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楼兰也有十来天了,遗墨那老东西竟然一次都没来看我。话说这三千年不见,我倒真有点想他了。我去后院拣了几株开得红艳的芍药,细细打理了一番,叫上蒹葭一同去了蓬莱。
遗墨那老东西,活了上万年,对什么都不钟情,却独独爱芍药爱的成痴成狂。当年芍药仙子居入灵山,他便日日前去探访。本以为他俩终能结成连理,却不想,半路被东海水君的二子司炎抢了一脚,也不知芍药怎么想的,竟然跟着他去了。后来遗墨去东海找了几次芍药,但都已不见而归。再后来,芍药为那司炎添了一对孩子,自那以后遗墨就再也没有找过她,连孩子的满月酒他也没去凑热闹。一直居在蓬莱,上万年。
故此也就喜上了芍药花。
虽说他的后院满园芍药,却还是没我楼兰长得娇娇欲滴。他曾寻访世间,终究还是觉得我楼兰的芍药开得最好,于是便时常来我这儿,取上几株。
听蒹葭说起,这三千年,遗墨常来转悠,别的什么都不做,就只打理芍药花,修剪的仙术也是娴熟了不少。
不到半日的功夫,我与蒹葭已站在了蓬莱门外。蒹葭想要上去敲门,我摆了摆手。遗墨的性子我是知晓的,一只蚊蝇进去他都知道,更何况是我这多年未见的故友。
“老狐狸,本尊来了还不接驾。”我摇了摇蒲扇,随身靠在了门外的一尊石像上。
“恭迎尊主——”
门打了开来,一股云烟飞出,遗墨走近了我,笑容满面:“尊主大驾光临,小仙有失远迎啊。”
“你这老狐狸,没心没肺的,还在这贫嘴。”我撇了撇嘴,用扇子敲了一下他的额头。
他委屈地揉了揉,领我入内:“你那门槛都快被人踏破了,我就想着先不去凑热闹了嘛。”
“利齿能牙,颜之厚矣。”我拍了拍方才靠着石像的左肩,然后随着遗墨走了进去。
蒹葭跟了上来,悄悄附在我耳边说道:“姐姐,人家也不老嘛,长得又是玉树临风,飘逸大气的。”
“哇,你不会是有断袖之癖吧。”我假装吃惊的闪了闪身子,望着他。
“没,没——”蒹葭连连摇头,退到了后面。
我掩起嘴笑出了声,蒹葭的脸更红了。
“若若啊,你这三千年来倒是愈发古灵精怪了。”遗墨转过身看向我,眸中带着几分宠溺。
我一脸坏笑地吐了吐舌头,忙跟了上去。
蓬莱的景致还是如三千年前那般样子,绿的一塌糊涂。只是前院不知何时添了几簇红,近一看,才知遗墨把芍药花从后院挪到前院了。
遗墨邀我和蒹葭坐了下来,我拂了拂尘土。我这人平生也挺随意,就是一点,好干净。
遗墨失笑地看着我,说:“我又想起当年上生星君的小儿尿到你裙角上的事了,当时你一脸窘迫,幸亏我及时拉你离开,不然你指不定会做出什么事呢。”
我扶着脑袋想了半会儿,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
遗墨知晓我记性不好,又补充道:“人家星君还专门赔了你十箱衣物呢。”
他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上生星君那小儿可调皮的紧,自那以后,我就再也没有碰过小孩了。
我无奈地笑了笑,指着蒹葭对遗墨说:“幸亏他已这般大了,要是再小点,我就把他送给你养。”
蒹葭听了,立刻跑过来抱住我的胳膊:“不要,蒹葭要生生世世陪在姐姐身边。”
“看来我方才说错了,他还是个小孩。”我拿着扇子捂住脸,大笑了起来。
遗墨也跟着笑了。
蒹葭嘟着小嘴,转身回到了他的位子上。
半晌,我捏起桌上的茶杯,抿了几口清茶。转头随处望了望,这大片的绿,唯一惹眼的,就是那一簇红了。我忽然想起还带了东西给遗墨,便素手一挥,桌上立即摆了几株我先前已经修好的芍药。
遗墨眼睛一亮,小心翼翼地握起芍药,仔细观赏了一番,久久才道:“这些年我一直盼着你早些回来,为我修几株花,看来还是你最懂我,一来便给我带了几株。”
“结识了上万年,你有几条尾巴我都记得,何况是这点小癖好。”
“哈哈。”遗墨大笑了一声,又细细端详着芍药花:“啧啧,世间就数你最会修花了。”
“那可不?本尊可是冥界生长的第一株灵花呢。”说完我便不禁有些伤神,第一株?最后还不是被冥帝给赶了出去。
遗墨看出了我的难过,安慰我说:“其实在冥界待着也不好,阴暗晦涩。还不如阳间来的舒畅,日日可见着光亮。”
我笑了笑:“是啊,只是最放心不下的,是那些亡魂,死后连生前的一丝记忆都不曾留下。”
“生死有天命,忘了就忘了吧,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我悠悠地叹了口气,又抿了几口清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