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浅夏初禾
我曾有幸认识的一位作家马修迪克斯说过,你要留心你身边的“五秒时刻”。所谓“五秒时刻”,即是某人心灵被触动的某一瞬间。它可以是对自己曾经漠然的懊悔,也可以是对喜爱之人之物的疼惜。那一瞬间既可以叫一个人欣喜若狂,也可以让他痛不欲生。
01.
我向来是一个对离别不怎么感冒的人。小学和中学毕业时,别人抱团痛苦,只有我一个人默默地收拾书包,做着自己的事情。身边的人离世时,我的心会颤抖,但也流不出一滴眼泪。我觉得自己格格不入,我怀疑自己是不是有问题。我总是在想,为什么大家要哭呢?为什么要以一种感伤痛苦的情绪来送走自己爱的人呢?我从来都在害怕,害怕这世界上只有我一个人会这么想,只有我一个人是另类。于是,我经常在这种场合装作一副自己也要哭出来的样子;或者更简单粗暴:逃跑为上策。
02.
七月,我回美国的学校做中学生暑期项目顾问。离开前,我站在那个充满了我在学校第一年许多回忆的宿舍门口。涂白的栏杆起了一层绣皮,我来回轻轻抚摸着它,突然想到两年前我也曾站在这个地方,深褐色的台阶上,草穗的堆积处,平静地向爸妈道别,说我在美国一定能撑得下去。那时的不确定感已随风而逝;而今天,做暑期项目顾问期间所有的喜悦和绝望,也都随着热气蒸发了。
那时的我没有痛哭,今天的我也很是坦然。我记得奥利维亚平静诉说她发癫痫的历史,苏西堪称完美的犬吠表演,亚达装女魔头的霸气模样,艾芙琳离别时给下一位要到来的营员的手写信。我记得麦凯拉在高空爽朗又凄厉的尖叫,赫米妮跟我聊特朗普聊到熄灯时间,艾玛讲西班牙语拿我取乐,玛里昂费劲心思教会我美国式扑克牌游戏。我也记得自己是怎么笑啊喊啊到嗓子嘶哑,我也记得自己怎么在和其它顾问的交涉中迫使自己成长。三周回忆的结束,我却只觉得心脏隐隐发痛,而不会真的宣泄出来。
03.
“等等!” 正当我准备上车时,一个女孩跑了过来,她手上挥舞着什么。我定睛一看,呀,是在我顾问小组里的毛莉特。她看看我,眨眨眼睛,像是有些不好意思地左右瞅瞅,然后将手上的一张纸递给我。
我赶时间,还没来得及看是什么东西,只得紧紧拥抱了她一下,便急急忙忙上车了。摇下车窗,一阵刺骨、迅速的冰冷直扑面颊。我回头望去,她还站在原地,有些腼腆地瞄着我。但是我分明看得清楚,她是笑着的。我再低头去看手里攥紧的白纸,上面满满的是洋溢着幸福快乐的红色、橙色、黄色。
04.
那一刹那,我突然舍不得离开了。那一瞬间,我突然明白离别的意义究竟是什么了。我不知道我什么时候还能见到她,但至少,我将会永远铭记这一刻。
我摇上车窗,插上耳机,里边传来Audrey Assad空灵的嗓音。我闭上眼睛,心想,这可能是我七月最美好的一个“五秒时刻”了。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