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庆汉
胡庆汉的声音圆润柔和,如果把上一场各个配音演员的声音比作一种西洋乐器,那么胡庆汉的声音就相当于法国圆号。
这段旁白的特别之处在于情绪,在于沉稳中隐含着的哀婉,在于胡庆汉声音中的那种忧郁,他丰润的音色具有一种张力,这张力使他的声音回荡在那座小城的上空,同时随着胡庆汉的声音忧郁浸润了。
黄昏时分那座叫尚不理的法国小城,仿佛天空和街道微微泛出一抹血色。此时钢片琴奏出的是一串音符,那钢片琴的声音至今还深深的印在我记忆里。我记住的不是旋律,而是那晶莹的音质。胡庆汉的声音跟那钢片琴的声音异曲同工,他们起先震动你听觉的神经末梢,旋即以一种不可思议的亲和力渗入你的灵魂,让你终生难忘。
杨文元和胡庆汉配音风格的差异是明显的,而胡庆汉的旁白感情含蓄较少,外在的表演更倾向于体现影片的内在情绪,它磅礴的引人入胜之处是声音本身以及如何在声音中的情绪。
他们两人的配音风格各异,但殊途同归,给我们带来的同样是值得反复回味的,是没体验。胡庆汉给于连配音时自己还比较年轻,就当时胡庆汉的音色而言,称他奶油小生是切题的,尽管于连的这段台词没有半点奶油味儿。
单从音色角度看,胡庆汉的声音在当时上译厂男配音演员里是最美的,她音色圆润柔和,而且不乏金属的质感,会让人联想起圆号的声音。
通常人的言语就如同音乐中的旋律,除了它的表意功能,它也具有轮廓、节奏、时间流等音乐旋律具有的基本属性,但他只是单声部的。胡庆汉的声音不同,他的声音除了一条类似旋律的主干,还绕这条主干游刃有余、余韵缭绕,听起来感觉像和弦,这使得胡庆汉的声音色彩更加丰富。
胡庆汉的声音还让人联想起琥珀。琥珀不同于通体透亮的水晶。琥珀的色泽比较含蓄,只在接近边缘的部分才比较透亮,恰似一圈光晕。
我听胡庆汉的配音时并不太拘泥于台词本身的意义,更多是沉湎于感受他言语之外的那种韵致。他声音特有的韵致,给人的听觉享受,甚至多余台词的实际内容。
这几句普通的台词出自胡庆汉之口,还真有点儿夜宵的味道。它犹如琥珀色的果冻,盛放在水晶玻璃盅里,微微还有些晃动,真可谓秀色可餐。
杨文元
至于杨文元,上译厂老厂长陈叙一早已形象地把它誉为上译厂的铜锤花脸。
杨文元的声音厚重但不沉闷,某些特征跟橙汁略有类似,却更加嘹亮,富有金属感,也颇有将帅之气,难怪上译厂陈叙一称他成为配音演员中的铜锤花脸。
那种脸型较长,鼻梁挺直,身材高大却又不肥胖,又略上了点年纪的银幕形象,配上姚文元振聋发聩的声音,就愈发显得英武。
程引和富润生
两个老头程引和富润生。
我年轻时喜欢喜欢程引的声音。程引给老年角色配音不需要装腔作势,它的音质天生就有老年人的特征,听声音就像他的支气管里出了什么毛病,有什么东西在呼噜呼噜作响,但又不是痰液,那呼噜声也绝不让人腻味。程引的声音乍听起来像老人,细听又觉得它音质异常嘹亮。此外,成引配的角色几乎都是让人觉得可亲的老年人。能把招兵演说说得跟商业广告一样的老人,难道不可爱吗?妙就妙在这种广告被程引做得如此吸引人,他的声音就像从爽直人硕大的胸腔里鼓出来的。
富润生
《水晶鞋与玫瑰花》的主要男角由童自荣、毕克和富润生配音,富润生配国王,他们三个人论声音的潇洒靓丽,无疑是童自荣;论老辣要数毕克,有味则是富润生。
这声音如此斩钉截铁,如此振聋发聩。我无法想象他是从一个声带患有癌症的人的声带中发出来的。从“偷自行车的人”配老乞丐,这里角色开始到配“罗马元老院”首席元老格拉古,富润生最终攀上了他配音事业的最高峰,此时已是1980年代中期,没有什么遗憾的了。
比起上译厂的另一个老头程引,富润生的配音生涯要漫长得多,而无论是他们两人中的哪一个,生前都不会料到他们的声音,他们塑造的众多声音形象要远比他们有限的生命存活的更为长远。
潘我源
一片闪光的绿叶潘我源。潘我源的声音又宽又厚,而且听起来似乎有一种膨胀感,我总以为他的样子就应该像弥勒太太一样。
在穷街陋巷,她配一个好心的邻居莎娃大婶儿。她把一个个大婶类的角色塑造得那么令人信服的呢?其实说怪也不怪,我们不妨在苏秀的文章里和潘我源自己的文章里揭开这个谜底。潘我源还只有19岁时,却常常叼一根香烟,说话处事大大咧咧,笑起来不管不顾,嘎嘎嘎的像只鸭子。
潘我源配的大部分角色本身就不属于那种能长期占有观众的心的人物形象,最值得钦佩的一点在于潘我源不论配什么样的角色,她都能以自己的声音把角色激活。即便对于再挑剔的耳朵,也很难挑潘我源的瑕疵,更别说是败笔。潘我源对决角色的把握可谓入骨三分,每个角色都被她配到了骨头里。她的配音作品虽多为配角戏,却鲜有“皮相”之作。
伍经纬
1960年代的伍经纬和刘广宁进入上译厂,不啻给上译厂增添了一支长号和一架竖琴。
伍经纬的声音显得更加年轻,并且音色明亮,颇有金属声的质感,他自然成了上译厂新的当家小生。伍经纬为后期的配音造诣愈加成熟,音质仍像长号一样嘹亮,而且色彩更加富丽堂皇,不过可以称之为经典的配音作品,却乏善可陈。其原因也许他后来转向做配音导演。
刘广宁
刘广宁,对她的声音,我唯一能找到的形容词是晶莹。在当时的上译厂女配音演员中,刘广宁的声音最年轻,特别适于给少女被角色配音。
她一段台词出来,就像在竖琴上弹拨出一个乐句,那声音的质感又如同一串水晶葡萄,可谓天生一个公主的声音。
台词内容好比一个人的骨骼,而且已经表演及在台词中注入语气、语调和表情,这骨骼便被赋予了丰满的血肉之躯,反之,任何语气、语调或言语表情又都离不开台词内容。
一个角色的性格和形象特征,既仰仗于编剧让他说什么,也仰仗于导演和演员,让他怎么说。如果导演和演员忽视了既有台词,该怎么说那这种台词。很可能只是一个残缺不全的骨架,难以形成鲜活的人物形象。
波丽娜的鲜明形象固然取决于电影编剧赋予她的品格和演员出色的表演。当这颗迷人的星辰呈现在中国观众面前,实则是刘广宁的声音在演绎着波丽娜的故事,并赋予它更多的感情色彩。或者这么说台词的内容只是一首歌曲的歌词,成功的配音犹如歌曲的旋律,它渗入台词的语言构架和意义之中。在此意义上,刘广宁的汉语台词在情感的丰富性和语音的音乐性上丝毫不亚于波丽娜的台词。
刘广宁是观众最熟悉最喜爱的配音艺术家之一,她配音的角色并非都是公主,但观众不约而同地把它称作永远的公主,这是由于她独特的声音。
听到她的声音,我印象中就会出现一架竖琴,一只无形的天使之手,在拨动琴弦,耳边飘忽着叮咚乐音。那乐音把人带入一个宁静的世界,面临那种宁静,连澎湃的情感也会突然屏住呼吸,似乎已然进入天籁。
两支萨克斯管---戴学庐和杨成纯
杨成纯和戴学庐的声音就仿佛是两支萨克斯管。
配音艺术并不非得向观众提供漂亮的声音,他更关注的是塑造鲜明的人物形象。
曹雷
通过音乐广播剧《柴可夫斯基》我得到对曹雷声音的第一印象。她的声音可以归结为四个字:雍容华贵,只是在雍容华贵中还有一种缠绵。曹雷声音的魅力还在于她有一种很难用文字描述的气息。
早在50多年前,我在林彬的声音中曾感觉到类似的气息,这气息微微有点叹息的味道又不同于叹息,它比叹息内在得多,也更加难以觉察,但对于敏感的听觉,他显然是存在的。在以后的配音生涯中,曹雷正是运用这种气息激活了他配音的一个个角色,同时也征服了无数观众。
对曹雷而言,她必须用声音表达玛吉·史密斯表演中所有的细腻之处。一段或一句完整的台词内部可以分解成若干个表意单元,这所谓表意单元并不等同于完整的台词段落,他们可能仅仅是一个完整句子里面主谓宾定状这些语法成分当中的一部分。
在电影台词中,一个完整的句子会因这句台词的感情色彩而被分割成若干表一单元,而每一个表意单员都各有自己的停顿。台词表演单元的节奏跟角色表情和形体动作节奏达到高度一致,达芬尼的形象也因此栩栩如生。
跟之前几部电影一样,《茜茜公主》曹雷的声音形象以完全融入索菲的荧幕形象中,她用自己的声音为我们创造了一个气质高贵仪态端庄的皇太后。
越是细细品味所谓皇太后的台次,就越能体会出她高贵而不傲慢,强硬而不跋扈,苛刻而不刻薄的性格。
曹雷是上译厂群星中一颗十分耀眼的巨星。
童自荣
童自荣的声音一下子就完全融入上译厂的大合唱中,犹如在上海的本帮菜,其中引入了某种先前未为人知晓的食材,烹调出一道既经典又独特的大菜,风味是正宗上海的味道又是独特的。
仔细品味童自荣的配音,感觉他的发音特征像一个人,我个人觉得童自荣的发音特征有些像已故的表演艺术家孙道临。
我特别强调发音特征,而不仅是声音本身,童自荣的某些台词对重音的处理跟孙道临如出一辙。注意他是怎样处理台词的抑扬顿挫和重音的,也许有人会跟我有相同的感觉。
童自荣是学戏剧表演出身的,从前辈大师那里借鉴有益的经验是很正常的,童自荣声音中丰富的乐感与这种借鉴也许不无关联。他激动时迸发出的话语会具有惊人的力量。童自荣的台词里听到的一切是他表演出来的,他那些出其不意的断句,相反,他有时偏偏把该分的句子连在一起,一起说完气都不换。
刻意的吸气声中,音的落点、时值的设定以及力度都属于表演技术层面的东西,说白了,这些都属于艺术功底的范畴。
但当我试图自己训练他的台词时,那些台词就什么也不是了。不要说情绪,就连起码的力度也表达不出来。之所以如此,缺少的就是艺术功底。
同时,童的性格并非一直像我看到那样温柔,每次见到他,都能发现他情绪激昂的一面。我曾多次揣测,学戏剧表演出身的童自荣在表演戏剧时是什么样子?他在表演戏剧时是怎样念台词的?
我一直很想听听他的戏剧台词,在看电影《靡菲斯特》时,这个想法实现了。
上译厂给这些诗剧电影配音时,有它的独到之处,不仅保留了诗剧的韵味,而且韵律自然、夸张适度。
我很难接受在诗歌朗诵中,无论是中国的格律诗还是白话的自由体诗,滥用抑扬顿挫和任意拉长某些字词长度的做法。在许多朗诵者口中喧宾夺主的激情,强奸了诗歌本身的美感。诗歌本身的本质特性也因之丧失殆尽。
与他们相比,童自荣从容的朗诵风格,更能传达诗歌的意境。比起那些任意拖腔拖调,呆板的一声声长叹,那些被童自荣置于句首的短促吸气声,更能传达诗句的情感色彩。
在这部关于一个演员命运的电影中,有些对白还涉及了演员修养的内容。在一次谈话中霍夫根说过这么一段话:“重要的是不能让观众猜到你的设计,不能让观众预料到下一步你将要做什么,以及怎么去做。……对对,是这样的,所以只能用变换节奏的方法,必要的话深深吸口气。尽管戏的好坏有时由观众评定,但是决定的因素是整个戏的紧密布局和强弱之间的千变万化。当然了,还有所谓演员的敏锐感觉、艺术趣味和常说的高尚的文化修养。”
对于一个合格的演员而言,这些都是必须要有的,但未必所有吃表演饭的人,都能把这些要义贯彻到自己的演出实践中去。
丁建华
从平民女子到皇后,丁建华丁建华的声音特点不在于穿透力,而在于音色甜美,在于一种芬芳感。
丁建华的声音并不激越,却如此坦然且不容置疑。
丁建华的声音仍历久弥新,返璞归真,是一种很高的人生境界。
丁建华的声音皈依在倍赏千惠子既质朴且真诚的人生境界中,它冲破1980年代的喧嚣,显得愈发静谧而空灵,这回声一直传播至今,我相信只要这回声还在激荡,爱情之火就不会熄灭。
丁建华似乎具有返老还童的本事,她把一个婴儿的思维、只言片语、情绪、笑声以及哭闹声,表现得有声有色,使观众兴趣盎然。
还就是,别以为人越小声音就越纤细。其实儿童柔弱纤细的声音只是在较晚些时候才形成的,真正呀呀学语的婴儿,他们的声音听起来反而有些沙哑,和“刺刺”的感觉。为了配出这种效果,导演苏秀想了很多点子,据说她建议录音师采用了变速的技术手段,这样虽部分牺牲了丁建华悦耳的嗓音,却把一个婴儿的世界展现得活灵活现,用女声给一个襁褓中的婴儿配音,要配得令人信服,这在上译厂是没有先例的。
回忆一下丁建华的配音,大概再找不出哪段配音,像《廊桥遗梦》这个配音段落一样动情的了。令人赞叹的是,如此动情的配音却被严格地把握在适度的范围内,就连最激烈的言辞也不失音色的甜美。就像即便在强烈的阳光下,女人额前、鬓角和颈项上卷曲的发丝,仍会那么撩人一样,丁建华的声音始终带着一种沁人心脾的女性的妩媚。
乔榛
乔榛的台词像一杯加入了苏打和冰块的威士忌,调制得恰到好处,浓淡适度,醇香溢口。
《廊桥遗梦》这也许是乔榛声音最悦耳的配音作品。乔榛声音的显著特点是四平八稳,比较适合给性格沉稳或稳健的角色配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