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杭州,因为诗词与诗词背后的巨擘,不得不去西湖。晨起,骑行去西湖,路上行人少,车流不急。路边是花草树,晨练者居多,缓气的间隙得见好多白衣飘飘的老人手执皮鞭,地上是陀螺高速旋转,以至于只看见白色的影子,他们也是悠闲着,手上猛地一家伙下去可以与旁边的人说上三四句话。
路上见最多的是悬铃木,又名法国梧桐,一看见这种树木总想起其介如石的爱情,树有了年岁,接近地面的很多地方表皮脱落了,在枝丫间看见粗壮的藤萝搁着。这些藤萝曾经与大树有过亲密的时光,如今已然凋敝,变黑色。低处是月季,月月开,季季开,可这个早晨它只是沾着露水,兀自青翠。
行至树荫浓密光影幽暗处,目的地到了,舒缓的音乐与啁啾的鸟鸣一齐进入耳畔。骑车也就三刻钟的时间,早上不着急,后背也是汗涔涔,音乐中是太极扇、太极剑哪怕旁边徒手练习的都是舒展轻灵,大开大合,他们气定神闲,抱元守一,他们在守候着自己的光阴,日子在这个晨间与生活琐碎无关,慢下来。
我的脚步也缓慢了,站在西湖边,远处青山隐约,云岚氤氲,浩渺湖面有小划子滑行,恍惚间是无风水面琉璃滑不觉船移的境地,唯有浆声欸乃似天籁在风中飘逸。近处则是荷花了,一个大圈,一亩左右的面积,绿稠红挺,长枪短炮都聚焦于此。凑上前去,不见蜻蜓上头,也不见鱼戏莲叶中,倒是花蕊间有一两个黑色的小虫缓缓爬行,这大抵就是真实的自然之美吧。
左手边蓦然出现了一座楼,像鹰立于嶙峋的山石上,牌匾上三个绿字“望湖楼,”再回望面前的湖,恰有水如天的况味了,就是差一阵子急珠似的雨。慢慢走,看见一道长堤,提示标牌上是“苏堤春晓。”遂忆起那个苟且生活里的旷达词人,忆起锦心绣口里的映波、锁澜、望山、压堤、东浦、跨虹, “西湖景致六吊桥,一株杨柳一株桃。”桥六座没能细数看周全,但见岸边杨柳依依,道旁绿桃肆意生长,春不在,花已谢,小桃儿掩映其中煞是可爱。水里依旧是荷花,一小块一小块的,杨万里并非妄言,只是一往而情深。
映波桥上多了一群穿着旗袍的女子,十二人色色不同,她们的脸上看得出岁月的划痕,可是她们手上执一把小团扇,恰似从民国时候走来,抿着嘴笑着,纯粹淡然自信。在长堤上行走,总是在想其中哪一棵树是他曾经手栽,那一块石头他曾经轻轻摩挲,那一朵荷花被他的目光温柔的眷顾。终究不曾看见他的塑像,甚至没有石碑镌刻他的手迹,“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妆浓抹总相宜”这样的诗句已然常驻人心,他无需世间的繁琐与繁华。“我不看谁的脸色,心理上也对任何人不依傍,我涅槃了。”老师前几天刚刚说过的话与苏轼是何等相似。生命从无坦途,自性自度吧。
行人渐多,对面的山也看得清了,雷峰塔掩在杂书丛里,露出赭色的塔尖,周围有几只雁在飞,正诧异,看见雁翅僵硬,往低处看,有放风筝的老人,雁在他们手上高低疾缓,如今都聚在塔的四周,窃想,更多的人是因为他们的作用而看见塔的吧。
雷峰塔终究会倒掉的,这西湖的水终究会回归澄清,我们还是要匆匆地行走,早晨的西湖只一小时属于己身,已经来过。映日荷花别样红,无需惆怅太匆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