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沉,情也深沉,从窗口透过来昏黄的路灯光,使我依稀看得见瓷白的天花板,躺在床上,思绪随着老公那有节奏的鼾声,飘向了三十二年前。
那是一个冬日的上午,暖暖的阳光温暖着我少女般对爱情渴望的心,跟随着媒婆一起到男方村的庙会上去相亲。我虽然已经二十岁,虽然是高中毕业,但在那保守的年代,却从未在学校谈过恋爱,就这样的相亲,还是第一次。
庙会上,人山人海,人声鼎沸。我们一行无暇顾及人们的欢声笑语,直奔目标。在一个卖案板的摊位前停下,顺着媒婆手指的方向,一个不高不低,不胖不瘦,皮肤白皙的少年映入眼帘,目光对视的瞬间,火花四射,仿佛一个自己与另一个自己在光阴里的隔世重逢,“哦,原来是你。”
这一见,便是一生。
八十年代的生活,婚后相当清贫。日常无水果,常年不见肉,衣服无新旧,只有两颗对未来憧憬的心热火朝天的相互交融着。
忽如一夜春风来,经济建设令人乐开怀。你凭着敏锐的目光,邀我和你一起下商海。几经周折,摸爬滚打,无数次的呛水,无数次的忍饥挨饿,而那双牵着的手,却一直攒在一起,乘风破浪,勇往直前。尽管你有时扯疼了我的手,拉伤了我的胳膊,可我強忍泪水,不让眼泪掉下来,不吭声,不诉苦,无怨无悔跟着你,一路奔波,终于上岸。其间的辛酸苦辣,你知,我知。
就这样,我跟着你,风雨兼程,收获虽然不多,但足以温饱,并有两个值得骄傲的好儿子。
本来可以小福即安,你却不安份,非要探险。在即将退休之时,又义无反顾地投身商海,这一次,我虽然在岸上等你,心却随你飘洋过海,你的苦,你的痛,你的屈,你的泪,我了如指掌,却不敢吭声,只能陪你默默承受。
你每次回来,我立刻从你的面部表情迅速判断出你的心情,而我的心情则随着你发生着变化。你的苦,在我这里是翻倍的痛,你的笑,在我这里是春暖花开。
曾几何时,我累了,我的确累了,我真想松手,特别是面对你困苦时对我无缘无故的发脾气。我无声的眼泪吞进肚里,我痛苦的心沉到海底。可人啊,哪能是说走就走的任性,说死就死的从容?可什么时候才可以为了自己而活着?我一定要为我自己出口气,我要给你最严厉的惩罚:照顾你的日常,不再和你说话。
可是,这三十多年来,这样的决定不知作过多少次,都未曾实施;这样的眼泪不知流过多少次,都未曾让你看见。究其原因,还是我与心不忍,不忍心看到你难受,不忍心看到你伤悲,宁可我自己难受,决不让你不开心。我无可奈何地戏谑自己:我是百毒不侵,我是高人,无论你们怎么气我,我都不生气。并且我还是真人,我从不气别人,自己也不生气。
有一次,在和大家闲聊时,我说我非常支持单身,下辈子决不结婚。不成想,你看着我,眼睛湿润。你说,你这辈子最不能容忍的就是自己的坏脾气。
几度风雨几度春秋,就这样看你日夜兼程。你早也忙,晚也忙,吃个饭,一个电话,你就起身往外走。我看着热气腾腾的饭菜,望着你的背影,我的心醉了,咔嚓,我抓拍到了这一瞬间,让它成为你忙碌的永恒。男人啊难人,恨不得下辈子你为女来我为男,你在家休闲,让我为你遮风挡雨。
三十多年的磨合与相处,使我们对彼此了解得非常清楚。一个眼神,一个动作,便心领神会,正如你说过,我们俩是一个人,只是多了一张面孔。当我们相拥而眠时,一句话,一个开端,便能使我们相互交谈到深夜,仿佛多日不见的闺蜜;当我们深夜还在看着共同喜欢的电视剧,那神态又仿佛两个老玩童乐此不彼;当你陪着我逛商场,那热情又仿佛姐妹淘;当我睡觉打呼噜,你帮我换姿势,掖被子,那种爱又像母与子。
人们常说,前世的五百次回眸才换来今生的擦肩而过,那么茫茫人海,两个人的相遇相知到最后相守,积多少善和德,受多少苦和难,上苍才会让我们共枕眠?
因了三十多年前的那次相见,我和你携手走过这一生。人人都有不足,如同有缺口的杯子,只要你不从口处看杯子,杯子就是完整的。喜欢一朵玫瑰,就要包容它的刺;爱一个人,就要包容他的缺点,乃至一切的一切。如果说,生命在于运动,那么人生就得奋斗。如果生命的热情不能融入到工作中去,工作终将枯萎;如果工作的成就不能令人收获生命的激情,生命也免不了虚度。
路漫漫,情悠悠。我们还有很长的路要走,还有很多的话要说,还有很多的情未曾表白。你还在奋斗不止的路上,你还在波涛汹涌的商海傲游,那么就让我举起爱的灯火,为你照亮漆黑的夜晚,就让我撑起温暖的家,等着你回来歇息。
等我们老了,哪儿都去不了了,你就属于我,我们相互搀扶着出去晒太阳,相互擦拭洒在衣服上的饭粒,相互慰藉那颗畏缩的心。
趁着从窗口透过来的昏黄的路灯光,听着老公那有节奏的鼾声,我知道你累了,你真的累了。你睡得那样香,那样甜,脸上那幸福的微笑,是否也正在想着我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