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的宴席

自斟自酌

“嘀嗒……嘀嗒……嘀嗒……铛!”零点的钟声在屋内响起。在这微末细动都异常刺耳的夜里,它显得有些不合时宜。

屋外的风也卯着劲儿地往里钻,将窗户拍得劈啪作响,又不时送遣些瘦枝飞石作为试探,并在窗缝间不甘心地呼号几声,十足是个极不体面的叫嚣者。

树影透过玻窗,在泛黄的白墙上左右摇摆,全失了分寸。就连一向静默的路灯,也颤巍巍地甩起了胳膊,似乎要把投在墙面上的那片昏光晃落、打碎。

365天了。就在刚刚,整整365天过去了。

何欢已在这里住了一年。不,是她和大林一起在这里住了一年。虽然,今夜大林没有回来;虽然,他最终选择不赴这场何欢精心准备的,周年纪念的晚宴。

包间内灯明火亮,人声沸沸。何欢笑盈盈地送走第十七个敬酒人,整了整衣服重新落座。她该开心的,这是公司给她准备的庆功宴。

半个月前,公司接了一个棘手的案子。老板急得团团转,成天开会研讨,但却没有一个人接茬,大家商量好似的都埋头不说话。

沉默是职场人必备的素质,何欢也懂。但看老板不停扒拉他那秃瓢一样的脑袋,何欢没坐住,鼓起勇气应承了下来。其实,她心里也没底,但她想试试。她总觉得,自己需要一个机会。

令所有人没想到的是,何欢拉着老板临时配备的人马,打了个漂亮仗。不仅案子做得漂亮,甲方还将另外一个更大的案子交给了公司,点名要何欢负责。

老板的眼睛都笑得看不见缝,但头顶却比以往更亮了,像泛着一层油。他拿起酒瓶,站起身来,又微微侧弯下腰,缓声对着左侧的何欢:“小何,今儿你可得多喝两杯,你是大功臣啊!来,我敬你。”

说话间,将何欢面前的酒杯拿起,瓶中的液体倾壁而下。何欢本欲欠身接酒,却被一旁的同事徐璐按下,她边扶何欢的肩便脆声道:“哎哟,欢欢,哪儿能劳动你。你今儿可是主角儿,只管坐着,给个机会让璐姐来照顾你。”说罢,又将她涂着猩红指甲的手,搭在老板的手腕上,咯咯咯地笑道:“你说是不是啊,梁总?”

梁总讪讪地附和:“是,是。”他不敢接徐璐飞过来的眼神儿,快速把酒递到何欢面前,正色道:“何欢……”

何欢突然感觉胃里有东西在翻涌,一浪强过一浪,让她难以安坐,便一手捂嘴一手抬起摆了摆,飞也似地冲进了洗手间。

何欢记得,两个月前,也是在这个酒店,老板带着何璐来见客户,半途却打电话给自己让送资料过来。那晚,何欢来了就被客户缠住,不停被灌酒。老板也不停使眼色给她,她不敢怠慢,生怕稍有差池就搞砸了单子。

可最后,她差点搞砸了自己。那个色咪咪的客户老头儿,趁着酒劲儿对她上下其手,还要求她送自己回房间。若不是自己逃得快,手里又恰好有老头儿的失态相片,自己和单子就都毁了。

而梁总和徐璐,只管醉卧在一旁,比席桌上的杯盘狼藉更为潦草。

二十个人的小公司,何欢并没觉得比之前在大公司更轻松。一堆人的心思无比机巧,可就是不以提高业务能力为重。平日对她这个新人呼来喝去的老资格儿们,今儿居然齐刷刷赔上了笑脸儿,也是奇了。

呵,这样的宴会,怎么都让人觉得提不起神。其实,让人不爽快的又何止是今晚。甚至,也不止是两个月前的那晚。

毕业七年,大大小小的工作宴参加了无数,不是假意逢迎,就是疲于应对,觥筹交错间,多少无奈被生生饮进了胸腹,在身体里胶着成一股愈来愈烈的怨尤之气。

乏,是真乏了。所以当妈妈说自己身体不好时,何欢就循着这个理由,从大城市的灯红酒绿全身而退,回到了这个生她养她的三线小城。

何欢回来,父母是举双手赞成的,他们只有这么一个独生女儿,说不想那是假的。可眼看快三十的年纪,闺女却单着回来,还不让他们插手婚事,老两口想想又不禁悲从中来。稍冷静之后两人就托七大姑八大姨,四处悄悄打听适龄未婚男青年。

何欢之前虽也每年回家,但这次不一样,这次回来就不走了,所以父母决定办两桌,一来给闺女热闹热闹,二来也方便亲朋老友都劝劝何欢,三来若有谁家儿郎正巧碰上头了,岂不完美?

宴客的地儿是县城最豪华的饭店,请客吃饭首先不能输了气势,要排场,这是当地人都知道的。两老口提前一月定了套间,数字也很吉利,888号。菜式自不必说,冷热各十道,汤一例,果子点心一份,统共二十二个菜。

何欢是最后被告知的,气得两眼冒金星,恨不得就地气绝。父母知道她肯定不会同意这一番操持,也懒得计较,只管叫她当日准时到场就好了。

第一个到的是大姨,到底是亲姐姐,心疼何欢母亲累着,早早来帮着招呼。虽说只是熟识的一圈人,可也不能让人干坐着。

何欢本想最后时刻再冲进去,吃完就迅速离场。可姜还是老的辣,妈妈提前就和她讲:“我给你说啊,你得早些去,来的多是长辈,你个小辈不能怠慢;还有啊,吃饭慢慢吃,和妈妈一起送送叔叔阿姨。”

所以,何欢只好硬着头皮在门口站着做接待。不过她发现自己好像想错了,妈妈并不是让他来做接待的。因为每来一个长辈儿,就要拉着她的手到某处坐着关怀一阵。大姨打小就疼她,自然最热心,赶早来说了老大一通,到动情处还滚了几颗眼泪,弄得何欢像个犯错的孩子般不知所措。

听了几番话,何欢就总结出来,大家的讲话内容大致是这样:先夸自己越来越好看,再问回来习惯不,紧接着就要切入主题,询问自己有没有意中人。得知没有,他们一准儿拍着胸脯说会帮忙留意,最后无限慈爱地拍拍自己的肩才算结束。不结束也没办法,下一个已经在一边跃跃欲试,满眼热情都快要溢出来。

也有例外,像那种比较爽快的长辈儿,就会单刀直入:“欢欢,老大不小了,该找个人儿了啊,看把你爸妈急的。阿姨/叔叔这儿有个好孩子,人品和工作都不错,你俩哪天见见!”

零星有三两个,会先询询何欢的底儿:“欢子,今年有二十八九了吧?现在一个月工资够花不?”

更尴尬的是,两桌人里头,有三个长辈带了自己儿子或是侄子之类的小伙来赴宴。这哪里是赴宴啊,这就是来相亲来了。何欢心里气鼓鼓的,还只能憋着,表现出贤淑乖巧的模样。

一顿饭吃下来,钱花了大几千,肚子里装的可都是憋屈。何欢就搞不明白了,好不容易鼓足勇气回来,打算陪父母过几天安生日子,怎么自己就成了要靠人扶贫的恨嫁对象了?有几岁了、挣多少、啥时候成家,这些事儿都由私事儿转成了公事儿了?

反正,不结婚她是不敢再参加这样的宴席了。

花式拒绝相亲男的何欢,差点把父母气出心梗,连带着亲戚朋友都得罪了个遍。何欢没心没肺的样儿,使二老灰心丧气,直说再也不管她了,随她疯去。

何欢如得赦令,果然开始和自己老同学老朋友们,隔三差五地疯起来。做中学同学刘云的结婚伴娘这个邀请,就是在这些聚会中收到的。虽然她俩之前关系不算亲密,但也并不疏远,而且自己以后也要长居于此,所以何欢欣然应下。

男方家里是政府官员,婚礼办得很是体面。光伴郎伴娘就有6对,这是当地的最高规格。宴席也一应都是按高标准来,刘云算是嫁得很风光。

据说刘云的公公婆婆也很喜欢这个儿媳妇,向来是当闺女疼的;她丈夫长得一表人才,也在机关工作,年纪轻轻已是个小领导,前途一片大好。最关键的是,这个男人很爱刘云,从高中谈恋爱开始,始终如一地宠着她,连凉水都不让她碰。

看着台上两个幸福的人彼此交换戒指、说出誓言,何欢的眼睛模糊起来。她本可以有一场这样梦幻的婚礼,摆这一场喜庆的宴席。可是,他却狠心抛下了她。

何欢永远都忘不了那天,那封苍白的信。

相恋五年的男友沐阳,在某个风雨之夜不辞而别,并未留下只言片语,将自己的痕迹也清扫得一干二净,好像从来都不曾来过。包括他向何欢求婚的戒指,都一并带走了。

何欢不是没有痛哭,但她明白哭泣不能解决问题,生活总要向前。她只当自己识人不清,合该如此。所以,躺了三天起来,她就又精神饱满地去上班了。

如果不是半年后的一封信,何欢可能不会那么受伤。

那天她下班回家,和往常一样抱着手机刷剧。自从沐阳走后,她唯一的消遣就是刷剧,她拒绝和外界接触,懒得和大家解释为什么突然就不结婚了。门铃响了,何欢开门,诧异地从邮差手上接过一封信。

她迟疑地拆开信封,一瓣干枯的玉兰飘然而落,一种不好的预感在她心底升起。玉兰是沐阳最爱的花,他说何欢就是玉兰一样的女子。

深吸了一口气,何欢小心翼翼地取出信纸。霎时间,何欢怔住。那果真是沐阳的字迹,那个消失了半年的负心汉居然来信了。她本能地想要撕掉,可潜意识中又忍不住要往下读。是啊,她终究是不甘心的。

不看则已,这一看让何欢的世界再次崩塌。自己手里握着的,不是沐阳的来信。准确地说,这是沐阳四个月前写下的绝笔。是的,他,离开了何欢。他,也离开了这个世界。

沐阳说,不要再想他,但也不要再怨他。他希望何欢能轻松面对过往,也自私地希望自己能走得轻松。绝症是他不能选择的,但他选择不拖累何欢,这是他最后的深情。

可他不知道,这一封信对何欢来说,是一种凌迟,比被拖累更让人痛不欲生。

何欢的泪水淌到了嘴角,咸咸的味道提醒她此时的狼狈。一张素净的手帕递过来,何欢赶忙抓住低头擦拭。

事后,何欢总也回忆不起高规格的婚宴上,到底有些啥。她只知道,别人的结婚宴席她是不敢再轻易参加了。她心里的伤,还是没有结痂,一触就会渗血。

尽管婚宴让人吃不消,何欢也在刘云的婚宴上有所收获。这个收获,就是那张手帕的主人——大林。

大林是当时的伴郎之一,也是新郎的表弟。他说他第一眼看见何欢,就心下一动,但却不敢唐突。及到何欢热泪盈出,他才笃定地掏出了手帕。并借机留了何欢的电话。

忍耐了一周,大林打电话给何欢,约她第二天去吃饭。顿了一下,又补充道:“云姐也会带几个你认识的朋友一起去,不单是你。”停了数秒,继续道:“是我过生日,希望你能来。”

生日宴,似乎没有理由回绝。再说,刘云也在。

第二天何欢准时赶到,大林十分开心,激动地向一众朋友介绍了她。虽然他只说是朋友,但任谁都能看出来,他不只拿她当朋友。可何欢自己,傻乎乎的没觉出来异样。也或者,她对大林没那么戒备,只是自己未曾察觉心防在悄悄打开。

何欢只是好奇,大林的口味,或者说品味怎么和自己那么雷同。满桌的菜,竟都是自己喜欢的,害得她根本不知从何下著。幸好,大林一直殷勤地尽着主人之谊,即便是她何时想喝水也能准确预料。

这一晚,何欢吃得非常开心。她琢磨,是因为食物可口。但似乎,也不仅是因为食物的缘由。但又说不上来,到底是因为什么。不过,每想到一道菜,大林的样子总会冒那么一下。恍惚间,她好像又看到沐阳,也是那么温和的笑容。

可沐阳,他已经不在了。何欢呜呜地哭出声音,但这次心没有牵牵扯扯地疼。她突然做了个决定:她要听沐阳的话,不再想他了。她要轻松,让他在那边也不要负疚。

于是,大林再来电话的时候,何欢声音轻快了不少。大林是个聪明人,他很快向何欢表白,结果很成功。大林兴奋得一夜没睡,第二天就去买了钻戒,计划给何欢筹备一个,令她惊喜的求婚仪式。然后,再让双方家长商议订婚。总之一定要快,他就是想要快一点完全拥有何欢。

一切都进展得很顺利,求婚宴、订婚宴如期举行。各种浪漫的烛光晚宴,也没落下,但凡是该给的体面,或是能让何欢开心的,大林都会慷慨给予。他真正是将何欢捧着怕摔了,含着怕化了。表哥表嫂都打趣他,没见过他这么没底线的。

大林只是一个劲儿乐。他说,虽然苦等了三十年,但最后来的是何欢,一切都值了。何欢也常常望着大林出神,这个一米八的英俊男子,要家世有家世,要才华有才华,为何就对自己犯了痴呢?姻缘可真是神奇啊!

吃吃笑着的何欢,是真的欢喜。前尘往事,如梦如烟,终是轻飘飘地飞远了、消散了。爱,能治愈人,是真的。何欢偷偷想着。

婚礼定在来年五月,是何欢挑的日子。她说五月好,万物生长,一切都蓬勃旺盛。而且,五月穿婚纱不冷,拍的相片也好看,她要做最美的新娘。

大林都依着她,虽然他很想立刻就娶了她,但何欢开心啊,她开心比什么都好。而且,何欢自从去年冬天决定跟他在一起后,就从家里搬出来与他住在一处。为此,大林心中很是感动,也更疼惜何欢。

两日后是他们在一起一周年的日子,大林一个月前就备好了礼物,是他去高僧那里求的一块玉佩。玉佩上刻着一个清清秀秀的“欢”字,就像大林成日里柔柔地唤她。何欢不知道这些。

纪念日那天,何欢特意请了假,她要为大林和自己准备一顿难忘的二人晚宴。不去饭店,也不假他人之手,更不想辛苦大林,她要自己做这一顿饭。因为大林从不舍得她下厨,所以她便趁白天大林上班,自己回来准备。

九菜一汤,寓意久久相伴,甜如蜜糖。何欢很是为自己的设计满意,梨涡浅笑,分外动人。她几乎能想到大林看到这一切惊讶的表情,便美美地斜卧在沙发上,给大林发了一条信息:“傻瓜,几点回家?我等你回来做饭给我吃。”

这是下午五点钟,离大林下班回家只剩半小时,他一向准时,怕饿着何欢。但今天,何欢却只等来了十几分钟后的一条回复:“何欢,别等我了,我不能回去了。你要好好的,珍重。”

有如五雷轰顶,何欢一时之间根本无法接受。她将信息看了数遍,也找不到大林说这话的理由。于是,她用颤抖的双手拨通大林的电话,但“嘟”声之后再也没有那个温润的男声说“喂,宝贝儿……”

何欢倔强地一次又一次拨出那个熟悉的号码,可惜,永远是同样的结果——无人接听。她已经不会哭了。她不相信,大林也和沐阳一样,不由分说地从自己的生活里消失,不给自己任何选择的机会。

百肠千转,何欢蹲下身来,终于滚出热辣辣地两行。她猛地“啊”一声,穿着拖鞋就跑出去了。她要去大林单位找他,要当面向他问清楚。只是当她匆忙赶到,大林单位已经下班,同事们从大楼里走出来,四散归家去了。

何欢不管不顾,冲过保安的拦阻,直奔三楼大林的办公室,但办公室也已空无一人。隔壁一位见过何欢的大姐见她如此,好心提醒道:“姑娘,林主任今天没来上班,他好像回省城了。”

回省城了……回省城了……何欢反复念叨这句话,却怎么也猜不出大林为何突然回省城了,而且还要和自己决绝。

她知道大林的父母都在省城,家里有很多产业。大林不想依靠家里的势力,才来到相邻的县城工作。他与何欢相恋家里是同意的,而且二老对何欢也很喜欢,订婚宴上两家人相谈甚欢。完全不可能是因为他父母想从中作梗,破坏婚事。

不是父母,也不可能是大林。他每天都守着何欢,对她百依百顺,除了今天,他无可挑剔。可,到底是为什么呢?什么原因是不可说的呢?

何欢回到家,看着桌上的九菜一汤,“哇”的一声,一股脑儿将这半晌的委屈都哭了出来。痛快哭一场,何欢淡定了许多,她拿起手机,给大林发了一条微信:“大林,我等你。有什么事儿,我们好好谈。”

一条石沉大海的消息,何欢已经想到了。她把自己关在房间,不吃饭、不喝水、不开灯、不动弹,她只想,静一静。

冬季的夜色上来得早,何欢全然不知。迷迷糊糊,抽抽噎噎,反反复复中,她听到墙上的钟声响了十二下。

365天了。就在刚刚,整整365天过去了。

何欢已在这里住了一年。不,是她和大林一起在这里住了一年。虽然,今夜大林没有回来;虽然,他最终选择不赴这场何欢精心准备的,周年纪念的晚宴。

刘云来家中看何欢,已是十天之后的事了。她拉着何欢的手,叹了口气:“欢欢,忘了他吧。他要结婚了,下月十八。”

何欢别过头,脑袋“嗡-嗡”地响个不停。她不想听刘云再说什么,但那些话似乎和她对着干,顺溜儿往她耳朵里钻。

“他也没办法。你知道的,他多喜欢你啊,把你看得比命都重要。可是姑父生意失败,一夜就破了产,人也进了ICU,姑姑又急得心脏病复发。两个人躺在医院,每天上万的医药费都是人家付的。”

刘云默了一会儿,又开口:“幸好那女孩喜欢他,让她父亲帮了一把,不然姑姑姑父可能已经归了西。公司……公司也不可能再起死复生。”最后这句她说得很小,但何欢听到了。

“欢欢,你好好的。这是他要送给你的纪念日礼物,留个念想吧。”说着,往何欢手里塞进一块玉佩,正是大林求的那块。何欢摩挲着那个“欢”字,像听到大林在唤她:“欢……”

除了原谅,她别无选择。就像沐阳当初,何曾给过她哪怕多一个选择?

是呵,自己是大林的命。可大林的命是父母给的,父母的命全系在公司的死活上啊。大林,你是对的。

放心,五月的婚宴,我取消了。

何欢端起酒杯,扫过桌上的一菜一汤,脑中浮浮灭灭着往日经历的宴席。职场宴会、自己家的家宴、别人家的婚宴,还有自己的定情宴、订婚宴、烛光宴……喧声热闹、热心关爱、柔情蜜意,都在推杯换盏中一一倾覆了啊!

她悠悠地念:“生亦何欢,死亦何欢。这人生种种宴席,再光鲜华美,情意绵长,也不过是徒增烦恼罢了。终究,抵不过自己浅斟低吟,独享一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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