射雕里面的经典战例不少,且都人物个性鲜明,情节生动、不落俗套,看起来非常享受。
如赵王府中,郭靖和梅超风一对仇人联手克敌,围绕全真教内功心法和杀夫之仇,矛盾层层激化但又非常巧妙地解决眼下困境,打斗过程中,郭靖憨直、梅超风无助狠辣的性格特点展现得淋漓尽致,杨康善于把控人心的特点也初步显露。
桃花岛上,东邪西毒玉箫铁筝论高下,加入北丐清啸成三足,一场“音乐大战”气度恢弘,别开生面,令人心旷神怡。
铁枪庙中,黄蓉临危不惧,思维清晰,为父亲洗刷冤屈的同时,赢回郭靖和大师父的好感,并分化敌人,除去杨康,一举多得,尽显女诸葛的风采。
西征军里,靖蓉联手,将天时地利一并纳入大战考量,得以冰困欧阳锋,机智又搞笑,让人忍不住抚掌大笑。
二次华山论剑,黄药师在放水与不放水之间的心理纠葛描写生动,欧阳锋的“改进版蛤蟆功”现世,这绝高的武学禀赋也让人感叹一代宗师如果不走歪路,该获得怎样的成就。
不过我最喜欢的是洞庭湖君山之上丐帮大会。
当时杨康凭借打狗棒,妄图窃取帮主之位,蛊惑净衣派彭长老等发起丐帮内讧。
我们知道,丐帮是金庸江湖中最具有无产阶级属性的一个帮派,帮众向来以行侠仗义、除暴安良为己任,除了偶有几次奸贼当权时,这向来是最有革命精神也最有爱国主义情怀的集体。
他早知丐帮在江北向来与金人为敌,诸多掣肘,金兵每次南下,丐帮必在金兵后方扰乱,或刺杀将领,或焚烧粮食……
但两宋时期,众所周知是个经济富足、武备不足的时代,所以就连丐帮也在扩张过程中出现了腐化现象。净衣派和污衣派看似只是在个人卫生问题上出现了分歧,实质却是新加入的部分富裕个体和一些久居高位习惯华服珍馐的新统治阶级开始背离群众、想要精英化的反映。
第十七代钱帮主处事不当,致使净衣派与污衣派纷争不休;待洪七公上台,以个人威望强行镇压两派不许内讧,并轮流穿污衣派和净衣派的衣服,以示公正。但这种带和稀泥性质的操作无疑留下了巨大隐患。
杨康的挑拨离间就发生在这种背景下。
我们先来看看他都做了什么。
先是机缘巧合下拿到打狗棒,又从胖瘦二丐处探听到打狗棒的秘密。继而暗中笼络净衣派的彭长老等人,作为助力,伺机窃取帮主之位。彭长老武功虽不甚高,但“摄心法”这种“邪术”还是好用的。且他们正愁没借口打压污衣派以夺权,于是双方一拍即合。
净衣派三长老曾筹思诸般对付方策,但想到洪七公的威望,无人敢稍起异动之念,后来见杨康持竹杖来到岳州,又听说洪七公已死,虽然不免悲伤,却想正是压倒污衣派的良机,当下对杨康加意接纳,十分恭谨,企图探听七公的遗命。
三是散播谣言,说黄药师和全真七子害死了洪七公,又顺便栽赃陷害靖蓉,妄图借丐帮之手,除去宿敌,保全自己。四是借裘千仞到来之机,出卖丐帮,答应举帮南撤,要为完颜洪烈除去一心腹大患。
小王爷如意算盘打得妙,奈何黄蓉争气,先是点明七公没死,釜底抽薪;又点明杨康“大金国小王爷”的身份,打蛇打七寸;接着夺下打狗棒,法统上一锤定音;最后一套打狗棒法更是慑服丐帮群豪,武力上树立威信,夺回了帮主之位。其谋略胆识让人敬服。这场大战的精彩程度甚至在二十年后还能为人津津乐道。
除此之外,这次大战中,还有两处亮点。
一是郭靖在生死存亡之际,参悟了北斗天罡阵。
郭靖本来手足被钢丝和牛皮条纹成的绳索牢牢缚住,丝毫动弹不得,一直在仰观北斗,潜思全真七子当日在牛家村所使的阵法,再和记得滚瓜烂熟的《九阴真经》经文反复参照,许多疑难不明之处,一步步的在心中出现了解答。《九阴真经》为前辈高人自道藏中所悟,与马钰所传的全真派道家内功、全真七子的天罡北斗阵皆是一脉相通,只不过更为高深奥妙而已,只是郭靖悟心实在太差,事隔多月,始终领会不到其间的关连之处,此时见到天上北斗,这才隐隐约约的想到了。
若说之前在黄蓉、杨康、欧阳克的衬托下,郭靖一直被塑造成“傻小子”,间或有人服膺其人格魅力,也是因其淳朴良善;到这一场大战,却是明晃晃地告诉读者:郭靖才不是傻小子,他是能融会贯通、参悟出北斗天罡阵的武学奇才。
这也很好地解释了,对衣钵传承极为看重的洪七公,为什么能看上这个“傻小子”——绝不是因为黄蓉的美食诱惑,也不只是对郭靖人品的肯定——说白了,郭靖的资质在他老人家眼里是过关的。
二是丐帮的坚壁阵。
乞丐是社会底层的底层,他们在长久的实践中懂得团结就是力量,只要劲往一处使,就可无坚不摧。
一名八袋丐首应声而出,带头十多名帮众排成前后两列,各人手臂相挽,十六七人结成一堵坚壁,发一声喊,突然低头向靖蓉二人猛冲过去。黄蓉叫声:“啊哟!”闪身向左跃开。郭靖向右绕过,东西两边又有两排帮众冲了过来。郭靖见群丐战法怪异,待这坚壁冲近,竟不退避,双掌突发,往壁中那人身上推去。他掌力虽强,可是这坚壁阵合十余人的体重,再加上疾冲之势,哪里推挪得开?那坚壁中心受力,微微一顿,两翼却包抄上来。郭靖一个踉跄,险被这股巨力撞得摔倒,急忙左足一点,倏地飞起,从人墙之顶窜了过去,身子尚未落地,只叫得声苦,但见迎面又是一堵帮众列成的坚壁冲到,忙吸口气,右足点地,又从众人头上跃过。
这阵法充分体现了人民群众的力量与智慧,其磅礴气势和一往无前的英雄气概常让我想起“人民战争”的“汪洋大海”。
岂知那些坚壁一堵接着一堵,竟似无穷无尽,前队方过,立即转作后队,翻翻滚滚,便如巨轮般辗将过来。郭靖武功再强,终究寡不敌众,至此已成束手待缚之势。黄蓉身法灵动,纵跃功夫也高过郭靖,但时刻稍久,一队队的移动巨壁越来越多,趋避奔窜之际渐感心跳气喘,东闪西躲了一阵,竟与郭靖会在一起,渐渐被逼向山峰一角。
这场大战还有很多值得说道的地方,比如污衣派和净衣派的政治博弈,裘千仞和金国的交易,黄蓉和郭靖同生共死与我要你活着的甜蜜与矛盾等。不过篇幅有限,不再一一展开。读完只想感叹,金庸先生如果还活着该多好,这些故事也不至就成了绝唱,现在先生已作古,只能不断回味典籍,触摸一点武侠文化的余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