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最幸福的事是听妈讲发生在她身边的事,很入迷。大了后总是嫌妈絮絮叨叨不愿听。老了后又总想起妈讲过的故事,总觉得那些故事象一个个传奇……
01
我妈的二姥姥
我妈常说:我二姥姥人好的很。我问:你二姥姥是谁?于是我妈说:我二姥姥是谁谁谁。可我总是一头雾水,怎么也弄不明白她二姥姥到底是谁。直到现在我终于知道我妈的二姥姥并不是她真正的二姥姥,这位老人家是一个孤寡老人,因为夫家和我的四奶奶一个姓,按辈分是我四奶奶的远房婶婶,丈夫很早离世,留下一个幼女,她也未向前走一步,女儿嫁人后她一个人寡居,因为会接生,但凡谁家女人生孩子总请她去,接生完还会陪住几天,这个要看主家的要求,她要求并不高,只要管饭便可。
我妈每次给我讲起她二姥姥时总说:我二姥姥人好的很。我妈嫁到我家时我奶奶已去世多年,因为没有老人照顾,她连续两个孩子都没活。农村老家的风俗,女人坐月子老公是不会陪的,我爸在上房陪他爸,我妈一个人在带钥匙头的耳房,所谓钥匙头的房就是在耳房前侧再延伸出一个双人床大小的地方,整个房形象一把古老的钥匙,多出来的这一块盘上土炕,用帘子一隔就是卧室了,而将整个耳房的面积留出来盘上灶台,安上案板就是一个空间很大的厨房,让我妈在这样的房间生孩子,纯粹是为了做饭方便,生孩子以防冲撞灶王爷,在生的前几天就给灶王爷楼子前煽一大块红布就行了,月婆子三天后就可以下地了,只要家里其他人备足柴火,米面油水等必需品就行了,我妈一直都是这样生我们的,而每生一次我妈都要求把她二姥姥接来做伴,其实不用接,只要捎个话二姥姥会准时到来,二姥姥会很多土方子,只要二姥姥在,准保月娃子平安一月,小月娃一有风吹草动,二姥姥左手挥舞笤帚,右手捕拉脑袋,一边口中念念有词一边冲着门外吐口水,要嘛就整些干艾蒿叶子搓成锥形在小月娃的肚脐眼儿上灸两下,总之,安生一整月,为此我妈很喜欢二姥姥。
二姥姥很胖,非常胖,每逢炎热的夏日,二姥姥总是脱的一丝不挂睅睡到天亮,我妈和小姑姑们恶作剧的把二姥姥的衣裤藏起来,二姥姥醒了要入厕却不见了衣裤,于是大声叫骂让把衣裤拿来,我妈她们悄悄藏在门后伸长脖子偷笑,二姥姥骂累了还不见人出来,她于是披了个大红被子出来了,一路小跑进了茅厕,顺手把被子往墙上一搭,入厕完毕又披着被子跑到钥匙头里,继续叫骂直到看见衣裤,穿上衣裤后就满院子追打肇事者,留下一路的嬉笑。我妈她们经常上演这样的闹剧,二姥姥每次叫骂但她仍每次都不设防,任由这样的喜剧在整个夏天的每个早晨重复上演。
02
二民爷
我对二民爷只有不多的一些记忆,他的唯一的孙子叫二民,所有的人都称他做二民爷。我看见他叫他大爷爷,他猛低头看一眼我,笑一笑用手摸摸我的头就过去了。我对这位李姓大爷的记忆尽限于此。后来听大人们聊天时常说起他,时常拿他打比方,比如你做了一件离谱的事别人会说你咋象二民爷,我好奇的追问原由,于是我妈把我爷爷讲给她的关于李大爷爷的经典故事又讲给我听!
他年少时读过私熟,书生气很重,而干农活却是他的短板,这在农人们看来是个百无一用的书生,他不同于我爷爷这样大字不识一箩筐的下苦人,他的脸有些白皙,是那种营养不足又少晒太阳的白,很瘦但很高,头戴瓜皮帽,常穿一件深兰色的长衫,腋下夹一本卷边的线装书,总是低头走路,脑瓜里装满了四书五经,如若有人要和他谈古论今,那他保准口若悬河引经据典无人可敌,然而让他干点其他与生活相关的事他一定会干砸还会给人留下笑柄。
李大爷爷的古董事中有一件是最让人津津乐道的,那就是打油事件。
事件的经过是这样的,有次他的老婆让他去堡门洞油房打半碗油回来,于是他就拿了只兰边大口浅底儿的粗碗,一出门便将碗夹在腋下,就象往常夹书一样。到了油房给掌柜付了钱,油房掌柜打好了油搁在柜台上,他正好碰上几个同塾的人聊起了学问,聊完后他端起半碗油出了油坊,走着走着就顺手便将碗夹在腋下仍旧一边走路一边低头思考,到家后老婆问油呢?李大爷猛一惊,再看,不光油碗空了,连大褂正个半边都被油浸了,鞋子也是湿露露油汪汪,当下就结结实实的挨了一顿劈头盖脸的恶训,李大爷自知无理只好嘿嘿讪笑着不说话。
后来这件事就成了李大爷的名牌,路上逢人便会问他:大爷,去打油啊!,李大爷苦笑一声算是回应。
听了这个故事我没有笑,反让我时常想起那张白里透黄的和蔼的脸。我的记忆中,他是一个腹有诗书却气无华的老人。
他存在于一个错误的时间和空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