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山中久居,时而采茶,时而锄地,时而与农妇们说笑,一如隐居深山,隔绝了世事纷扰,倒自得其乐。这日邻家邀约,准备同去“大河边”摘野菜,大河边是个地名,离家不算远,我却从未来过。
一路上我留心观察她们的装扮。有人系了个独特的腰带,背后装有竹削的暗扣,镰刀便插在里面,负手而走时颇有几分侠味。大家清一色穿上了水靴,背一个硕大的背篓,篓里装了水杯、捉鱼虾的捞具、袋子等,一应俱全。
几个人绕过蜿蜒的小路,到了河岸,有老者静坐垂钓,广袤的河滩细沙柔软,芦苇随风飘荡。沿着河岸继续往前走,朝左旁一个岔路进去,道路渐渐宽阔起来。突然,那位“侠者”从背后掏出镰刀,抢先我一步跃上前去,跳到土埂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劈了三刀,只见一棵比手腕略粗的杂树便横倒下来,直直躺倒在路中央,见状,那侠者又用镰刀轻轻一勾把它勾到了路旁。整个动作如行云流水,一气呵成。我在心里暗自惊叹。
再往前走,一块块连绵的田地浮现出来,土地里长满了清明菜、水芹、香椿、蕨菜、刺老包、折耳根等各类野菜,同行的一位妇人惊呼了一声,如见珍宝般飞奔了过去。田地偎着一条碧波荡漾的河流,在干涸的河滩处,褐色的河床裸露出来,覆着很多河鲜分泌物风化的白网。风中带有河鲜特有的咸味,河岸长满了一株株的青冈树。
几个妇人从背篓里拿了捞具往河边走去,准备捞点螺蛳与河蚌。我在高岸上漫步,望着一望无际的茫茫大河,听着耳侧的斑鸠啼唱、蜜蜂嗡鸣,心已有些醺醺然。裸露的河床搁浅着许多风干的蚌壳,如远古的雕塑,散发出一种静默的庄严美。
“山随平野尽,江入大荒流。”丛林中鸟声四起,一声声、一阵阵,它们欢呼雀跃,它们呼朋引类,它们在各自的巢穴里,颂唱春的乐谱。声音很近,如紧贴着我的耳朵啼鸣。
妇人们在河畔谈笑,波光粼粼中,一艘简易的木船缓缓驶近,戴着竹笠的陌生渔夫立着桨,笑同她们聊天。远处淡金色的余晖与波光相映,河水逐山麓,凫雁满回塘,一派和谐安宁,透露着宁静温馨的生活气息。
之前一直想去追逐世间胜景,此时此刻,才发现胜景就在身边。莫斯科的郊外、奥地利蒂罗尔的山区、加勒比海的绝世风情……此时此刻,我的眼里、心里、无限遐思里,只有一个胜景:大河边。
它没有被众人知晓,没有什么特别的人工建筑,甚至没有一个动听的名字,只有岁月留下的旷古余痕:雨,雕出它河堤的萦曲;风,凿出它河壁的壑纹。在这样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山村,它静默的睡在村外,伴随着古树斜阳,细数韶华。
今知故乡水,不做异乡人。欲向大河问取温存,没有回应,只有微风拂过时,河面皱起的几丝毂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