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如有境界,该分为几重?
王国维觉得,为学可分三重,“昨夜西风凋碧树,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众里寻她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这三重境界正是求知、求行和求得的三个必经阶段,总结精辟,立意新颖,比喻恰当。所以,我们且借用大师的精妙构思,将人生的参悟也分为几重境界看看?
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
孟郊的《登科后》为人所熟知的便是“春风得意”和“走马观花”这两个成语了,的确,这是何等快意的人生,而我们人生的开始也确实如此。
我们从得意开始起步,孩提时代的记录是每一次的成果,第一次站立,第一次行走,第一次自己吃饭,第一次喊话,都伴随着鼓励推动人的心智逐渐成熟。同时,由于知识储备并不充足,一日看尽的长安花,其实还是自己怒放的心花,这时候哪里听得进外面的声音,一帆风顺的深处却注定了后来的挫败。
最典型的例子就是《儒林外史》中的范进,像是一个一辈子也长不大的孩子,始终无法突破这境界,所以一朝中得举人,居然疯癫了,沦为众人笑柄。
沉舟侧畔千帆过,病树前头万木春
在谪居巴山蜀水二十三年后,刘禹锡被召回京,途经扬州遇到了人生遇阻的白乐天,一个刚刚遭贬,一个是准备重整旗鼓,白乐天同情刘禹锡的遭遇,写了《醉赠刘二十八使君》,写道“亦知合被才名折,二十三年折太多”,而刘禹锡则回以《酬乐天扬州初逢席上见赠》,最点睛的就是这两句,这就是心态的差异了。
人开始长大了一点,步入社会,不见得什么都可以让自己满意,目标开始主导着人的行为,而折戟沉沙的事情也时而发生,人在实践中挫败,在挫败中磨练自己的心性,开始了解世界的规律就是在否定中更新,慢慢从中获得了巨大的自信。
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
金庸先生以李白的这首诗为源,写了一部《侠客行》,但我却觉得,那远没有李白笔下的精彩。侠客是李白一生的俗世抱负,他以为到这样的境界,便不再有半点留恋,足以羽化升仙,而对于扬雄那样撰一本《太玄经》到两鬓斑白,实在是半点兴趣欠奉。侠客行这首诗描绘的是信陵君和侯赢、朱亥的故事,侠客一诺,天下大动。
由于有了前面的实践以及挫败,对目标的提炼越来越清晰,也有足够的心性可以坚持做一件事情,但并不庸碌,不受困于此,而是找到一个清晰的远大的目标,然后用很长的时间去完成它,奔袭千里,却绝不拖泥带水,事后深藏功与名,如艺术家的神来之笔,并不成为一生的唯一追求,但却留名千古。
羽扇纶巾,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
怕是苏轼这样的天妒英才,也羡慕这样的境界,经黄州赤壁,写下千古绝唱这时候对大势的把握更准确,对人性的把握也更细腻,能够淡定地面对每一个变化,所谓处变不惊就是这个层次,这个层次大概喜怒不形于色,心如大海般浩瀚,历遍千山,感怀天下。
这样的境界,从古至今,怕是能够称得上的人也是有数,东晋谢安,东吴公瑾,风流倜傥,因为胸有韬略,所以举手投足间尽是潇洒。
安忍不动如大地,静虑深密似秘藏
愿力深厚的地藏王菩萨当年发下“众生度尽,方证菩提,地狱不空,誓不成佛”的宏愿,愿将自身修行建立在体验世间痛苦,救度众生的基础上,这种境界又比理解世界高了不少,因为我们不仅要理解痛苦,还要深入到痛苦的世界中,方可以救助苦难众生。这样的人以利他主义为根本导向,胸怀悲悯精神,从救度中获得人生的动力,从献身中实现精神的超越。
最典型的就是新罗王子金乔觉,也就是大家普遍认为的地藏菩萨在人间的示现,当然现实中也有这样的例子,第十世班禅额尔德尼·确吉坚赞于1989年年初回到了日喀则的扎什伦布寺,并计划在此主持第五世至第九世班禅合葬灵塔祀殿的开光,为了这个开光仪式,他已经筹措和奔波了几年,所以藏族信众知道这个消息,都纷纷前往日喀则朝拜,班禅额尔德尼要为信众摸顶祈福,为了不让每一个信众跑空,本就辛苦奔波的班禅大师摸了数以万计的信众,最后在开光仪式后三天内因为劳累过度圆寂。这便是悲悯,便是普度众生的追求。
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
诗佛王维的称呼不仅是因为其文采,更因为其的佛学造诣。王维字摩诘,号摩诘居士。维摩诘是在家菩萨,以智慧和纯净而著称,虽处居家,不着三界,示有妻子,常修梵行,是当时名士对修行的终极追求。
行至水穷处,坐看云起时,这是何等超然无碍的智慧,才能自由穿梭于色相的不断变幻,才能真正理解修行修心的根本,才能真正与这天道融为一体,自此也不存在利己利他,一切皆无挂碍,自得解脱之法。王维号称“诗佛”,虽不知是否达到了这等境界,但至少在诗句中的某个瞬间是达到了。
反观自省,自己还在第二个境界徘徊,尚有长远的路要走,也可能终其一生也不能进步,但不能让境界限制了自己的想象力,至少要有所追求,并不断积累感悟,期待在人生的某个时刻能够有所领悟,所谓朝闻道,夕可死也,不枉此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