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曾是少年
昏黄路灯下,公车摇摇晃晃开过林立的高架,一排排苍绿的树木,渐行渐远的霓虹,川流的车辆,行色匆匆的路人,人们的脸上如同夜空一般蒙上了一层雾,或许是为了与这城郊的夜晚灯火相融合。我靠着车窗,静谧的听不见呼吸。
多年以前,那个少年的你,有着热烈质朴纯粹和无知,你对这个世界抱有期待,你对成为大人抱有期待,那时你的世界还是无数个繁花细雨星辰城堡汇成的世界,那个世界里有你清晨看到的露珠,晶莹地好似折射出一整个春天,也有秋日看到的落叶,踩在脚下发出轻微碎裂声,你觉得那就是灵魂的声音。可那时候你还没有碎裂。
等到你被挤在人群之外,人们对你横加指责的时候,你恍惚了,似乎烈日当头一棒,砸晕了你的觉知,烧焦你的思维,你那时候想起在池塘边看到的大白鹅,红色的脚掌,脚趾头连在一起,在水里那样自在,你那一刻在想是不是躲进那池塘里就听不到看不到感觉不到这些了。你就可以像大人讲话时候,藏在袖子里的手握着一块石头,去想石头捂热了是不是会变色,你为这个想法露出笑容,又随即收敛的那样,看着你世界之外口若悬河的大人们不知道的你的秘密,就是你的手掌里握着一块会变色的石头,你就露出了笑容。看着排挤指责你的人群在你的世界之外无法知道你将自己藏进水里,看着大白鹅在水面游呀游的模样,你便露出了笑容。你还喜欢池塘边的向日葵,在北方的气候下长得萎靡不振,但是你期待着哪天能够看到它们结出果实,所以你每天都会过去看,上体育课的时候会偷偷来看,下课的时候也会来看,可是最后你还是没有看到它们长出果实来,就被连根拔掉了,被丢弃在池塘边的栅栏旁,抽去了养分的枝干花瓣蔫蔫的,将死未死的模样。从此之后,你便不再去那个池塘。
人生如衣物,
如此轻易被剥夺。
前段时间重新翻看《房思琪的初恋乐园》的时候,我记得一段话,“我宁愿大家承认人间有一些痛苦是不能和解的,我最讨厌人说经过痛苦才成为更好的人,我好希望大家承认有些痛苦是毁灭的。“是的,那个在电影里自杀的女孩就是这样,屈辱和痛苦淹没了她,她看不到除此之外的世界。人生如衣物,如此轻易被剥夺。霸凌者是凶手,杀掉了被欺凌者的青春;被欺凌者是受害者,从乐园跌入深渊;沉默的大多数,是帮凶,旁观这一场杀戮游戏。可是,没有人应该被这样对待。如果说疼痛会让你成长,可这种成长是不得不呀,不得不让自己从泥潭里爬出来看第二天的朝阳,不得不变成自己曾经最讨厌的模样,不得不带着伤痛前行,因为你趴下了就被打败了,如此轻易被打败多么不甘心呀。明明错的是他们,为何要让我们受到惩罚,付出代价。
只是,多希望,这个世界不是这个模样……
我和你不会,
但他们还是少年。
“没有任何一个人会为了另一个人,扛上强奸和杀人的罪名。”
“我和你不会,但他们还是少年。”
弥足珍贵的少年心性,让人望洋兴叹,可那也是曾经的你我呀。我们丢弃还以为并不存在。或许你的生命里便出现过这样纯粹执着,奋不顾身的少年,只为了你好,便甘愿守护在你身后,并对你说,我这个人什么都不是,没脑子,没钱,也没有未来,可是我喜欢一个人,我就要给她最好的结局。长成大人的你我在观看这场戏剧的时候无不为之动容。因为这太珍贵太纯粹又太平凡,好像一个水晶一般熠熠生辉,在你的心底发出光亮来。
注意到电影里有一个画面,几株开在石缝里的小野菊跌进镜头里,那是在我的家乡田野上很常见的花,白色的花瓣微弱柔软,黄色的花蕊盛放着,如同一个小太阳,年少时候会格外留意这样卑微却盎然的小生命。可是这样兀自美丽的一朵花为何非要去弄脏她,剥去她花瓣,刮伤她躯干,将它碾碎在脚下,汁液沾在你的脚底,这样的暴力里是为了寻找快感?权力?抑或仅仅是本性的恶?我无法得知,我只知道外伤易治,内伤难愈,或许需要耗费好多年甚至一生来愈合,这样伤要如何弥补,这样的恶要如何承担。
车窗推开,夜风吹进来,拂过眼睛,脸颊,嘴唇,还有靠着玻璃的手腕,想起那些年傍晚时分,总能看到夕阳慢慢把校园染红,从走廊,教室到楼梯,一阶一阶像个顽皮的孩子欢腾地跳跃着,慢慢移动到你的脚下,再到你头顶的发,你沐着光,夕阳将你的皮肤打的透亮,红扑扑的透亮,仿佛世界在透过彤色的透明糖果纸窥探你的模样……
这是我们的乐园,这曾是我们的乐园。
谨希望每个陈念都能遇到小北;
谨希望你我善而不畏,勇而不莽;
谨希望每个人都能够被世界温柔以待;
谨希望一切安好如初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