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问我为什么不玩游戏,我笑了。遥想当年,打红警,闯生化危机,通关单机版仙剑奇侠传,在大话西游当帮主……体验过,也就罢了,该收手时就收手,也是一种修行。在文件夹里,翻出一篇旧文《永远有多远》,十三年前玩游戏的时候写的,没玩过的人,不一定看得明白,我用引号区分一下,一段故事,一份感情,一种人生。
“漫步在丝绸之路,耳边人声嘈杂,身旁众生熙攘,我的心却是孤寂的。站在长安桥头,看波光潋滟,想缘起缘灭。风中的我,裙袖飘飘,恍若仙子。
身旁,一对夫妻很亲热的打着#98,触景生情,往昔的一幕幕又浮现在眼前……
斧头帮人来人往,热闹非凡。刚满30级的我初次来到这里,目不暇接,满眼惶惑。组队成功,看到一个男仙的名字,我忍俊不禁,戏謔道:“你怎么叫残花呢,这名字太叫人容易想起残花……”“败柳是吧?呵呵,老男人一个,无妨。”第一次见面,因为名字,对他印象颇深。一天,偶尔去皇宫找朋友,在门口碰见了他,友好的打了个招呼:“嗨!忙什么呢?”“卖卡,你要么?”“我也靠卖卡维持生计,路盲一个。”第二次见面平淡无奇。几天后,海底练级,又遇见了这个叫残花的男仙,等级一样,于是加为好友,相约一起练级。几乎天天晚上都可以遇见他,日子久了,谈论的话题也就多了起来——“飘飘,你的名字我查了字典才会读的。跟你的形象挺吻合的 ,仙子下凡,裙袖飘飘。”有点大话遇知音的感觉。当初就是第一眼喜欢上了这个挥舞丝带的仙,才取名仙袂飘飘。遗憾的是,很多人都叫我仙“决”飘飘,让我很是尴尬。而残花查了字典!这让我很感动,于是我们聊天的次数与时俱增。
当年,现实中的我刚步入围城,和我的另一半相识相恋8年。朋友们都说,望眼欲穿,八年抗战都胜利了才吃到我们的喜糖,我们堪称当代绝恋。围城中的生活远没有想象中浪漫温馨。于是我对老公说,我原本是一条自由自在的鱼,在试探了他无数的诱饵之后才决定上钩,现在被他捞起来养在了自家的鱼缸里了,诱饵消失了,每天只需看看这条鱼还活着便罢。老公要么不可置否,要么说我神经。后来,他对我大谈上网的好处,极力怂恿我拉宽带。后来自然是他如愿以偿。结果更糟糕,他整天趴在电脑前,连散步也取消了。一气之下,我又买了台电脑,各玩各的,互不干涉!朋友们知道后都说我疯了,我只能回答:“我的心你们不懂。”那时,大话2大约开了有半年,我被它动听的音乐和可爱的表情吸引,开始了我的大话之旅。
大话里残花实在是个不错的朋友,宽容仗义,真诚无私。说来奇怪,我们俩上线的时间前后总超不过5分钟,经常是我刚上来,他就来了,或者我刚上线,他的#24随即发到,说自己刚来1分钟而已。随着时间的推移,刻苦练功的我们阵地转到了地府。我们是仙,又是两个一起,组队自然很容易,我懒,队长的任务他责无旁贷。很多队长为了速度,只加仙,而残花不,只要有位置,不论什么族他都会加,这让我对他又多了几分欣赏。不仅如此,他还把一些人族朋友介绍给我,要求我在他不在线的情况下带他们练级——郭青云就是其中之一。
老公CS时间长了,眼睛受不了,也踏上了丝绸之路,开始大话西游。他三班倒,时间多,升级快,没多久就差不多赶上我了。我甚是欣慰,感觉又找回了从前。我想,如果大话我们结婚,那么网上网下我们都是夫妻,蛮有戏剧性, 这样的情况恐怕屈指可数吧。于是乎我欣欣然, 陪身为魔族的老公练级,想尽快同步,以便结为秦晋之好。然而,老公却对我说:“你的级别应该在地府练,我在普陀,有个女仙陪练,别浪费点卡。”我闻言哭笑不得。
郭青云是个细腻的男人,善解人意,乐于倾听。聊天中得知,其实他,我,残花,都已是城中人士,残花甚至已为人父。共同语言自然就多起来,生活中的烦恼,不如意,时常敲给他们“听”。残花像个大哥似的,帮我分析,排遣,他的话虽乏睿智,却真诚实际。郭青云更多的是倾听,跟在我这个路盲身后瞎转,我到哪里他到哪里,只要问他想干吗,他肯定回答:“听你的。”于是残花不在的时候我们更多的是相跟着四处流浪。
60级了,我对老公说,我们结婚吧,我喜欢看人家的夫妻法,很美。老公答曰:“那多没意思!我们整天一起,游戏还结婚,视野太狭小,不好,影响我们交朋友的广度。何况我的号还有周玩。(周是他的一个铁杆)”听听,多有理由!结婚的打算随之搁浅。
一天,郭青云带我去一个朋友家,是那种豪宅,我觉得很美,四处观赏,赞不绝口。“飘,我们也买一套吧!”尽管他很含蓄,我还是被吓了一跳,我没有任何心理准备。“让我想想好么?太突然了。”他默许。
老公下班,我告诉他郭青云向我求婚。我希望老公暴跳如雷,坚决不许。然而,他很平静的对我说:“你自己看吧,游戏嘛,无所谓的。”好一个无所谓,我甚至怀疑老公是否真的会如此超脱。
等到残花上线,告诉他郭青云的想法,他沉默良久,“青云人不错。你答应了?”“没。”“那你怎么说的?”我想起老公无所谓的态度,不由得心里一颤。“我说想想。”残花没说什么,只是拉我去练级,尔后给我几百万。我暗想,该不是给我的嫁妆费吧?!第二天适逢周末,睡不着,一大早爬起来站在长安桥边看风景,发呆。“这么早,想什么呢?”蓦然回首,残花不知何时已站在身后。“没,只是睡不着。”“带你去逛逛吧。”跟在他身后裙袖翩飞,思绪游离。水帘洞里竟然有一对情侣,虽然我最喜欢这里,为了成人之美,我们选择离开。站在瀑布中间,正想象飞流直下的壮美,残花忽然拿出一朵玫瑰:“嫁给我吧!”我一时语塞。“你到底嫁不嫁?”他竟然跟我#4!认识这么久,他从没如此粗鲁过。“昨晚我一夜都没睡好,今天你嫁也得嫁,不嫁也得嫁!”不由分说,他径直拉着我来到女儿村,塞给我数把99朵的玫瑰。没有朋友的祝福,没有热闹的场面,大清早头未梳脸没洗我成了残花的娘子。我们相约——大话里永远在一起,不离不弃。
等到青云上线,他真诚的祝福我,然后说尊重我的选择时,我对他说:“你情感太细腻,我们又相距过近,所以我不能嫁给你。”“我理解。”于是所有的担心烟消云散,我们依然相跟着四处闲逛,我仍旧把生活中的不如意敲给他“听”。这种生活持续到我离开大话。游戏里他一直没有娶妻,直到他的号易主。我相信,假如生命是花草,友谊便是甘露,云卷云舒,沧海桑田,岁月蹉跎,会永远把祝福和关爱锁定在对方的天空。后来,有一次他来我们这边办事,顺道来看我,大话使我们的友谊从虚拟延续到现实。
虽然是残花的娘子,但最初,我一直喊他哥,他也觉得这样更亲切。有一种情况例外:只要在老公站在身边看我玩的时候,我是一定要喊残花“老公”的,而且还要敲#98。失望的是,老公从不暴跳如雷,最多只是刮刮我的鼻子,笑话我傻。后来,觉得也没什么区别,电话里喊哥,游戏里就老公了,否则不知内情的人还要问半天。
非典加快了升级的速度,也促使我和残花的感情升温,我们开始彼此牵挂。说心无杂念绝对是虚伪,可是我们都固守各自的城堡。他不断教导我要做个贤妻良母型的女人,学会经营婚姻。每次我向他讲家庭矛盾,他总是站在男人的立场上批评我的任性蛮横;而他有时说起妻子的不是,我也毫不示弱的站在素未谋面的嫂子一边。我不明白,我们的这种感情应该隶属于那一种:不是纯粹的友谊,也不是所谓的情人,我们远隔千里,只是从摄像头里看到对方的身影,却为什么感觉相识已久?我们是介于朋友和情人之间的浮游物。
时光在练级杀怪中流逝,我厌倦了永无休止的做天和捉鬼,天天义务帮人过称,1转100多级还带新人练级。一天,又百无聊赖地站在桥头发呆,残花对我说:“飘,要个孩子吧。这样你老公就会成熟了,我比你更懂男人。”“我想想。” 半年后,告诉残花我已经接受他的建议并且付诸实施了,他立即以过来人的身份千叮咛万嘱咐的交代注意事项,一再强调,远离电脑。之后,他自己率先放弃了大话,理由是不想有被抛弃的感觉。于是他从大话里消失了,只有我在无事可做的情况下,要么双开站在华美的豪宅里,要么茕茕孑立在长安桥头,回味往昔的温馨。因为残花的大气,朋友很多,当他们数次发来求助的消息都被我“不是本人”的答复回绝后,大家开始询问他的去向,我只是告之不玩了。渐渐无人相扰,岁月可以淡忘一切,何况人们也是随着进步越来越功利了。
老公陪我的时间多了起来,残花也隔三岔五的打电话问候,婆婆亦嘘寒问暖。我的生活离大话日渐远去,回归现实。2004年5月6号,女儿的出生使我的生命更加完整。从手术台上被抬下来时,老公在我的额头印上感激:“老婆,你真伟大!”当我从麻醉剂的昏睡中清醒时,老公站在床前,捧着一束娇艳的玫瑰,送给我一款漂亮的小灵通,(术前我突发奇想要老公带我去吃冰淇淋,结果小偷光顾了我)打开翻盖,“送给爱妻”四个字呈现在眼前,那一刻,我觉得自己是天底下最幸福的女人。
残花知道我喜得千金后,立刻说:“先定下,做我儿媳妇!”我们之间又增添了新的话题。残花寄给我一对谭木匠的梳子,让我想起麦琪的礼物,然而我不能送他一个表链吧,于是老公给我参谋:“送他一个烟灰缸吧,钛的,既有地方特色,又有纪念意义,还很实用。”我便买了只半成品,因为我不喜欢加工过的上面的话语。老公不遗余力的帮我找人加工,画上一束幽兰,并题上我的诗:“闽南残花自逍遥,陈仓仙子裙袂飘。”尽管不是很工整,我却很是自得:因为里面嵌了彼此的名字,也算是永久的纪念吧!
做母亲的时光快乐又繁忙。女儿3个月时,青云告诉我他也将为人父,向我讨经,我添油加醋总结了N要,让他努力做到:“老婆出门要陪着,太太生气要哄着,宝宝营养要加着,饭后散步要记着……”嘴上说着,心里窃笑:“爸爸绝对不是好当的,你甜蜜的做苦力去吧!”
一天搂着女儿,问老公:“你还爱我么?”老公狡黠地眨眨眼:“爱。不过现在名次推后,我目前最爱我女儿!”奖赏他一个白眼:“就知道你已经不在意我了!要不怎么玩游戏都让我嫁别人!”“你傻呀!我只是希望你快乐,认识残花不好么?我们8年的感情基础是轻易倒的了的吗?女人都喜欢遐想,我允许你的心短期漂流。”无言以对的是我。
现在,我女儿11个月了,站在长安桥头,物是人非,往事不再,我的脑海里又浮现出和残花的约定——永远在一起,不离不弃。
永远有多远?我多么幸运,在短短的两年大话旅途中,拥有的实在是太多,目前我唯一能做的,就是珍惜。”
三年前的暑假,我们全家去厦门,终于见到了游戏里的残花,在厦门的一个星期,他开车全程陪同我们,嫂子特意送了我一对施华洛世奇的耳环,很漂亮。我们两家现在已然是亲戚,时常互相寄点特产,相互记挂。
女儿已经十四岁了,时间真的谁都不曾辜负,也不会为谁停留。想想当年游戏里的戎马生涯,居然已经了无牵挂。
田玲写于2018年8月14日星期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