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03-02 星期五 多云
过年回家。
无意间翻开相册,发现了一张小时候的相片,二十几年的岁月流淌将那张照片冲刷的微微泛黄。
相片里的小男孩圆圆的脸蛋,粉嫩的嘴唇,如同没有成熟的青苹果般青涩而诱人。
看看相片,再照照镜子,不竟让我心生感慨:我他妈的居然也有这么可爱的时候!
然后,不可避免的,童年的记忆像滔滔江水连绵不绝又像黄河泛滥一发而不可收拾的涌上心头。
我出生的那一天本来阴云密布,突然就晴空万里,阳光普照,再突然伴随着晴空中的一个霹雳,我来到了人间……
很想这么说,来证明我是注定要普渡众生拯救万民于水火之中的一个NB的人物,并以此来满足一下我的虚荣心。
我曾经很认真很仔细的问过村子里每一个愿意回答我问题的人:在我出生的那天,有没有发生什么像异香扑鼻金光四射之类的异兆或是祥瑞。
最后得出的结论让我沮丧。
因此,我只能很遗憾的说:我的出生并没有和同时代出生的大多数人有什么不同。
唉,很多时候,我就是这么的恨我自己:我他妈的怎么能这么诚实!
唯一认为我的出生很特别的,是我的父母。
他们对我抱有很大的期望:期望我聪明,期望我听话,期望我认真读书,将来可以考上大学,出人头地。
考上大学,在他们的眼中看来,是改变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命运的唯一机会。
只是,我从不让他们省心。
我不聪明。
一岁那年,我很幸运的染上了鼠疫。
关于那场鼠疫,我没有任何印象,只是从父母的口中听说,它差点要了我脆弱的小命。
我认为很幸运的原因是:我的父母从来没有因为我的愚蠢而指责过我,那场鼠疫当了替罪羊。
每次提到那场鼠疫的时候,父亲总是咬牙切齿痛心疾首,用一种很哀怨的眼光看着我:
“那个时候,你整整住院了四个月,每天早中晚都要挂水,手上挂的不能挂了挂脚上,脚上挂了不能挂了挂脑袋上,你那个时候小啊,脑袋上血管小,那个护士又是个新手,老是摸不准,有一次针头都扎弯了,不过你那个时候就特别坚强,愣是一声都没哭……”
坚强?
是反映迟钝吧!
每次听父亲听到这个地方,我总是下意识的摸摸脑袋,怪不得现在脑袋这么小……总算找着根了。
“好在那个时候医生尽责,当时负责给你治病的医生姓王,现在应该退休了吧,为你真是操碎了心啊,而且人也好,我们家那个时候付不起住院费,王医生就自己掏钱帮垫上。这样的医生,现在哪里找啊……你一定要好好记住他的恩情,明白吗?”
我真的很感谢这位现在不知道在哪里的王医生,还有我的父母,没有他们,就没有我的今天!
该死的,应该先感谢国家。
我不听话。
在小学老师眼中,我不是一个好孩子。
因为我老打架,附近三邻五村的孩子们都不敢提我的名字,他们通常都叫我为“好斗的小公鸡”。
但是有一天,我被人揍了。
当时我三年级,那个小孩五年级。
差别不在这里,差别在于:他整整高我一个脑袋。
在这场没有悬念的战斗中,我毫无意外的输了。
输,也要输的有气势,我跟他说:“这事不算完!”
我没有吓唬他。
因为打不过他,所以每次课间休息的时候我都去找他,要他道歉,他当然不肯,于是接着又打。
输的总是我,一次又一次。
记不清是第几次了。
终于,再一次的课间休息,当我留着鼻血顶着一头的鼻青脸肿站在他教室门口的时候,他“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大哥我错了,求求你别来了行吗。”
于是,我擦了擦鼻子下的血迹,心满意足的对他说:“早点这样不就完了吗,让我费这么大劲。”
“又打架了?平时怎么教你的?”
回到家,父亲看见我的鼻青脸肿,“啪”就给了我一个耳光,“打就算了,还被打得这么惨。”
当听完事情经过后,父亲当场崩溃,“啪”的一把抓住我的手:“太勇敢了,这他妈的才是我儿子!”
……
长大以后,我有一次没事翻看《世界名人小时候的故事》,突然看到一个人的故事和我小时候的这件事几乎一模一样。
邪门,怎么能这么巧呢?
我小心翼翼的翻开下一页,这个人的名字叫拿破仑。
说来奇怪,我翻开《世界名人小时候的故事》的时候,咦,这个和我小时候的事几乎一样,这个事也是,还有这个,这个。。。。。。
好多名人小时候的事原来我也做过啊,像孔融、林肯、克林顿、西门庆。。。。。。
怎么能一样呢?一定是他们抄的我的故事!
一定是这样!这帮不要脸的!
我决定不打架,是在初二暑假的一个午后。
那天我在家里看电视,电视里放的是一部日本的电影。
电影的名字我不记得了,剧情却记得很清楚。
一个非常漂亮的女人,结过好几次婚,却从来没有离过婚,她的每一任丈夫都在结婚后不久死了,每个丈夫都很有钱,于是,这个女人也就变的很有钱。
这部电影的主旨其实是很同情这个女人的,因为那些男人都不喜欢她,而是把她当成性玩偶,所以她杀了他们,只是为了寻找真爱。
影片的最后,她找到了真爱,在一个又脏又丑的疯子身上。
这么有思想有深度的电影对于我那个懵懂的年龄来说,当然是看不懂的。
只是我记住了一个镜头,是女人将她的一个丈夫从飞驰的火车上推下去的镜头,前一刻还有说有笑,下一刻就血肉模糊。
那一个瞬间,尽管是在炎热的夏季,我依然感到浑身发冷:原来生命是他妈的这么脆弱。
我再也不打架了。
过了一段时间,父亲意识到了这一点。
于是他问我:“最近怎么没看到你打架了?”
我该怎么说?我能怎么说?难道说是我怕死吗。
当然不能。
我抬头,用一种悲天悯人的语调说:“大家都是中国人,中国人不打中国人!”
父亲当场崩溃,“啪”的一把抓住我的手:“太懂事了,这他妈的才是我儿子!”
……
尽管我再也不打架了,可是我依然不热衷学习。
为此,父母伤透了脑筋,打,骂,苦口婆心的劝说,我依然如故。
有一天,父亲把我叫到身边的时候,已经相当沮丧。
他用虚弱的声音对我说:“我给你讲个故事吧,唐朝的时候,有个人叫李白,小时候很贪玩,有一天在河边玩,看见一个老奶奶在磨铁棒,李白很奇怪,就问她在干什么,老奶奶说‘我要把他磨成一根针’,李白说‘这么粗,怎么可能磨成针呢。’,老奶奶说‘只要功夫深,铁杵也能磨成针’……”
“只要功夫深,铁杵也能磨成针!”
我怎么能这么贪玩!
就是这一句话,刹那间如当头棒喝,醍醐灌顶,如晴空中的一道闪电击中了我最脆弱的心灵。
我“啪啪”猛抽自己耳光,心中热血沸腾胸口豪情万丈,恨不得数九寒冬脱光衣服跳到河里洗个冷水澡从此我要脱胎换骨重新做人。
我一定要努力学习考上大学出人头地为家增光!
高考,我落榜了。
那一年我十八岁。
当我静下心来仔细思考这已经走完的两百分之一的人生,得出了一个结论:
我他妈的就是个石头,就算是磨成灰熬成粉粉身碎骨也成不了铁针。
材料不对,再怎么磨也是白费!
这个结论让我很沮丧。
是一种无言独上西楼的惆怅,是一种念天地之悠悠独呛然而涕下的迷茫。
我走在十月金秋的风中苦苦思索,天大地大,哪里才是我的容身之所!
猛然间一抬头,看到墙上贴着一条标语:
“热血男儿当兵去!”
我怎么能这么失落!
就是这一句话,刹那间如当头棒喝,醍醐灌顶,如晴空中的一道闪电击中了我最脆弱的心灵。
我“啪啪”猛抽自己耳光,心中热血沸腾胸口豪情万丈,恨不得天气很热烧锅开水洗个热水澡从此我要脱胎换骨洗心革面重新做人。
钱钟书说:“婚姻像围城,在外面的人想进去,在里面的人想出来。”
当兵也一样。
在部队里感觉就像在坐牢。
不同的是:在部队里可以很自豪的和别人说我是在保家卫国;坐牢只能很低调的对自己说我是在劳动改造。
除此之外,没什么不同。
人嘛,就是这样。
会为了一个虚无飘渺的名声,心甘情愿的受很多罪。
两年的时光很快过去,笑过,哭过,告别那些从此天南地北再不相见的战友,我回到了家乡。
家还是一样的家,我已不是两年前的我。
站在父母面前的那个孩子已经被太阳晒黑了脸庞,已经成熟稳重不再张扬。
可是,那个孩子依然找不到未来的方向,为祖国流了两年汗站了两年岗,今后的日子还得需要自己想办法填饱肚肠。
回想那一段时间,伴随自己的只有沉默。
经历过离别的人们最初总是这样。
不想说话,仿佛当初告别的不是战友,不是营房,而是整个世界,于是变得孤独,而且将心中的那扇门悄悄地关上。
我窝在家里,有一天打开电视,突然看到一个广告:
“电脑专修学校,成就你的未来!”
我怎么能这么孤僻!
就是这一句话,刹那间如当头棒喝,醍醐灌顶,如晴空中的一道闪电击中了我最脆弱的心灵。
我“啪啪”猛抽自己耳光,心中热血沸腾胸口豪情万丈,恨不得数九寒冬脱光衣服跳到河里洗个冷水澡从此我要脱胎换骨重新做人。
他妈的,这句话怎么这么熟悉。
……
转眼间,我的N分之一的人生就这样过去。
未来的路还有很长。
我已经不去相信“努力,生活一定会更美好!”或者是“明天不一定会更美好,但更美好的明天一定会更美好!”这样的话了。
突然想起了麦兜,那个有着憨憨的可爱的熊猫眼的小猪说:
“ 拿着包子,
我忽然明白,
原来有些东西,
没有就是没有,
不行就是不行,
没有鱼丸,
没有粗面,
没去马尔代夫,
没有奖牌,
没有张保仔的宝藏,
而张保仔也没吃过那包子,
原来愚蠢,
并不那么好笑,
愚蠢会失败,
失望并不那么好笑,
胖并不一定好笑,
胖不一定有力,
有力气也不一定行,
拿着包子,
我忽然想到,
长大了,
到我该面对这硬绷绷,
未必可以做梦,
未必那么好笑的世界的时候,
我会怎样呢?”
这个世界有大树,也有小草。
不是每个人都可以成为大树。
小草就是小草,再努力,也只是一个“努力的小草”。
只是,
小草也有小草的梦,小草也有小草的期望。
或许,被人叫做“努力的小草”,也不错。
胡言乱语扯了这么多,就这样结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