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澄 | 何处高楼雁一声

活在花絮里的第四次笑容

文/覃浠

时光只解催人老,不信多情,长恨离亭,泪滴春山酒易醒。

梧桐昨夜西风急,淡月胧明,好梦烦惊,何处高楼雁一声?


这是我在键盘上敲下江澄这两个字的时候,脑子里蹦出来的诗。

世人都说他独持一家,刻骨三毒,至亲五人,余生一人。

他这一生,又何尝不是诗中所言呢?

云梦江氏他这一辈一共三个,却死的死散的散,即便十六年后故人重归,也早已是另一份心境了。当年的诺言连同着当年两个人的旷世豪情都随着过去的莲花坞一起烟消云散了。


“姑苏有双壁算什么,我们云梦就有双杰!”

那是魏无羡对他的承诺,也是他一辈子的心结。

以至于十六年后观音庙内他当着众人的面对着魏无羡涕泗横流:“你说过一辈子扶持我,他们姑苏有双壁算什么,我们云梦就有双杰,这都是你自己说的。”

“我不能恨你吗?”

“你凭什么?凭什么不告诉我?”

“对不起,我食言了。”

“我还要你来跟我说对不起,我是多金贵的一个人啊。”


明明可以好好说,可江宗主讲话,却总是夹枪带棒阴阳怪气的。


当着众人的面被金光瑶拆穿自己已经知道魏无羡当年剖丹的事情,他就开始了他寻常的找补面子行为。

“魏无羡,你真无私,真伟大,做尽了好事,还要忍辱负重不让人知道。真让人感动,我是不是该跪下来哭着感谢你。”

“我没有让你感谢我。”魏无羡说。

“哼,那是。做好事不求回报,境界高嘛。和我当然不一样,怪不得父亲在世时,常说你才是那个真正懂得江家家训,有江家之风的人。”


记得曾在网易云看到来自逢雪怜牡丹的天涯海角随乔飘荡的评论。果然,网易云人均大神。

金凌问:“舅舅,舅舅,为什么别人都有自己的字,我却还是老被叫名啊?”

江澄说,是魏无羡取的,不准叫。

那可以改了啊。金凌说。

江澄答,是魏无羡取的,不准改。


您瞧,他自始至终都是这副嘴硬心软的臭德行。

从小到大,他也算是在这件事上始终如一了一回。

少年的时候他身边还有魏无羡可以管管他,这十六年他一个人带这个没爹没娘的金凌,倒是越发变本加厉起来。从前还算是可以意气风发的说笑,如今却是整日端着一副掌门架子,冷厉阴沉,言行不肯留情,也不愿积德。倒好似无牵无挂没心没肺一般,只顾自己好坏,不管他人死活。


不过想想也对,除了金凌,他在这世上,也没什么好牵挂的了。

他在乎的人,十六年前就都死了。


魏无羡十六年后归来,躺在河边时有些怀念有些感慨的说:“有的时候我真的很想回到十六年前,回到莲花坞,哪怕是一场梦,我也不愿醒来。”

他又何尝不是呢?那场烧了莲花坞的大火烧掉了他的亲人,他的梦想,也烧掉了他的笑容和目标。

他曾经是多么爱笑的少年啊,哪怕总被父亲训斥、被母亲嫌弃、被阿羡欺负、被师姐冷落,他也自始至终都是笑着的。即便是生气了,也绝没有一碗师姐做的莲藕排骨汤解决不了的。若有,就两碗。

江厌离做的莲藕排骨汤也不知有什么特殊的,就能让江澄和魏无羡两个上蹿下跳的少年服服帖帖。那会儿,江厌离总喜欢温柔地摸着他的头,叫他快些长大。可他真的长大到可以独当一面的时候,那人却再也不能端着莲藕排骨汤叫他去喝汤了。


想至此处,我大概也就理解了当年他在雨中对着魏无羡的那顿拳打脚踢:“蓝忘机金子轩他们死就死了他们死关我们什么事!我要我的爹娘!”

那是少年阿澄,第一次亲眼目睹了离别,是他的爹娘。

他还没有长大,却已然成了家主。云梦莲花坞多少美梦,仿若还在昨天。仿若就是昨天,阿姐还对着他笑,让他慢点喝汤,锅里还有。阿羡在一旁打趣,说定是多长时间没吃饭饿坏了。还有阿爹,站在校场高台看着他们江氏一众子弟练武,一脸欣慰。还有阿娘,捧着药盒对着阿姐千叮咛万嘱咐,明明句句都关乎阿爹,却连正眼也不愿去瞧。

虞紫鸢有次和江枫眠置气,说江枫眠只喜欢魏婴不喜欢江澄只是因为江澄像她。这么说来,还当真不错。都是一样的毒舌,一样的嘴硬心软死要面子。


可这样骄傲的江澄,对着父亲的不满都不肯为自己争辩一句的江澄,却在夷陵对着魏无羡说:“你要执意保他们,我就保不住你。”

想来,他那样好面子的人能如此说,也真的是没有别的办法了。

那次争吵,他从来都没有说过温氏不能救,而是,救了也无用。

“魏无羡,你究竟懂不懂,你以为你可以独善其身,游离世外,逍遥自在?没有这个先例的。”

他是云梦江氏的继承人,父母江枫眠和虞紫鸢,都是极度现实主义的人物。尤其是少年就被迫掌管云梦,在其他三家仙门报团取暖苦苦支撑云梦的时候,遭了多少白眼多少软钉子也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偏巧,他现实的可怕,魏无羡理想的离谱。

碰到一起,只有不欢而散。

“保不住,就弃了吧。”


“我江澄,江枫眠、虞紫鸢之子,从今日起,正式继任云梦江氏家主之位。只要我江澄还有一口气在,维怀永固,定不会再让江氏受此磨难!”

莲花坞重建完工那日,他站在门口,迎着风掷地有声的说道。


因为魏无羡,他这誓言,到底是没有完成。


十六年后观音庙内,他对着魏无羡阴阳怪气的说道:“你最懂,你什么都强过我。天资修为,灵性心性,你们都懂。我境界低,那我是什么?”

“凭什么,魏无羡。你告诉我凭什么?我们江家给了你多少啊,明明我才是他的儿子,我才是云梦江氏的继承人,可是这么多年来,处处被你压一头。养育之恩,甚至是命。我爹、我娘、我姐姐,还有金子轩的命,因为你,只剩下个没爹没娘的金凌。”

“魏无羡,究竟先违背誓言、背叛我们江家的人是谁?你说过,将来我做家主,你就做我的属下,一辈子扶持我。他们姑苏双壁算什么,我们云梦有双杰!永远都不会背叛我们江家,这话是谁说的?”

“结果呢?你去护着外人,还是温家的人。你是吃了他们多少米,毫不犹豫地说叛逃就叛逃。你把我们家当什么了?好事都被你做尽了,做了坏事每每总是身不由己。你究竟是有什么难言之隐的苦衷?”

“苦衷,你什么都不告诉我,把我当傻瓜一样!魏无羡,你欠我们江家多少,我不该恨你吗?我不能恨你吗?凭什么?凭什么现在我好像还反而对不起你了,凭什么我非要觉得这么多年来我好像个丑角一样!我是个什么东西,我就活该被你的光辉灿烂,照得睁不开眼睛吗?我不该恨你吗?”

“凭什么,凭什么魏无羡,你凭什么不告诉我。”他蹲在魏无羡的面前,捶地失声痛哭。

“你说过,将来我做家主,你就做我的下属,一辈子扶持我,永远不会背叛我们云梦江氏。这都是你自己说的。”

魏无羡有些疲惫地含着泪笑道:“对不起,我食言了。”

“都这种时候了,我还要你来跟我说对不起,我是多金贵的一个人哪。”


“对不起。”他终于拉下所有的脸面对着面前的魏无羡哭着道歉,等来的却是一句“就当我是还给江家的”。

“这件事情都不要放在心上了,忘了吧。我现在真的觉得,都过去了。那些事情,好像都是前世的事了。都放下吧。我们都不要再纠结了。”


十六年,蓝忘机抱着忘机琴逢乱必出捕了十六年的风,他就拖着紫电找了魏无羡十六年。世人都说,江澄恨极了夷陵老祖,亲手杀了挫骨扬灰还不解恨,凡是碰到修鬼道者都要抓回江家,抽其魂魄现身。

可你有没有想过,他的心里,也许真的是希望那人是魏无羡呢?

蓝忘机对着自家兄长说,他要带一人回云深不知处,带回去藏起来。这十六年里的江澄,又何尝怀着的不是这副心思。不然,为什么在大梵山紫电没抽出魏无羡魂魄,他还要强行把人带回莲花坞;为什么当魏无羡在他面前摘下面具的时候,他的眼神里会划过几分惊喜;为什么在认出魏无羡后,说的第一句话是:“回来了为什么不回莲花坞?”


这十六年来,不只是蓝忘机捕风捉影,他又何尝不是。只是蓝忘机藏得隐晦,也做的理智。他却是咋咋呼呼不论三七二十一,不管外界怎么说,千方百计一定要得到个确切的结果。

十六年,他守着父母留下的莲花坞,护着姐姐留下的金陵,收着魏无羡留下的陈情,可是最后还是孤身一人。到最后为了一个魏无羡魔怔得连面子都不要了。

放下,要他怎么放下?


莲花坞还是那个莲花坞,重建之后连布局都没有变过,以至于多年之后未曾踏足过的阿羡还可以独自和蓝二轻车熟路的找到江氏祠堂。年轻的一辈甚至不知道这曾经也是一片废墟,曾经埋葬了一对怨侣,一双佳人还有两个人的一腔热忱。

只是如今执掌这片天地的人,却换了心境。

万事纷纷日日新,当时题壁是前身。

寺僧物色来相访,我似昔人非昔人。

他们,都回不到从前了。


“你说过一辈子扶持我,他们姑苏有双壁算什么,我们云梦就有双杰,这都是你自己说的。”

“我不能恨你吗?”

“你凭什么?凭什么不告诉我?”


重看观音庙这几集,我终于在他的哭诉中泪如雨下。

都说英雄难做,狗熊也难做。如果说魏婴魏无羡是某种意义上的英雄,那么他就是那种意义上的狗熊。英雄无畏无求,狗熊却是什么也丢弃不掉。

他不是不懂江家家训,而是不能。

早入半缘分务重,晚吟多是看山回。

“江澄其人,字晚吟。书中出场三十余次,台词共九百一十一句,话中带刺一百九十七句,哭有四回,笑二十七次,真正意义上的笑只三次,金丹两颗,戒鞭痕一道,任家主十七岁,挚交始终皆由‘对不起’一声,曾佩随便侯三月,执陈情寻十六年。独持一家,刻骨三毒,至亲五人,余生一人。”

错梦晚醒,无人吟说。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他其实才是江家这辈最懂江家之风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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