手指戳进我芳草深处。当他将我的衬裙拉回来,并且乘机欣赏我被他逗得泛红的脸时,又顺势玩弄一下我胸前的小丘,在他撤退以后,留下惊恐得说不出话的我。热火在我的血管里奔窜,使我充满了恶心和对自己的怨恨。

我已经从仆人那里听到太多不堪入耳的故事(虽然这些败迹劣行在仆人间也是屡见不鲜,不过当他们谈起来时还是像不关他们的事一样),此时的我百感交集,这预示着我即将从纯洁坠入毁灭和羞耻的深渊。一个男人可以肆无忌惮的发泄他的热情,女人却不行一尤其是在结婚之前更是危险。

即使是我胆小怯懦的养母,婚前也有一本小册子,标题叫作《手淫及自读之害:两性都会面临的严重后果》,告诫年轻人沉于肉体之乐会导致严重的失调。如果手淫会导致癫痫、高烧、肿瘤,甚至残废,  那么被戳破处女膜该是多么恐怖啊!

贝拉爵士并没有立刻将我的衬裙拉下,因此当贝拉女士和玛莉进来的时候,多少瞥见了这一幕,但贝拉爵士装作没事一样。

“小女孩清醒了。”他说者,带着一种高高在上的不耐。

“看得出来,”贝拉女士傲慢地说。然后她低声的说: “你这种恶作剧的行为,叫家人怎么尊敬你?"

这时玛莉愤怒的替父亲辩护: “一定都是芬妮的错。这个放肆的妓女!"

“住口!”贝拉女士喝阻她,然后婉转的对我说: “晚餐时穿得端庄点,芬妮,那些诗人们可都是很热情的,不要惹得他们太兴奋了。

她说完后便和丈却离开了,而玛莉却留下来坐在我的床沿,恶毒的对我说:你根本就不是我的姊妹,你只不过是个轻薄的女人。”说完还着我的脸呸了一口才转头离去。

你能想像我这样被羞辱、被激怒最后还被吐了一脸口水的心情吗?我要怎样报复玛莉?我想就是我对玛莉的怨恨和对欲望的思索,酝酿了我日后复杂的思考模式。

我的养父才不过回家数分钟就造成了骚动。家人们在他不在时,也许还能勉强相处,但当他一旦回到林渥兹时,和谐的假象就再也装不出来了。

丹尼尔总是尽力的模仿他父亲考究的风格(虽然他的身材矮短,脸上又长满了青春痘),并且深为他的风流韵事所着迷。当父亲回家时,丹尼尔对那些风花雪月的事专注的样子,真是令人恶心。玛莉则更加嫉妒我。至于贝拉女士,她会在丈夫在家时,暂时离开她的动物,并且展现出她温柔、机智的一面,好提醒爵士他娶了个端庄贤慧的妻子。

人们也许有时能短暂的隐藏天性,但却很难在特殊场合下装模作样,就像我自己也会在贝拉爵士到家时表现的

过于风骚,惹得玛莉大为吃味。可怜的玛莉,她对烤牛月和羊肉的热爱,使她远离苗条美丽的梦想。她在父亲回象前的两个礼拜开始节食,以便使自己看起来美一点。但在她节食了两个礼拜之后,她不容易看起来稍微像个美女一点,她居然克制不住的狼吞虎咽了一整只烤羊腿,还上红葡萄酒和最甜的波多酒。

食物是玛莉的最爱,而我的最爱则是骑马。我可以是易放弃烤牛肉,却绝不放弃马。因为对爱马“光采”的热爱,使我从不担心我的身材;运动使我苗条,而烤牛肉和克夏布丁使玛莉肥胖。

令我担心的是我的未来,没有继承权可以倚靠,我的梦想-我应该说出来吗?到伦敦以写作为业,该如何实现?我知道对一个乡下女孩来说,想进伦敦的文学圈是个多么荒唐的梦想,但我多么希望能创作雄伟的诗篇,并且在伦敦市区里的咖啡屋、化装舞会或筵席中,与文人交游。然而成为知名作家,对一个少年来说已经是奢望,更别说是个女孩。在伦敦这个充斥着流氓、骗子和皮条客的罪恶深渊里,多少天真女孩被披着羊皮的狼所蹂躏。

至于玛莉加诸于我的种种屈辱,我该怎么还以颜色?其实嫉妒并非那么不能忍受,希罗多德(Herodotus,希腊历史学家)曾说: “被嫉妒胜过被同情。”然而为了以牙还牙,我必须远离我的本性,变得心机深沉、虚伪狡诈。对于一个在家中没有地位、没有社会经验,又没有一技之长的人而言,生存的法则是将自己训练成熟谙战术的将领,然后等候绝佳机会反制敌人。所以我擦干吐在我脸上的口水和两颊的眼泪,并且对天发誓:我要忍。我们并没有在第一天晚上就盛宴款待这位倍经旅途务顿的访客,而是在第二天邀请所有本地的仕绅来与这位才华横溢的诗人共进晚餐。

但头一天晚上,我们还是举行了一个小型的家庭聚会,晚餐过后由玛莉演奏竖琴娱乐大家(在她拙劣的技巧中,我们必须假装真正体会了韩德尔的音乐之美)。波普先生剧谈到了他远近驰名的嗜好-根据自然法则设计他的花园。

波普先生可说是花神之子,他也乐意帮朋友或愿意出钱的艺术爱好者,设计他们的花园,使自然与艺术相互辉映。

贝拉爵士曾和贝拉女士在信中谈到此事,而她则转述给我听。贝拉爵士在加勒比海的投资中大赚了一笔,所以现在急于将祖宅拆了,盖一栋新的。这栋旧宅建于依莉莎白女皇的时代,是相当精致的歌德式建筑,盖在英皇赐贝拉爵士祖先的宅第遗迹上。花园里排列成几何图形的灌木丛,始自查理二世时代,但也即将贝拉爵士所偏爱的帕拉第(Palladio,意大利建筑师)式建筑所取代。事实上,这正是波普来做客的目的-不惜巨资将花园改建成他们心目中仿自然的模样;小型的庙、回教寺、东方式的塔,"个真正有农人、羊群的小村庄,以及和波普在图根罕的暴穴类似的避暑屋。而我最喜欢的植物(修剪开屏的孔雀、手舞足蹈的熊、家族徽章的野兽、大球形、金字塔形、圆锥形等等)则将被砍伐殆尽。

我为这所谓的时尚感到遗憾!

这是我成长的地方,虽然贝拉爵士认为这栋古宅已经是“哥德式的废墟”了,但我还是认为哥德式建筑比较壮丽,也更能凸显其历史的峻伟。

依莉莎白女皇曾莅临林渥兹,并在悬挂贝拉家族历代祖先肖像的长廓中,聆听优美的音乐。据说莎士比亚也曾与一些戏剧演员远访过此地,甚至传闻他们曾经在那间最大的房间里表演过。然而贝拉爵士却觉得这房间是最粗俗、最缺乏风格的地方,所以一定要拆掉。这里有我记忆中的一砖一瓦,在尚未被嫉妒分裂以前的幼年,我和丹尼尔玛莉相追逐的大厅、巨大石块做成的阶梯、烟囱上的雕饰.

壁炉上方的舞台和小孩子们玩躲猫猫(有时是为了躲保姆)最爱躲藏的地方。我们有一次还不小心烧毁了贝拉爵士运动时戴的假发,因此被狠狠的处罚了一顿。

至于花园,哪个浑蛋敢挑花园的毛病?

林屋兹位于山丘顶的下方,形状像丰满的大腿,向下可以俯看山谷。橡树环绕四周,使它得以回避风的侵袭,大片草地上则缀以榆树、山毛猕和栗树。除了排列成官的灌木丛和修剪成形的树外,还有一个墙上钉有一整排十字钉饰、球雕和白色野兽徽章的开放式花园,极尽石材艺术之能事。围墙内有一处凉亭,花园里散发的甜香比起弥尔顿所描写的乐园,有过之而无不及。拆掉这个花园,就等于是拆掉伊甸园,而贝拉爵士就是以追求风尚为名,诱使我们犯罪的魔鬼。

在我们简单的晚餐中(肉汁、面包、鲜奶油、葡萄干布丁,甜点有起司、里斯本橘子、麝香葡萄、枣子和李于),诗人对贝拉爵士说: “阁下,没有什么比我们老祖崇建筑的精准和僵硬更令人不悦了,我们应该作大胆的尝试,就像沙维塔·罗萨、加司达·普辛、克劳德·罗兰一样将罗曼蒂克呈现在画布上。”

“罗曼蒂克?您的意思是自然中的狂野不羁?"

“不,阁下。我的意思是以自然的情怀拥抱事物。这不同于艺术或人类的意志对自然秩序的破坏,而是设法拉近外界事物和心中愿望的距离。例如粗糙的石块、布满青首的洞穴和小溪。迷人的亭台、银台的泉水、宽的行道和山丘,还有为水声潺潺环绕的洞窟,就如同谬思之神出鬼没之处一样。”

听了这一番动人的话,我的确开始期待一个如波普所述的迷人花园,先前对林屋兹改建的百般不情愿也大为减低。

“恕我冒昧,波普先生,”我对诗人说(他就坐在我右手边,事实上他的眼睛不断的往下瞄我的胸)

“请告诉我们你的避暑岩穴是什么样子。”贝拉爵士告诉我们那是一个梦幻世界,而且我想他正打算在请肯特先生的坎培尔先生设计改建林渥兹时,盖一个一样的。

“我很乐意这样做,”他说: “为像你这样的绝色佳人描述我的巢穴。自然中的一切都是和谐的,为一件美丽的事物介绍另一件美丽的事物就是一个好例子。”

我的脸在这样露骨的赞美下变得通红。桌子另一头的玛莉恶狠狠的瞪着我,而贝拉爵士则露出一脸的骄傲(也许不是骄傲,是他的欲望),一旁的贝拉女士却只是无聊的把玩着一颗葡萄。

“亲爱的,”波普继续说: "那是非常奇异的景象。这个地下的房舍,崎岖而神秘,仿佛是花石雕成的球形吊灯,数千条光线由灯里向外放射到每一个角落。穿过一个窄的通道后是两处有壁龛和座位的玄关,一处面对泰晤士河,是用平滑的石头造成的;另一处则是用贝壳、打火石和铁矿石造成的,一如谬思的沿窟。地面由小圆石铺成,免得分散了邻接它的庙的色彩。庙是用海扇贝盖成的民俗式建筑,涓涓水滴如呢喃耳语,灵感得自于海洋。这里已经应有尽有了,亲爱的芬妮,只差一座你穿着海妖服装的雕像,或者,如果我的眼光不错,不穿更好。'听他说到这里,我的脸更红了,而贝拉爵士却大笑。

“波普先生,你取笑我。”我抗议道。

“怎么啦?芬妮,我再正经也不过了。”

“很难再进一步的形容,你应该像贝拉爵士一样亲自去看。也许你认为我说的像赞诗一样,但那却是最贴切的形容。我还计划将那里扩充成五个沿穴,然后用各色水晶、扇贝和矿石来装满。另外,我也想用珊瑚、苔石,甚至大批的钻石来摆饰,最后还要有一个土耳其浴室,里面有像瀑布一样的泉水浇灌在你的头上,从石块里涌出的喷泉将冲视你的双脚。水在耀石和品石之间流动,艺术与自然之美在此相互辉映。

我再度被他优美的描述迷住。当他在发言时,你会总了他扭曲的身形、稀少的头发和其他许多缺陷(我相信,以他这样的身形,一定连洗澡和穿衣都需要别人帮忙),只注意到他所描绘的美丽事物。也许这就是成为一个伟大许人的代价,以丑陋的外表交换俊美的语辞。除了对他岩穴的钟爱之外,诗人当然还有更多的热情,是上天对他最具体的补偿。在他的穴居中,他沉思并且撰成动人的诗箱,不正是另一种美化吗?这是我在年少时对人性的想法。

我思索自己成为诗人的条件。虽然我的外表一点也不欠缺美丽,但回顾我的出身、我的悲哀体验,再加上谬思之神的眷顾和我的勤奋学习,应该足够了。我暗付在晚餐后,私下找波普谈一谈。

饭后女士们都告退,好让男人们可以小便和饮酒,便重和酒也从橱柜中被取出。我知道在此提及这种奇怪的习惯,似乎不太庄重,但有鉴于我的贝琳达对于乔治一世时代的风俗并不了解,因此我的解说是可以被体谅的。当时的男人的确是在餐后女士们皆回寝室或别馆时才小解的。

当贝拉女士回房后,玛莉抓着我并且提议我们一起从餐厅门钥匙孔中偷看男士们的消遣。

玛莉在作这番邪恶的结论时,一面煽动我: "过来,芬妮,你不会那么没胆吧?"她把脸贴在门上,眼睛盯着钥匙孔。

她似乎被里面的景象所迷住,专注的盯着看了好一段时间,然后发出一种惊叹的声音。这种粗鄙的行为,简直比下女还不如。

“过来,芬妮,你一定不相信你看到的。”

带着一些不情愿、一些愚昧和一些恐惧的心情,我还是跪下去看了,而我日后也为我所看到的景象付出代价。

我的养父贝拉爵士正在和诗人比赛,看谁能准确尿中夜壶中的葡萄,而痴肥的丹尼尔则在一旁以敬畏和仰慕的态度看着他的父亲。在厚重的衣物下,很难真正看到他们的器官,只隐约可见波普的并不畸形,但小的像玩具一样,而爵士则似乎是拥有最佳配备的男人。不过我在乎的不是解剖他们,而是他们的游戏。

我对赌博知道的很少,只知道男人任何事都可以拿来打赌,小至窗棂上的雨滴,大到赌马。贝拉爵士毋庸置疑的一定是个中好手,让我惊讶的是,刚才还在大谈艺术和自然的诗人,竟然也会对尿尿在葡萄上这种游戏大感兴趣。

“你们在做什么?”贝拉女士冷峻的声音在背后响起,盘查我们的恶作剧行为。

我抬起头来面对她,脸上羞红。

“芬妮强迫我的,”玛莉毫不迟疑的说: "芬妮强迫我的。我怕死了,我根本闭着眼睛不敢看,我发誓,我可以对着圣经发誓。”

“闭嘴,”贝拉女士问:“芬妮,这是真的吗?"

“我无可辩解,就如您看到的,我的确从钥匙孔中偷窥。我的错在于过分好奇,但我绝对没有强迫玛莉。”

“有!你有!"

“你们两个都回房间去,我等一下会查清楚。”

“女士,我很惭愧,”我说: "请接受我的道歉。”

“回房间去!"当我们正要高去时,玛莉又再度在我羞辱我: “总有一天我要把你逐出林渥兹。

“玛莉,”我站直脊背对她说: “你不过是个笨蛋,陷我也不能改变这个事实。你一辈子都是笨蛋。”我相信表现出我的自尊是回敬她的羞辱更有效的办法。我相信她期望我会跟她斗嘴,但我了解人性,我知道这样对付她没用,玛莉本来想以演奏竖琴来取悦她的父亲和贵宾,却彻底地失败了,我如果要报复她,就应该挑她这点。

只要记住这点,我的贝琳达。不需你的推波助澜,你的敌人就会自己背叛自己。承认你犯的错,而且不要试图施过别人,因为这样不但不会减轻你的过错,反而会使你变成懦夫。

当你犯下错误时,应该审视你的心而非狡辩,让愚笨的人去狡辩吧!记住,你的灵魂一半是天生的,一半是你自己塑造的。

我和玛莉的娱乐节目不得不取消,而自己的冒险则正要展开。等着瞧吧!


被赶回房间后,我慎思自己的誓言。我关心的主题是心。这是一个很好的教训,贝琳达,只有愚昧的人才关心肉体。男人的那话儿的确因人而异,因维纳斯女神赋予他们不同的权力而不同、因他们的星座和性格的不同而不同(这点我稍后会再补充)。然而,只有头脑简单的人才会视这为重点,而忽略了其它的特质。


正当我在思考时,房间的门又被敲响了,而且不等我回应,我的哥哥丹尼尔已经进来了。他喝得烂醉,胸前滴满了红葡萄酒,简直像只老狗一样。更可笑的是,他故意敞开他的背心,炫耀他荷兰制的麻衬衫上夸张的摺边,他自以为这对女人有致命的吸引力。

“真可惜你错过了晚会,芬妮,我的小羊。”他说着,

-面走近我的床: “除了玛莉的演奏以外,饮酒和谈天都是很快乐的。”

“谁让你进来的?"我从床上一跃而起,以便使自己可以防御他的侵犯。

他大胆的走近我,且将他令人昏厥的呼吸往我脸上靠近。接着,冷不防的, 他用手臂勒住我的脖子,然后猛地将我按倒在床上,以分开我的双腿。这时我突然像从上天那里借到般,用拖鞋退狠的往这个醉鬼的裤档去!

 “哦,要死了!”他吼着向后倒退着,还把水壶打了。

他随后向门口爬去,爬到门口时,他扶着铜门把站起身,并在离去前羞愧的回头看了我一眼。丹尼尔走了以后不到十分钟,房门又被打开了,贝拉爵士进到我的房间里来。

我的思绪被这许多事情搅得乱七八糟,我的身体因为对抗丹尼尔而筋疲力尽,当贝拉爵士出现在我房间时,我除了叹气外,什么事也无能为力。

贝拉爵士突然在我床边跪下来,脱去我右脚的拖鞋,开始吻我的脚底。

“求求你不要。”我抗议道。

“我宁愿死也不愿羞辱你,然而我的爱如此强烈,我只好惩罚自己。你是我从小抚养长大的孩子,我不该戳破你的处女膜。 我没有别的选择,只好自己了断。保重了,好女孩,你还会想起我,请温柔的怀念我。”说着,他用剑刺进胸膛,而我则跪倒在地,恳求他住手。

他丢下剑,跪在地上拼命吻我。他伤口淌出的鲜血 (后来我发现那不过是皮肉之伤)浸染了我的礼服,当他紧紧拥抱我时,我闻到鲜血的甘美。

“我对你的爱永远不变,”他说: “在你之前,我从来没有真正爱过。”

我没有别的办法,就这样让自己的身体漂流于两岸垂杨哭泣的河床上,花朵随我的发梢沉溺。

唉!一个十七岁少女的愚笨想法。离去后,我像一只天真的绵羊般睡去,完全不知道上帝也创造了狮子。上帝为这个充满生物的丛林创造了百兽之王,这就是我们所处的“世界”。


Chapter 2

清晨五点时,我在鸟语中醒来,我的心轻快地像鸟儿们的歌声。我恨不得抛下厚重的斗蓬,赤足走过公园里露湿的草地,像小狗一样的在丝绒般的草坪上跳跃、亲吻土地,感谢上帝赐给我新的一天和新的人生。

其实我根本快活的睡不着,我匆忙的穿上衣服,用冷水拍拍脸,就急忙忙下楼去迎接新的一天。

我奔向花园里我最喜欢的角落-女神维纳斯的雕像 (贝拉爵士年轻时曾到处旅行,这是他从意大利带回来的)。

尽管没有头和右手臂但她仍然美丽。她矗立于海扇贝做成的底座,仿佛刚出自大海。

我漫步走向贝拉爵士的图书馆,想去找马特的情诗。当我经过他的书桌时,看到上面摊着一封他亲笔写的信。

   最亲爱的天使、女皇和主人:

   我是你最忠诚的奴隶,由于你的命令,我将忠实的向你报告我所有玩弄过的爱情游戏,而我相信你也会向我报告你的。让我告诉你今天晚上发生在我和我美丽的养女芬据之间的事。我曾经告诉过你,她是一个弃婴,由于我的寬大和慈悲使地得以在林渥兹长大成人。

我知道你热衷于征服,所以你也许会抗议诱拐未知世事的小女孩不算挑战,因为她抗拒不了诌媚的言词,对付地过像对付被送到狮子嘴边的羔羊,算不上什么值得骄做的胜利。你错了,这个弃婴的人品并不低下,她可不随便侍奉男人。此外,她充满了文思,并且广读诗和哲学。尤其是当我从钥匙孔中偷看到她曾斥退大诗人亚历山大波普 (他是我带到林涯兹来帮我设计花园的,并且请他用诗人的眼光给我一些关于建筑的建议)和我的儿子丹尼尔的纠缠 (丹尼尔倒是不算什么,他连个乡巴佬都不如)。我告诉你一虽然她的出身低下,但的确是值得一搏的猎物。经由努力的学习,把培出比我自己的孩子更高贵的气质,她兼具美貌、热情和美德(这是我们当初制订游戏规则列举的条件之一),而且她所拥有的这些条件,都是相当高标准的。

1你一定想知道我到底是用什么计谋得到我的猎物。我结合了两种策略:先调戏她一番,让她的热血为之沸腾,然后用我们常讨论的恐吓法,威胁她我将自杀。好让她成为唯一可以拯救我的人,我的守护天使。这个办法的效果出奇的好,如果换了另一种场合,可能要花上几天,甚至几周,但我这次只花了几分钟就得逞了.......


我再也读不下去了,泪水充满了我的眼睛,我此刻的羞愤唯有一死才能解除。除了逃走,我没有别的选择。没有别的选择。没有选择。我开始盘算着我的计划。


我流着泪给贝拉女士写信告别。我多希望能再像小时候一样,躲在她的长袍里面。童年美好的记忆此刻一一浮现,让我倍觉伤感。贝拉女士视我如己出,就好像虽然我不是从她子宫里孕育的,反倒是从她的心里孕育的。虽然我没有财产继承权,但也因此不必像玛莉一样担负那么大的家庭责任。玛莉必定得嫁给任何一个为贝拉王朝带来最大财富的人,不管他多令人讨厌。虽然我不喜欢玛莉,但我仍然认为这对她是不公平的。事实上,没有一个女人该有如此的命运,所以我应当庆幸自己不需负这样的责任。要不是贝拉爵士看上贝拉女士的财产,也不会促成这桩婚姻,然而我相信如果没有这桩婚姻,贝拉女士会比较快乐。

我从通往图书馆的密室开溜。当我奔跑在去往马厩的草地上时,我有一些惶惑,为什么以前从不觉得家园那么美?

我以破风的速度向前飞奔,月亮正好升起,照映着眼前的路,引领我走向未知。

我奔驰了好一阵子后,终于可以喘一口气,想想下一步该怎么走。

风在我的耳后呼啸,我的思绪还为刚才的一场混乱所翻搅,所以没听见身后的马蹄声,更没有发觉我被跟踪了。

但一种不自在的感觉让我转身一看,天啊!多像恶魔般的身影,正向我逼近。

他正举挥舞着一个网企图捕捉我,他的肩上还背着一把有五寸长枪管的枪,向农地主人捕猎鸟类一般的架势。

我驱策着马儿来,虽然它已经筋疲力尽了,却仍全力的飞奔着。

后来我过了河,暂时摆脱了那恶魔般的身影。

我来到水边,借着月光,想小憩会儿。

突然闪过一个身影,她拿着树枝,口里还念念有词。

“这个人的模样,简直就和我在书上看到对巫婆的描述一样,就在我害怕得想躲起来时, 她说话了。

“请别误会”她喊道:“我只是在捕捉蟾蜍而已”

她慎重如仪的向我鞠躬,谦卑的模样让我觉得,不像她一样慎重的回礼似乎不太礼貌。

“为何像您这样的绅士会在这时候来到这个野树林?"她问道。虽然她看来相当有自信,但嘴唇仍微微的颤抖着。

“哦,女士,我被一个恶棍追,他想偷我的马。”

她湛蓝的眼睛是多么的令人信赖,所以我不知不觉的用了我原来的声音告诉她这些事。她听到我的声音后,似乎也松了一口气,说: “一位小姐!难怪,你是穿了你兄弟的衣服吧!"然后她笑了起来,笑声像微风拂掠过树梢。

“你累吗?饿吗?"她像母亲一样的殷殷问候。

我点点头。

这时她将手臂环住我的肩说: "你不是第一个必须乔装威男人以面对险恶社会的女孩子。自从创世纪以来,许许多多女人都有同样的遭遇。来,孩子,我帮你找个暂栖身的地方,让你疲惫的身心得到休息,明天以后一切都会好转的。”

这么说着,她就领我走向树林里的一间小茅屋。屋子外有种植整齐的玫瑰,门能的小径有飞燕草和莲花围绕。茅屋里的陈设简单,却充满田园般的温暖。


这位好心的女人名叫依索贝·怀特,还有个她年龄相仿的同伴名叫琼·葛瑞菲。

但我发现怀特妈妈似乎很专心的研究我,似乎觉得我们以前在哪儿见过面。

她们准备了一顿简单的晚餐,有麦片,还有用麝香调味的牛尾汤。晚餐过后,我叙述了自己的悲惨遭遇。贝拉爵士的引诱和出卖、波普的伪善,还有玛莉的嫉妒。她们专心的听着,和悦的眼睛里燃烧着怒火。

如果你要报复那个终日寻花问柳的贝拉爵士,我倒是有个办法……”琼邪恶地说。

“我不准许。在这里不可以这样做。”依索贝说。

“我们应该在女巫的集会中付诸表决。”琼说。

“你们属于女巫的团体?"我问到。

“那只是妇女们缝纫团体的戏称而已。芬妮不会有兴趣的。”依索贝这样说,并且生气的看着琼,想制止她。

“问芬妮她自己的意见,只有她能作决定要不要去。”琼说。

“去哪?做什么决定?"我困感极了。

“你这是在玩火,这样甚至可能害死芬妮。”琼说。

“我不会害到她的。”依索贝说: “我也喜欢她,但她缺少经验。有什么比智慧更能帮她到伦敦闯荡?"

琼说: "怎么样,芬妮?你要趁今天晚上参加女巫的集会,还是要直接去伦敦?"

我发着抖。我是应该冒九死一生的危险,去见识一下这难得的集会,还是干脆胆小的拒绝?

唉!贝琳达,这是我的宿命。当在冒险和安全中作换择时,我总是选择冒险。也许是我穿着那吊袜带的关系,我想我的命运是注定了要不停的道寻、尝试,而不是寻找安定的家。我对琼点点头,并且武卷起我的灵魂,准备迎接生命中最大的挑战。


那天下午,我们去参加女巫们每周例行的集会。我从未目睹过这样的奇观。

各种年龄的女人都有,她们有些穿着和琼及依索贝类似的罩头衣饰,有些则穿着黑的或绿色的斗蓬,头戴黑色的羊皮头巾。她们手持长杖,有些长杖的把手上还有的黄铜雕饰。年纪较大的女巫们,通常会在腰上系一个塞满东西的皮囊,我想像里面是一顿大餐,或是一整个动物的马戏团,甚至是小恶魔。

舞会开始时,进行得很缓慢。逐渐的节奏越来越快,女巫们彼此牵着手,迅速变换各种方向,仿佛要努力抛开烦恼、赶走恐惧。我们的圆圈像在黑色的漏斗中旋转前从未见过这么亮的颜色和这么多变的地上的石柱有时间在我们之上,有时在我们之下。又过了一会儿,我开始觉得那些石头活起来了,而且在空中摇摆。天空也是活的,许多女巫骑在黑云上。我想我也看到了一些传说中的野兽:独角兽、半狮半鹰和巨蛇巴斯力卡。接着更奇怪的是,我觉得我成为土地、岩石、山坡、草地和高原的一部分,我的心跳和其他女巫合而为一,我们变成同一个女人,拥有同样的脉动和同样的力量。

接下来发生的事,我亲爱的女儿贝琳达,让我惊恐不已。

枪声响起,令人血液凝结的尖叫声穿透天际。我看不到发生了什么事,但从那些哭泣、求饶的声音,我可以知道他们正在屠杀女巫们。

那里共有五个流氓,听从一个流着口水、身体抖动的像个白痴的十岁男孩领导。他不断的指着每一个女巫叫道: “卑鄙的巫婆!就是她给我作的法。”在人群中央,两个人将美丽的少女按倒在地上,让其他人轮流极尽残酷的强暴她,这些人似乎以炫耀他们的残暴为乐。她总共被奸淫了十几次,起初她还可以反抗, 到后来只能僵直的躺在地上,眼睛无望地盯着天空,嘴里软弱的祈祷着:“仁慈的主,请赐下你的慈悲。”然而正在踩蹦她的无赖,听到她的祈祷越发愤怒,他把他肿大的性器官从她被凌虐的下体中拔出(她此时已血流不已),凶猛的刺进她的口中,说: “谁教你向魔鬼祷告。”他如此用力的刺入,以至于她的喉咙都被卡住了,她的脸转成红色,几乎已经到了死亡的边缘。当他撤退后,其他人也依法炮制,直到她的嘴像她的下体一样血流如注为止。

“这就是我们慈悲为坏的下场!”爱丽丝姊妹尖叫的指责赤身蜷缩在琼和她自己身旁的主人。她这个举动使她自己成为歹人注目的焦点,他们把她拖到地上,撕裂她的衣服,不顾她喊着自己有孕在身(他们当然也看得出来),仍然一个接一个的凶猛的强暴她。有的人因为她的肚子太大而未加人, 但其中一个有大肚皮、红胡子和满脸疮疤的流氓,却视她为一种挑战。他不但奸淫了她,还从背后凌虐她。接着他又把她拖到神坛下,堵住她的嘴,好让令一个大饼脸的无赖继续蹂躏她,待他逞其兽欲后,他也拔出弯刀,往她的下体刺去。爱丽丝在剧痛中昏了过去,她的血布满了神坛。姊妹们都在祈祷上天恩赐悲悯,但神迹始终未曾。降临。那残酷的流氓在爱丽丝的腹部反复砍了十几刀,自然杀死了她的孩子,并也像奢宰场里的尸体一样,惨不忍睹。

我再也看不下去了。我多希望能替她们受苦,至少救出依索贝和琼。然而我的全身动结,嘴巴咽哑,简直像个行尸走肉一样。我眼睁睁的看着姊妹们一个个被凌辱、被杀害,却一点办法也没有,我甚至希望自己也被杀害,好让我不必带着这场残酷屠杀的记忆度过下半生。

我不否认我想活下去,但当我的朋友们都死去而我却苟活,使我终生带着罪恶感。

我僵硬地站在那里,恐惧和罪恶交织着。

看到这些丑恶的事情,我不知道这世界还有什么值我活下去的理由。


Chapter 3

我最终还是逃离了。我终于到达伦敦一家叫“哑铃”的客栈。在经历了那样恐怖的景象后,我已经麻木无觉了。我现在只想马上倒在床上,好好的睡一觉,最好永远都不要醒。但我没有睡。

我孤独地在市区里徘徊,我走过河滨大道和歌剧院,有些地方我连名字都不知道。

城市的咆哮和气味向我袭来。街道地面颠簸,而且到处是污秽的垃圾,路旁的水沟集城市脏乱之大成,有死鱼头、橘子皮、排泄物,甚至死猫!在河水稀释过的情况下,空气里还是充满着烟尘味。此外街道高处以铁架悬挂的牌饰,在风中摇摆的像被吊死的人,让人不敢抬头观看,尤其是在狭窄的街道里,这些东西甚至影响光线和空气的流动。但如果仔细观察,这些牌饰都有很别致的设计:葡萄酒商就会画一串硕大的葡萄,假发店就会画出所有最时髦的发型,布店的牌饰则画上最高贵的丝,而店里还会布置的像皇宫一样富丽堂皇。仕女们走出座轿时,受到店员们殷勤的款待,他们行仪如王子。在伦敦,连仆人的举止都像绅士!

川流在这个城市里的广大人潮,其实是由卑微贫穷的人所组成的。每当高尚仕女的坐轿,或是打扮的像东方贵族的仆人出现时,就会有一群醉汉、残障的小孩围住他们乞讨,或是一些等待生意的阻街女郎,当街展露胸部。我一辈子都忘不了当我走向歌剧院的狭窄古道时,那张讪笑我的可怖脸孔(我的男装让我成了流莺的最佳猎物)。

“要不要来点乐子?”一个妓女对我耳语,浓妆的脸频送秋波,但她真的一点也不迷人,她的面容几乎是涂抹出来的,两颊上白色的铅粉和深红色的唇色,而且她极尽所能掩盖痘疮,反而使她看来像个葡萄干布丁,而不像个女人。

她古怪的样子,让我害怕得退缩。我匆匆离去。

就在我打算回客栈时,乌云突然遮蔽阳光,随即下了一场倾盆大雨。我的脏衣已经被大雨浸湿,我在面包店门口躲避。

一个五十来岁,身材矮胖的妇人也站在这里避雨,她打量着我。看到我的沮丧,她同情地拿一个刚买的面包给我: “,要不要吃块面包?"

我犹豫地看着她。她无视于天气的炎热,居然还穿着一件深红色的绒斗蓬,染过的卷发散落在布满皱纹的额前。

她做出诱人的微笑,似乎是想安抚我的恐惧,好让我放心拿面包吃。

“拿去吧,就当是上帝的慈悲。”她说: “想必你的口袋被扒了吧!拿去吃,可以帮助你我会很高兴的。”我的胃和理智交战着,最后,唉,前者获胜。

“谢谢你,女士,等我找回我的钱,我一定会还你的”她开心地笑了:"你要还我最好的办法,就是等一下停了就送我回家,这是偿债最好的方式。'雨很快就停了,她又邀请我一次,并且吩咐我挽手臂,我没有拒绝的余地,毕竟我已经把她的面包吃掉了,所以只好照着她的话做。

她带领我到圣詹姆士公园附近的一座宅院,里面布置着富丽堂皇的家具,想必她一定是个富婆。我记得屋里有一座宽大的楼梯, 足可让两个人并肩走, 墙面则贴上最新式的缎子当壁纸。

她告诉我她是寇达夫人,身边还有几个女儿,如果我能和她们喝杯茶的话,将是她们一天中最大的乐趣。

我本来觉得没什么不好,直到看到她的三个女儿。其中三个,完全不相像,不禁怀疑她们是否真的是姊妹。杜希拉显然是黑人与白人的混血儿,爱琳娜看起来有黑人血统,平凡的凯特却白的像瑞典人。我们入座饮茶,由一位仆役长和一个黑白混血的女仆服侍,餐具用的是金碧灿烂的釉瓷。

寇达夫人不断地谈论她所参加的舞宴、聚会、她所雇用的豪华马车,以及她将新增的仆役,似乎想向我炫耀她的财富。难不成她认为我是匹配她女儿的适当人选?我真的很好奇,因为寇达夫人的谈吐,实在不像高尚之流。

当饮茶约要结束,仆人开始收拾碗盘时,寇达太太给她的女儿们一个暗示,于是她们便一致起身,轻松地往楼梯走去。

“这位绅士要不要跟我们一道上楼睡个午觉?”寇达太太问。杜希拉频送秋波,爱琳娜用扇子指着楼上,凯特高高地挽起裙子,露出一双穿着红裤袜的美腿,还一面对我眨眼睛。

“谢谢您的好意,但我必须走了。”

“你的钱都被偷了,你能去哪里,年轻人?来吧,跟我们来是最好的办法。”

“不了,夫人,谢谢你。”

“别急着走嘛,年轻人。”一面说着,一面紧紧地抓住我的右手臂,适时出现的仆役长抓住左臂半拖半举地把我往楼上送,三个女儿则热情洋溢地带路。

我被带到一个大房间,着火,我被热情地架到床上。寇达太太脱掉束腹、束胸、衬裙和内衣后,露出她的身体。杜希拉忙着用她的乳房逗弄着我的嘴,寇达太太和爱琳娜、凯特跳上床开始脱我的衣服,而且奇怪的是, 这让我的血液沸腾。我的感官从来没有像这样被燃烧过!这些女人比入侵的军队还懂得如何放火。我的心跳加速,我的呼吸急促,我的双腿被逗弄的肌肉细紧。我就这样在寇达太太的妓院里呆了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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