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下过雨混合着泥土味儿的操场上,芥末直接冲上鼻子和脑袋,打通了我的所有感官,把我变成这场夏夜里最敏锐的个体。
我几乎快要窒息了。
萱哥拿起最后一块三文鱼沾了一口芥末,吃了下去。她没哭。我却被呛到喘不过气来。在和气味激烈的挣扎中,我想起第一次见到萱哥的时候。来电影社面试的她扎了一个高高的丸子头,而重点不对的我就只记得萱哥胸大,鼻子很好看。“本来考北影的,以为人品爆了,四试过了三试,文化课没过。”当时我觉得考过北影的萱哥酷毙了,那个时候的我真年轻啊,有个风吹草动就觉得酷毙了,像是个没见过世面的丫头。
可世界就是这么奇妙啊,剪头发也能遇到超级女声狂聊两小时,翻朋友圈能发现八竿子打不着的好友互相点赞,而我和炫酷狂拽的萱哥成为了好友。
以前,我和萱哥常约着看电影,为了首映会等三个小时,和从五角场赶来的geek男扯淡,听物理大叔吹牛,踏过悬空的环球港,走过面目狰狞的小酒馆。天还不冷的时候,就站在我的宿舍下面看小猫,还和快要挂科的香港小哥聊到深夜,在阿姨处登记了才回到宿舍。
后来,太多新鲜的事情扑面而来,应接不暇里会几乎忘记世界上还有想念这样的事。一晃,就到了现在。
我给她的临别礼物是个三角魔方,我一本正经地和陪我挑的姑娘说,萱哥肯定能玩儿好,她可聪明啦。谁知,萱哥拿到以后第一句话是,我这智商玩不了啊。
咦,感觉哪里啪啪啪响了三下。
“你的to do list还有多少?”萱哥问我。那是我们计划一起做的事情。
“完不成了。”
因为,我真的毕业了。
其实,在和萱哥一起玩儿的日子里,我从未预见过这一天。这一天,我要和很多很多人告别。无法逃避地,这一切慢慢真实起来。
大英百科里面讲,技术上而言,如果你一直持续保持微笑,你就逐渐真的开心起来。因此,我想,被众多情绪交织渲染,我也一点点做出了毕业的姿态,愚蠢而真实。
在快毕业的时候,我发现每个人的嘴角都微微上扬,眼光变得温柔起来,快要变成一汪湖水,让人沉溺进去。那些叫嚷着分别和离开字眼的人儿,拥抱的力度太过用力,就似恨不能把对方吃下去,或者带着走,永不分开。
这个时候不管是姑娘或者少年都好柔软,才发现原来每个人都可以离极度浓烈、真实、纯粹的感情如此接近,以至于失去语言表达的能力,一切都变得不能够说,不能够写。能够让你忽然相信这个世界的温暖,像是从来没有坏事情发生过。
宿舍变成了挽留的模样,东西怎么也整理不完。桌面上摊着The beatles博物馆的小徽章,从厦门寄来的海潮声,没有清晰描述的小油画,大张的星空拼图和很多歪扭着字体的明信片,其中也有萱哥和我在日式超市写下的卡片。这些小物一次次提醒我,记忆从未离开。隔壁还亮着日光灯,没有睡也没有往日的咯咯笑声,大家都好轻巧,生怕打破了这宁静。不用开空调,雨天的我就睡在一张小床上,想起自己还有文章没有写,地方还没有去,人还没有见,就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
那真是个格外孤独的瞬间,明白一切的道理,理解是非曲直,也知道世界如何运转下去,但是想到大家都纷纷有离开的姿态,就觉得孤独起来。从没有教科书教过人如何体面地道别,如何去应对分别的落差。而只是放任孤独,孤独,孤独占据了所有的空间。一直觉得只有掌握了蓄意淡化情绪的特异功能,才能从每一次抽离中完整逃脱出来。
这段日子,萱哥总会和我说,来找我玩儿啊。我也认真巴拉着脑袋计算下一次见面的时间。大概是两年后。
这种时刻,如果不多愁善感,不如迷人地说笑。
其实,我一直在想,在这经历充沛的一年里,我要做的事情太多,甚至多到来不及去做更多想做的事,毕业应该是个方框等待勾对,而不该是狂欢、不该是放肆、更不该是充满如此多感情色彩的仪式。
然而当阳光惬意地贴着青草,照得青草也染上明媚的光,才觉得自己离过去太远了,太远了。在一整片都是绿到发亮的草上走,就能看到大家都呼朋引伴,忙个不停,做些天马行空的荒唐造型,汗流浃背地又一次变成与世界抗衡的少年。好勇敢。
有一天,这些少年比如萱哥会以某种方式离开我的生活,我可能会被其中的一些记起。那我会格外庆幸在彼此生命里曾经留下的巨额记忆。在那么多夸张的情绪之后,我还是能想起我们平凡的经历和风景,记起让我更加完整的他们。
每一次聚餐,每一次合影,每一次写上告别的话,都一边按部就班,一边暗自期盼,盼望之后常见,不疏远。想念,如往常。
期盼,狂欢此时,变成不朽,后会可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