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的人生

2011年,我在河北打工,给一家建材公司生产螺丝。

河北的冬天出突奇的冷,还是农历十一月初,浑沉沉的天空就飘起了雪花。风,不紧不慢地刮着,时间还是下午三点多,天色却象到了黄昏时的光景,光线暗淡、昏昏沉沉,气温骤降到了零下十三四度。

我在露天的场子里给机器装钢筋、铲螺丝、搓丝、装麻袋、码货,忙得象个陀螺。雪沙沙地掉在衣服上,又弹跳到地上,没多时就厚厚铺了一层。但我丝毫不觉得冷,热气从敞开的领子滋滋往外冒,看得见丝丝白雾。正在懊恼着不干没钱,干又太累的时候,手机响了。

这是一个陌生号码。我按下接听键,电话里铺天盖地的哭声让我魂飞天外。断断续续中,我弄明白了:打电话的是哥哥的侄女(当然我也应叫侄女),她告诉我,哥哥死了,连确切的死亡时辰也不知道,让我赶快回家。

回家的路寒冷而漫长。在遭受了老板近乎怀疑的盘问后,终于借到了部分血汗工资,然后在106国道上顶着风雪苦等了近四小时,才坐上到衡水的长途车。在衡水,我最终赶上了到南昌的最后一列火车,虽然没座,也给了我不少慰籍。

我在列车的过道里找到了一点空隙,盘腿坐下,这是我近二十个小时的奔丧之旅的安逸空间。车箱里熙熙囔囔的人群与我豪不相干,我的大脑里翻江倒海,哥哥的生平点滴在我潮湿的眼眶里晃来晃去。

1,童年时,哥哥是我心中的偶像

我和哥哥是同母异父的兄弟。哥哥的童年是辛酸的。我母亲不幸的婚姻为哥哥不幸的童年打下了伏笔。

上世纪五十年代初,我的家乡早是新中国的地盘,但人们根深蒂固的旧思想在贫穷的重压下并未很快新起来。我外公用二百斤薯丝、一百斤白米,外加一头肥猪,便把十八岁的母亲许给了哥哥的爸爸——一个已有一个两岁男孩的离异男子。给我打电话的那个女子,便是我哥哥的哥哥的女儿。

我母亲的肚皮说不争气也争气,说争气又很不争气。她先是一连生下了五个女孩,第六胎才生下我的哥哥老六,在那个重男轻女的年代,这当然是件天大的喜事,但也随着吃饭人口的增加,家里经济压力特大。而哥哥的父亲又是个特别本份的人,在如何维持一家生计的大事上豪无办法。最后,母亲带着五个姐姐改嫁给我的父亲,而哥哥的父亲死活要留下哥哥,于是五岁的哥哥便成了没娘的孩子。

母亲改嫁我父亲两年后,我来到了这个世上。随着我的年龄增大,姐姐们陆续嫁出。在那个兄妹成群的年代,我显得身孤影只,加上我个矮瘦小,天生一付营养不良的模样,便成了小伙伴们欺负的对象。我多么羡慕那些有哥哥的小伙伴,大家都去巴结他,有好吃的给他吃,有好玩的和他玩,就算有时被别人欺负了,大哥一来准能找回面子,照样风光无限。

我的哥哥虽然也会时不时来我家小住几天,但毕竟不是我家的孩子,最主要的还是因为大家碗里的饭太少,不可能长住不走。但只要哥哥来了,我就可以风光一时。

和我不同,哥哥体型偏胖,个子比同龄人高出半个头。力气也大,别的孩子拿不动的东西干不动的活,哥哥总能轻松搞定。他勤快老实,深得村子里大人和小孩的喜爱。那时,在我的心里,哥哥的位置比父亲还重要。

我们村头有一口水塘。晚稻成熟时,塘里的水也快放干了,捕捉塘鱼的时间到了,这是村子里的人最高兴的事。特别是小孩,整天围着池塘转。看着浅水中的鱼儿摆尾拔起的滚滚浊浪,小伙伴便兴奋得象小鸭子般嘎嘎乱叫,巴不得扑到水里抓一条回家交给他娘。

我远远地看着小伙伴兴奋而贪婪的的目光,既兴奋又害怕。我多么想近距离看看肥鱼逐波的美景呀,那份可望而不可及的感觉,比喝着鲜美的鱼汤还美。可我不敢靠得太近,我怕鱼儿的自由奔跑会被小伙伴们说成是我把鱼赶跑的,那可不是小事,轻则挨骂,重则挨打。小伙伴的强大与霸道在日复一日的较量中已深深植入了我的骨髓,使我不敢越雷池半步。

我落寞的眼神在池塘的水面和上空游荡,直到我看到一个潇洒的身影从远处朝着池塘的方向走来。我的眼睛开始放光,越来越近了,错不了,微胖的身材、矫健的步伐,走起路来两只手交叉摆动着,正是我可爱的哥哥。

由于哥哥的到来,使我有了走上塘埂看鱼的资格。小伙伴们都对我热情有加,笑脸相迎。有几位还对我搂腰搭肩,连鼻水都掉在我的脖子上。

第一次,我们家除了队里分的大鱼外,还捕了不少小鱼。这都是哥哥的功劳。灯光下,我喝着鱼汤,吃着鱼肉,不时瞟瞟对面的哥哥,心想,要是自己也能象哥哥一样,既高大英俊,又聪明能干,还在小伙伴中有着崇高的威信该多好呀!

可我羡慕哥哥的美梦还没做完,一场重病夺走了父亲的生命。我的重年便进入了另一个世界。

2,少年时,哥哥为我设计人生

随着时间的推移,童年的往事都被装入了记忆的盒子。

恢复高考后的几年,我进入了小学念书。那时,整个社会对教育都非常重视。由于幼时丧父,受欺较多,入学后,我学习特别用功,成绩也特别好。为此,学校为我戴上大红花,全校师生敲锣打鼓把我送回家,把一河两岸的乡亲羡慕得三日不知肉味。

哥哥知道此事后,非常高兴,送了我两本书作为奖励。一本是连环画《哪吒闹海》,一本是《孔孟之道名词解译》。这是我第一次接触课外书籍,看着精美的书面,闻着泛着墨香的新书,我问哥哥,除了课本,你哪里还有这么好的书呢?哥哥笑着说:还说你聪明呢,原来是个书呆子,这样的书书店里多着呢。好好看吧,以后我还会买给你。后来,哥哥又陆续给我买过《孙悟空大闹天宫》、《三打白骨精》、《秦香莲》、《说唐》、《三侠五义》等连环画或小说。

这些书不仅扩展了我的视野,还培养了我的阅读性趣。后来,我比较喜欢文学,语文成绩一直都比较好,应该是得益于哥哥的。在我进入初中后,哥哥更是直接来到了我家,种田种地,供我上学。这种很多亲兄弟都很难做到的事,很难尽到的义务,我哥做到了。

初中三年转眼而过。暑假的一天,我和哥哥正在田里插晚稻,我的一个同学来给我送通知,说我考上了中等师范学校,过两天去师范学校体检面试。哥哥让我洗手上岸,随后,他也走上了田埂。

我和哥哥并排走在回家的路上。夏日的晚霞映红了半边天,知了悦耳的歌声从道路两旁浓密的树叶间阵阵传来,蚊子虫子也似乎特别开心,在我俩的头上结成了团,不停地飞舞,总想找个下嘴的最佳时机。我跳起来驱赶着蚊虫。哥哥见我一脸的泥巴,便建议到水塘里洗个澡。

我连着衣服一起跳入池塘,深吸一口气扎入水底,我要洗净身上所有的泥垢,以崭新的面貌去告诉母亲:你儿子考上了师范,以后可以不要靠种地为生了。我想母亲应该会很高兴的,她含辛茹苦地养育我,咬着牙放我念书,为的就是让我有个好前程。

哥哥也下了池塘,游了一会后,哥哥对我说:弟,你这么优秀,如果去念师范,以后只能去教小学,就象孙悟空,做个猴子王(我们家乡话,猴和孩是一个读音) 我认为你应该去读高中,今后考大学,再到大城市里去念书、工作。我去过两次南昌,那里的楼房高得望不见顶,那里的汽车多得数不过来,那里的红男绿女穿着时髦,洒店里灯光迷离、觥筹交错……

我的心被哥哥描绘得五颜六色的壮阔美景撞击得如同池塘的水面,荡漾不止。是啊,我应该象哪叱一样,到宽广无垠的大海去搏击,怎能在取得了一点小成绩后就妄乎所以、止步不前了呢?那样不太辜负了哥哥的心意了吗?

于是,我借着去师范体检的名,缠着我的领队老师,到招生办改了志愿。那位为我改志愿的老师笑眯眯地看着我,说我志存高远,必有厚望。我想这也应该是哥哥的心愿吧。谁知这一改,彻底改写了我的人生。

不出所料,我顺利进入了本县第一中学的重点班学习。县一中,云集了本县各地的优秀学子,可谓藏龙卧虎。我这个在村乡一级学校受尽宠爱的骄儿在入学的第一个月就遭受了当头一棒!

那是入学后的第一次月考,我在全班竟排到了17名!而入学时,班主任老师的讲话还留在我的耳边:不要认为进了一中就是进了保险柜,实话告诉你们,学校重点班的升学率只有百分之六十左右,也就是说,你要想考上大学,必须在班上排在二十名前!

我的天,也就是说,我现在正站在上与下的悬崖边上。一边是万丈深渊,掉下去万劫不复;一边是通天大道,走上去前程无量。我暗下决心,必使自己站到前15,慢慢稳住在前10,最好能在10前。只有这样,我才没辜负哥哥及母亲对我的殷切期望。就在我为实现自己的目标暗暗发力时,又一打击悄然而至。

那是月考后没几天,我刚吃过晚饭,正在水水头刷着铝饭盒,三姐夫穿个破棉袄在食堂门口叫我。离家这么远,见着亲人倍感亲切。问三姐夫何事进城了,他说来给我送米的,我问哥哥怎么没来,三姐夫让我收拾好碗筷,陪他到外面走走,他有话要对我说。

我和三姐夫来到校外,在一条幽静的街道上行走,三姐夫并不说话,踏踏的脚步声特别刺耳。我问了家里的一些情况,三姐夫才吞吞吐吐地说,哥哥回他自己的家去了,我家里的田地没人种,是五个姐夫一起帮着打理的。母亲性急,总怕误了农时,老急得掉眼泪。但三姐夫叮嘱我别操这方面的心,好好学习等等。

我不知道三姐夫是怎么走的,自己又是如何回到学校的,刚刚刷过的铝饭盒到第二天还躺在水槽里。母亲那双永远擦不干眼泪的眼睛总在我眼前晃动,使我心如刀绞。我不能责怪哥哥,他为我付出了太多,都二十多的人了,连对象也没说上,在农村已经迈入大龄青年的行列,他要去为自己的前程和幸福而奋斗半点没错。错就错在自己不切实际去编织梦想,忘了自己是没爹的孩子。现在就算自己还是哪叱,没了风火轮又能何为?只是苦了自己的老娘了。

离期未考不到一个月了,我努力排除一切干挠拼命学习,我要考出一个好成绩拿回去给母亲报喜,就象小时候戴大红花回家一样,让母亲在阴冷的冬日里见一束阳光,说不定母亲的脸上会露出春天花朵般美丽的笑容。

晚自习的时侯,我还没做几道题,门卫跑来告诉我,大门口有人找,让我赶紧下去。

还是三姐夫,他站在门口看着我走来,口未开,泪先流。他断断续续告诉我,母亲患了重病,尿毒症晚期,已经出院回家了,问我怎么办。我还能怎么办,我就象掉进了冰河里的雾都孤儿,僵硬着身体跑回教室,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告诉了班主任一切,然后背着我的行禳走出了校门。

我最后回头望了望庄严的学校大门,仙宫般缥缈的教学大楼。永别了,我爱的学校,永别了,我破碎的梦想!

我把行禳往肩上耸了耸,赶紧跟上三姐夫的脚步。我在心底一次次疾呼:等等我,母亲,您的儿子回来了!...…

3,青年时,哥哥迷上了喝酒

哥哥回到自己的家里后,在镇上开了一家加工旱烟丝的门店。只可惜哥哥虽然聪明勤快,却不是做生意的材料,没有支撑多久,连本带利全清为零了。

哥哥做生意是没挣到钱,但也不是一无所获。这期间,哥哥有两样收获,一是结交了大量的朋友,二是学会了喝酒。

上世纪九十年代初,家乡还没几个出去打工的。虽然也有部分人知道在遥远的东方和南方的几座沿海城市里可以打工挣钱,但从未出过远门的乡亲,想着扶起来天高的路程,又无亲无故的,便望而却步了。

哥哥有个朋友在台州的路桥打工,据说工资还不错,想着自己生意上挣钱无望,一帮朋友吃吃喝喝还要不少花销,哥哥便把手头上的生意盘给了别人,也和朋友去了台州。故母亲过世时哥哥并不在家。用哥哥自己的话说是没尽到孝道。这也怪不了他,那时一无手机二无电话,发封信去还不知何年何月才能收到,何况我们还不知道他的地址。

哥哥的聪明与勤劳在路桥的工厂里得到了充分的展示与肯定。没多久,哥哥便成了工厂的生产骨干,老板还委托哥哥为工厂招聘工人,这是哥哥人生的巅峰时期。只可惜,哥哥招来的大多为昔日的酒肉朋友。在那方小天地里,一下子涌入那么多鸡朋狗友,难免鸡飞狗跳。

这些人在企业里干了一段时间后,便觉得自己已是真正的无产阶级工人,是企业的主人了(可怜的m时代思想的疯人),于是酒饱饭足后,信口开河、高谈阔论,不知天有多高、地有多厚。在遭到企业管理人员训责后,不但不知悔改,反而心怀怨恨,暗联罢工。哥哥虽然知道原委,却碍于朋友面子及酒后的哥们豪情义气,非但没有晓之以理、制止事态,反而参与其中、推波助澜。

罢工发生后,老板火冒三丈,一个电话打给了派出所。哥哥的朋友们原想着和电视剧里面一样与老板坐下谈判的画面没有发生,而是被请进了派出所。结果可想而知,哥哥及其朋友因无理取闹、防碍生产,全被开除出厂。

哥哥和着他的朋友们随后便开始在台州、温州多个城市碾转,再也没有找过一份安稳的工作、进过一家象样的工厂。多数时间,他们只在建筑工地做做短工,工期一结束,他们也就失去了工作。如找不到下一份工作,就只有坐吃山空。

岁月在哥哥做做喝喝、喝喝做做的简单重复中悄然而过。曾经陪着哥哥喝酒吃肉的朋友大都在父母的帮助下回家结婚生子,开启了别样的人生,过上了和祖辈父辈们亘古不变的生活,暂暂和哥哥没了联系。

至于哥哥本就老实本份的父亲,也年事已高,由着哥哥的哥哥赡养着,算是没要哥哥操心;辍学后的我也在为着生活苦苦打拼,掐指算来,能为哥哥提供帮助的人己乎没有。深感孤寂的哥哥更是离不开他的酒坛子了,也许只有酒精的麻痹,才让哥哥死寂的内心获得些许生机。

哥哥在学校读书不多,但他勤奋好学,读过大量的古诗词及近现代文学作品,在老家可算得上半个文化人。说到舞文弄墨,我根本不是哥哥的对手。

改革开放后,家乡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随着经济水平的提高,人们对精神生活方面也有了新的需求。以前,人们只要能够混个一天三顿饱,就心满意足了。口袋鼓起来后,人们就能做自己想做的事,如唱庙会,用花轿抬新娘等等。一时间,复古之风盛行,但凡有点古文化基础的人也就显得格外吃香,象我哥哥就是其中的一个。

据说有一年,家乡在东岳寺举行庙会,还请了外乡的一个戏班子来助兴,需要在寺门上挂副大对联。有人说,那就写“幕埠山下景色美 修江河畔气象新"吧,几位老先生一看,摇摇头,说太俗。哥哥送上一联,书云:

东岳寺唱西皮南腔北调

春垅里卖夏布秋收冬藏

联中东岳寺、春垅里为家乡地名,西皮为此次大戏中的一个曲牌名,夏布是家乡的一种手工土布,又称麻布。几位老先生不断颔首赞许。四邻八里的乡亲看着哥哥的对联,都称赞哥哥比得上过去的秀才。

还有一次,哥哥老家称钩咀的一位小伙到磨锣莲村迎娶一位姑娘,小伴家请哥哥为迎亲花轿书写上联(家乡习俗:迎亲时,男方拟写上联贴于迎亲花轿上,将花轿抬到女方家,女方只有将花轿下联对上,才可开宴送亲) 哥哥以地名开头作联:

称钩弯弯,明星朗朗,知轻识重

看着上联有点狂,自吹自擂,奈何女方家舞文弄墨者寡,半天逼不出个屁来。一直到下午三四点,才在高人指点下作出下联:

磨石团团,排牙咧咧,添粗出细

两件事情过后,哥哥在老家声名鹤起,获赞不断,这是哥哥人生的第二个春天。在这个春天里,哥哥还收获了一次短暂的爱情。

家乡有位女子,她老公外出打工不幸遭遇车祸,丢下一双嗷嗷待哺的子女撒手人寰。女子见哥哥身材魁梧,还颇有点本事,顿生爱意。经好心人掇合,哥哥入赘到女方家。我和姐姐们都非常高兴,认为哥哥总算修得正果了。我们各尽所能,带着财物到嫂子家道贺。嫂子看看我们,望望哥哥,两片彩云飞上了脸颊,灿烂的笑,一如出山的朝阳。

相对于嫂子的热烈,哥哥似乎不愠不火。也许多年的漂泊,使哥哥养成了散慢的习慢。他热爱诗酒,却疏于生活,田间地头的庄稼被他打理得七零八落,还没笑够的嫂子,慢慢又被乌云笼罩

有一天,哥哥挑着担子去摘菊花,可能是喝酒超过了把控的尺度,他竟把担子丢在地头,自己却在菊花沟里睡到天黑。嫂子在众人的责备和嘲讽中只好请哥哥打道回府。

社会的潮流在滚滚向前,人们的观念在不断更新。不知从哪一天起,人们曾热衷一时的复古之风便悄无声息了。庙会不开了,戏班子解散了,抬新娘的花轿要么进伙房,要么束之高搁,它们都已完成了各自的使命,寿终正寝了。人们都忙着挣钱,买车购房拼生活,哥哥肚子里装的诗文,慢慢地再没人向他讨要了。如果他喝了酒高兴,偶尔说出了一句半语的斯文话,也会被讥笑为现代版的孔乙己。于是,哥哥变得更加沉默寡语,更加杯不离手。酒里乾坤大,杯中故事多。也许,酒才是他最知心的朋友。

酒精不仅禁锢了哥哥的思维,也侵蚀了他的健康。刚搭五十的人,老态尽露:双手发抖,走路摇晃。村干部无奈,把他送进了镇敬老院。就在我接电话的头一天晚上,哥哥的灵魂离开了他渐渐冰冷的身体,飞向了他想要的另一个世界,也许这个世界上,他已没多少要牵挂了。

4,孤独的坟茔为哥哥短暂的人生画上了句号

当我乘汽车、换火车,一路紧赶到家时,哥哥已经去世四天了。哥哥的哥哥已协助敬老院把一切善后处理妥当。

哥哥的名字已经在祖牌上占据了一个位置,是用红纸新贴上去的,在摇曳烛光映照下,象一只哭红了或喝高了的眼睛盯着我。清冷的老屋里泛着霉气,一只老鼠从墙缝里探出头来,小心地朝外张望。满屋的故事都带走了,这里当然就成了鼠辈们的天下了。

哥哥的坟葬在河对岸的山坡上,远远看去,就象一个画得不大园满的句号。我把带来的两瓶酒一瓶倒在坟前,一瓶洒于坟上。我知道,酒是哥的至爱,闻着酒香,他一定会回来的。

黄纸燃尽了,带着火星的纸灰在空中飘舞了一会,便撒落在坟前、坟后、坟上及坟的四周。就象哥哥并不耀眼的人生事迹,永这播撒在我的心头。

鞭炮响起,噼啪声震荡山谷。一只老鹰从坟后的树梢上扑腾起飞,它越飞越高,越飞越远,慢慢融入了苍茫的天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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