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年,柳州火车站。长沙到柳州。刚下火车的我肚子唱起了空城计,于是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找到一家螺蛳粉店子。店子里面人非常多,等了半天终于找到了一个空的桌子,连忙坐下,问老板要了一碗螺蛳粉。
刚刚嗦了一口粉,一个母亲带着2个孩子在门口,缩头缩脑。老板娘见了,连忙笑盈盈得招呼进来。母亲怯怯得问老板娘:“。。。嗯。。。一。。。一碗螺蛳粉,可以吗?”那2个男孩倒不显得生怯,睁大眼睛打量着店内的人和厨房里面的动静。“可以啊,请里面坐。”老板娘招呼他们坐到我的对面,同一张桌子。
母亲和2个男孩都穿着少数民族的服装,应该是白布瑶族的人。女人个子不高,但是显得非常结实。手指灰黑干枯,一条条的沟壑分明。想必应该是经常做农活吧。背上用花红的粗布条缠绕了一些行李,坐下来的时候也没有放下。男孩晒得黝黑,显得虎头虎脑,黑黑的眸子好像对世界充满好奇。
女人问老板要了2个小碗,然后从包里拿了一包蓝色塑料袋包住的东西出来。螺蛳粉上来了。女人先给2个男孩每人分一半,男孩操起筷子就狼吞虎咽起来。剩下还有一部分汤汁在那个大碗里面。女人打开蓝色塑料袋。原来里面是黑漆漆面饼,路上带的干粮。女人就着大碗里面的汤汁吃起面饼来!
此情此景,我鼻子发酸,心里一震,顿觉凄然。我立即呼喊老板再上两碗螺蛳粉,女人和孩子还在吃着,没有顾我。很快两碗热气腾腾的螺蛳粉就上来了,我把它推到女人和孩子面前,“叔叔今天点多了,吃不完,小朋友帮叔叔的忙,消灭它们好不好?” “好,好,好,叔叔你真好!”一个男孩口齿比较伶俐,另一个男孩只知憨笑着点头。女人本能得抗拒,可是孩子抢先吃了起来。她显得非常不好意思,很局促不安,眼神不敢直视我。“小朋友,要不要喝果汁,叔叔正好要去买噢!”2个男孩正低头吃着,猛地抬头望向我,一个劲点头。
我买完单,起身跑到店外的奶茶店,提了4杯果汁进门,可是他们却已经不在了。在桌子餐盘下面发现了一张对折的5块钱,很新,对折的印子也很新。突然感觉心也被折了一下,很酸很酸。我想,我所谓的好心,应该是冒犯他们了。
我知道柳州的白布瑶族很穷。半个月才会下山买一次猪油吃,住的房屋都是土块垒起来的。猪圈是露天的,下雨猪就只能淋雨。进村的汽车只能到镇上,到自己家里连单车都进不去,只有一条田埂宽的路靠脚步走进去。白布瑶族喜欢背背篓,家里的所有东西都是靠背篓背进去的,也包括盖房的土块。很多老太太把家里菜园里的老黄瓜,一黑早赶二十几里的山路,背到县城卖。5毛钱一斤,一天可以卖几块钱,然后再摸黑回家。
小时候我家里很穷,母亲会为了五毛钱和小菜贩吵得不可开交,但是不管多穷,父母都会给我和弟弟买3套衣服。夏装、冬装、和过年的新衣服。因为父母不愿看到自己的孩子,因为没有新衣服穿,而在别人孩子前面自卑。再苦不能苦孩子,再穷不能穷教育。
我在网上曾看到一个网友回忆童年的时候,说家里很穷,父母进城的时候坐车,只能给自己和妹妹买一张车票,查票就躲着,被列车员抓到了就好话说尽。父母的举动给自己幼小的心灵留下了深深的伤痕,憋屈、自卑、恐慌,甚至至今仍然畏惧一切规则和穿制服的人。我一直很感激父母当年对我幼小心灵自尊的保护,让我现在不卑不亢,热爱生活。
朱自清宁死不吃美国救济粮,陶渊明不为五斗米折腰。世界上并不是只有想吃和不想吃的人,还有能吃和不能吃的人。这些人对于高尚品德和气节的追求和向往,已经超脱了世俗一切!
我不知道这5块钱对于他们母子意味着什么,或许是少坐一趟车多走十几里路,或许是多吃几个星期红锅菜(用肥肉抹锅不放油炒的菜),或许是下一个行程不吃任何一碗螺蛳粉。但是这5块钱代表了一个母亲坚强的自尊,代表了将来孩子不因贫穷的生活而自卑,更是代表了母亲对生活的不屈不挠,就算再穷也要有自己的体面和尊严!我们虽然穷,但是我们不接受别人的施舍。我们虽然没有富裕的生活但是同样也没有贫瘠的思想,人穷志不穷!
后来我再也没有去过柳州,也没有再吃过螺蛳粉。
那5块钱我一直压在一本厚厚的辞海里面。每当心态特别浮躁的时候,就会把它拿出来。每当看到它,就像是看到当年的那个母亲,超脱时光的束缚,从风雨里走来,洗净我满身的尘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