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村外有一条宽阔的沙粒石子路,大概修在上世纪60年代。道路两旁柳树成荫,除了几辆还算准时的班车外,几乎不见车的踪影。小时候村里人外出,都在这条公路上等班车。
当时的班车是那种大桥子车。为啥叫大轿子车?估计是那时人们看惯了老爷们的轿子,就把汽车也叫大轿子了。坐车,在当时算一件非常奢侈的事情。人们一般情况不会坐车,如果要坐车,肯定是去兰州干公事,或者带病人去县城、市上看病。我第一次坐车,也是去县城看病。说是病,其实是脱骨了。当时我小学四年级,大概10岁的样子,与同学玩耍时,不慎把胳膊脱骨了。老师叫我赶紧去医院看,父亲就带我去镇上的卫生院。卫生院的大夫姓胡,和我们家很熟。他看了一下,说脱骨了,叫我把胳膊伸直,然后使劲拉我的胳膊,在我不注意的时候,猛一推,上下扭动了几下,说好了。由于关系很好,他让父亲带我到县上医院拍个X光片,看骨折了没有。第二天一大早,我和父亲吃过早饭,就来到村口等车。
通往县城的车大概7点半到,我们6点半已经到了村口。虽然胳膊已经吊起来了,但第一次坐车的兴奋,让我忘乎所以。我不停地踢脚下的石子,在公路上走来走去。村里上屲(去地里干活)的人,见我们等车,都热情地问,做啥恰(口头语)?父亲说娃胳膊绊(摔)了,去县上检查一下。他们就说,哦!外(口头语)抓紧给娃看可(口头语)。我心里没有想看病的事,不停地眺望远处的山梁。因为车一过山梁,差不多5分钟就到我们村口。等啊等啊!等的人心里发慌,一直不见汽车的踪影。我说,车咋(口头语)还不来?父亲说,不要急,快了。远处的山梁,影影乎乎,一排排粗壮的树木像卫兵一样,直直的挺立着,太阳像圆圆的红盘子,从山梁顶上,冉冉升起。等啊,等啊!始终不见车的影子,我有点泄气,就回头看村里。此刻,村子一片清亮,黛青色的屋顶,掩映在高高的绿树丛中,家家户户厨房顶,炊烟袅袅,田里稀拉拉的人们,慢悠悠地干活,奶奶和妈妈站在家门口,一直眺望我们。我感觉时间过得太慢,心里想,今天车不会不来了吧!这时,父亲大声说,注意,车来了,把我拉到路边。我发现大轿子车从山梁那边疾驰而来,心一下子怦怦直跳。车在离我们很远的地方,父亲已经把手举的老高,不停地挥。我也学着父亲的样子,挥动着小手。因为当时车少,停不停,全看司机心情。不过这辆车,见我们挥手,停了下来。父亲拖着我的手,把我拽上班车。幸好车空,我们就在空座坐了下来。售票员看没看我们,厉声呵道,去哪里,买票。父亲说去县上,便掏出5元钱。司机看看我,说,孩子半票。父亲说孩子小,不买票吧。售票员却说,不买票不能坐座位。父亲想想,说算了,孩子看病呢。
第一次坐车,感觉公路两旁的树,向后不停的跑,看着看着,心里很难受。父亲也发现我脸色不对,赶紧打开窗户,让我趴在窗户吐。坐了一路车,吐了一路。到县城后,父亲带我喝了一碗醪糟汤,才感觉舒服了许多。
在县城看病时,我们找到村里在县上干公事的人,让他带我们去医院检查,拍片。由于片子第二天才能出来,我们就在县城私人旅店住了一晚上。第二天片子出来后,大夫说好着哩,给我打了石膏固定。我和父亲吃了一碗辣子面后,坐车回家。
后来,等过无数次车,坐过无数次车,但第一次等车、坐车的经历,就像发生在昨天,现在回忆起来,依然清晰如初,遂作文记之。
附:《从前慢》
作者:木心
记得早先少年时
大家诚诚恳恳
说一句 是一句
清早上 火车站
长街黑暗无行人
卖豆浆的小店冒着热气
从前的日色变得慢
车,马,邮件都慢
一生只够爱一个人
从前的锁也好看
钥匙精美有样子
你锁了 人家就懂了
现在回忆以前,日子慢,人心亦慢,正如木心《从前慢》中写的那样,人心悠闲,时光停滞,云淡风轻,岁月静好。最近时间充裕,准备静下心来,写一系列回忆慢日子的文章,体味渐逝渐远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