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出生之时,父亲惠征仅仅是个没有任何品级的笔帖式。直至她17岁入宫,父亲惠征也不过是个外放的四品道台。比起那些皇亲贵戚的女儿们,她的家族不仅没有为她争得一丝荣光,更是由于太平天国战争中的失利,父亲惠征曾一度成为她的负累。她孤身一人深入宫闱,却激荡起中国百年风云,游走于波诡云谲的政治斗争之中。支撑她一路走来的,或许是生存的梦想与生活的美好。
咸丰六年(1856年),伴随着英法联军的步步紧逼,第二次鸦片战争的序幕缓缓拉开。宫闱之内,人人皆沉浸在懿妃为咸丰皇帝诞下独子载淳的喜悦之中。广州城的隆隆炮声,似是洋人为未来的大清储君送去的贺礼。
而后6年的时间里,洋人变本加厉,更是在咸丰十年(1860年)攻入京城,将咸丰皇帝的安乐窝圆明园付之一炬。前往热河避暑山庄避难的咸丰皇帝,为战事所累,病如山倒,就再也没能回来。年仅6岁的同治皇帝载淳登基,两宫太后垂帘听政。就是这样一场战争,将慈禧推向了历史的前台。
清晨的山里,红日迟迟。在清东陵景区的特许下,我们一行人深入普陀峪与普祥峪后山。在一片枝叶繁茂的栗树园中的高地上,眺望慈禧太后的万年吉地。定东陵的明楼宝鼎安睡在雾霭晨曦的怀抱中,沐浴着百年来从未有过的宁静。
不得不说,慈禧太后精心挑选了一处风水宝地。要知道,十全老人乾隆皇帝一向追求完美,自是不会亏待自己的。紧邻着乾隆裕陵及裕妃园寝的普陀峪就成为了慈禧的目标。
也许是我们的到来惊扰到了老佛爷吧!竟悄悄派来了潜藏在山中的容嬷嬷“针刑伺候”。感念老佛爷的恩德,令容嬷嬷手下留情,并未伤及发肤。有人笑道:“慈禧老佛爷一向是喜怒无常,易暴戾,好杀伐。珍妃不就被填井了吗?此番已是小惩大诫,格外开恩啦!”世人皆言慈禧暴虐。而我却更愿意相信她仅仅是个没有安全感的女人。只是手握大权的她,随意使起小性子来,后果还是蛮严重的。
隆恩门前的玉带河上,三座跨桥横卧。河面平澜如镜,映鉴湛蓝天空,睡莲也娉娉婷婷的浮于水中。玉带河俨然已化作一池荷塘。乍一看,竟与圆明园或颐和园的某处无异。这皇家陵寝的门前俨然是一派皇家园林的风光。看来老佛爷定是要将她最爱的园子与之常伴的。
在圆明园里,慈禧度过了她一生中最美好的时光。早在咸丰皇帝流连于“圆明园四春”之前,这里曾时慈禧与丈夫咸丰皇帝双宿双栖的地方。英法联军的一把火,烧毁了她最美好的青春时光,更带走了她所依靠的丈夫咸丰皇帝。自此,慈禧的心已犹如圆明园的废墟一般荒芜。而她所追寻的一切美好,皆同圆明园的良宵春梦一般,不得长久。
山河日下的大清王朝无力承担重修圆明园的财政支出。慈禧只好将“遗失的美好”寄托于在战火中损毁较轻的颐和园。挪用国家军备之资修园子的她,只是为了拼凑出曾经的梦。但却令整个国家为之背负起了她追梦的代价。
慈禧陵寝隆恩殿及配殿的极致奢华一向为世人所诟病。而它们也是源于这个无所依靠的女人对美好的执念。无论是园林还是宫殿,她所能做的,只有将她曾经目睹过的繁华,以这样的形式保存下来。也许只有物质上的完美,才能抚慰她心如死灰般的荒芜。
身为女子,慈禧的一生无疑是悲剧的。年纪轻轻失去了可依赖的丈夫,中年盛时失去了唯一的孩子。命运,似乎是在对她百般捉弄,却也对她格外眷顾。
面对着眼前这些通体黄花梨木建筑的宫殿,我更愿相信,慈禧是一个用尽一生,致力于追求梦想的艺术家。
她将自己所有的情感都寄托于对个人生活的热爱。她对美好生活的精致追求,融汇在她陵寝的一草一木与一砖一石之间。凤上龙下的丹陛石,正是慈禧太后控制下的晚清政局阴盛阳衰的写照。汉白玉栏杆柱头的游龙全部被飞凤所取代。它记录着一个女人所开创的时代。
汉白玉石栏杆柱头上,翱翔云海的游龙被回首含笑的飞凤所取代。一只只凤凰,似是诉说着一个女人开创的时代。
柱头的飞凤,压制着柱体两侧的各一条游龙。似乎代表着太后一手控制下的同治与光绪两朝皇帝。石栏板上的基调也是如此,凤在前面飞,龙在后面追。
慈禧陵寝建筑艺术用料之精美、工艺之高超、装修之独特,堪称慈陵之"三绝"。宫殿之内金碧辉煌,墙壁石砖扫以黄金粉,房梁屋架贴以黄金箔。
慈禧陵寝金饰的奢华堪称一绝。据清宫档案记载,这三殿的建设共用去金叶子4592.1403两。
万字与寿字相结合,是为“万寿”,五只蝙蝠环绕一周,是为“五福捧寿”。形如迷宫的万字图案铺陈连绵不绝,是为“万寿无疆”。如此精巧绝伦的设计,可谓是集中国古代建筑装饰艺术之大成。
慈禧陵寝的隆恩殿及东西配殿的大木构件,全部使用产于海南岛的名贵珍惜的黄花梨木。三殿内的64根外露柱子,每根柱子上都盘绕着一条黄金龙。如今所见的盘龙,只是建国后的修复仿品,原先的金龙早已被军阀孙殿英变卖为军资。取之于军资,用之于军资。黄金也只不过是暂时寄存在这里。历史的因果与轮回,似乎冥冥之中早已注定。
被洗劫的黄金不止这些金龙。天花板上的金龙和玺彩画与墙壁砖雕的扫金均无法幸免。抬头仰望,却也仅剩下5块半的金龙和玺彩画。其余的大片黑洞,也只能依靠想象去填补。
大殿两旁的“鹿鹤同春”,又名“六合同春”,取天下四方皆春,万物欣欣向荣之意。在不到百年的时间里,它们也被劫掠而去。
如今门前的这两只,虽是文物,却是从其它陵寝大殿前面搬移而来的。这仙鹤的勃颈上还赫然书写着“大清乾隆年制”的字样。
隆恩殿里正陈列着慈禧太后“翰墨留香”的主题展览。不论是瓷器或是书画,“大雅斋”的名款,已经说明了它们都是慈禧太后的私人物品。其中,这幅《罗浮真影》着实令我坚定了自己对慈禧内心世界的揣测。
作为观众,你能清楚的感受到跃然纸上的浓浓爱意。同时,你也很难想象,这样题材的画作竟出自清末政坛上呼风唤雨的慈禧太后之手。她晚年孤寂的身影与工笔画作上相偎相依的两只鸟儿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毕竟这样的日子,对她而言,已经过去太久了。
绕过大殿,来到陵寝门前。一缸荷花端正放置在中轴线上。这是晚年的慈禧最为喜爱的花。
慈禧希望生前的不幸能够以死亡作为终止,在另一个世界里得到她所追求的美好。晚年的她喜欢端坐在颐和园的莲池中央装扮成观音菩萨的模样,一遍遍演出着她幻想中的世界。当然,要成就这样一场闹剧,其他群演也要十分给力。如同大总管李莲英那样,“该配合你演出的我尽力在表演”。
石五供与明楼宝鼎也早已突破了寻常后妃的规制,其规模可与清初孝庄太后的昭西陵比肩。
地宫中石门拱券上雕刻着皇家常用的“海水江崖”纹案,寓意王朝江山永固,统治者徜徉于福山寿海。
而这仅仅是慈禧的一厢情愿。大清朝没了,她的归葬之地也自身难保。1928年7月2日,孙殿英以军事演习为名,驻军清东陵,开始了他的盗墓掘坟计划。关闭了整整20年的地宫大门被强行开启,至今仍留有印记。
要知道,陵寝建成后,慈禧太后曾多次亲自进入地宫阅视。她站在金井旁虔诚祈祷,取出随身多年的珍珠手串,命李莲英将其投入井中,用来息壤,祈福求祥。据清宫档案《大行太皇太后升遐记事档》记载,金井中先后放入了6批,共计30件珍宝。1928年后,除这一盘珍珠手串外,其他物品均成为了军阀孙殿英的囊中之物。
明楼之上,风光正好。遥想当年,慈禧太后视察陵寝工程时,也曾在此眺望过远方连绵的山势。却不曾想到,如今的这般模样。历史的遗迹就是用来记录历史的。一百年来,清东陵中慈禧陵寝的沧桑沉浮与中国近代的历史脉络暗暗相合。
历史的遗迹就是用来记录历史的。近百年来,清东陵慈禧陵寝的沧桑沉浮,皆与中国近代历史的发展脉络暗暗相合。即便慈禧已长眠数载,始终也无法逃离她生前与身后的宿命。
慈禧太后违背祖制,效仿孝庄太后陵寝设立碑亭,镌刻下自己冗长的名号,也许是希望历史能够记住她的名字吧。
石碑上“孝钦慈禧端佑康颐昭豫庄诚寿恭钦献崇熙配天兴圣显皇后”总共25字,为有史以来皇后身后哀荣之最。一生追求美好的慈禧太后,是不会放过这样一个求关注的机会。然而,再多的字,也是被“慈禧”二字所概括。
宫墙之内,秘闻无考,权利斗争,生死一线。这些岂是你我谈笑间三言两语便可说得清,辨得明的?我更愿以个人的同理心去揣测历史人物的思想。除却正史中已盖棺定论的褒贬以外,我更钟情于那些关乎人性的部分。清东陵的普陀峪,应当是慈禧一生所追寻梦想的终极作品。她将自己所能呈现出的美好与期待,留给了自己,亦留给了我们。
@驴来驴去,哏都姑娘,历史系90后森女一枚,博物馆导师、文化创意师、活动策划师。搜狐旅游金牌作者、乐途旅游专栏作家、遨游旅行家、驴妈妈旅游达人、途牛大玩家。完全算不上“旅行达人”,也并非“典型性”历史爱好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