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岁的夏天,我一个人去澎湖旅游。为了体验渔民的生活,傍晚我跟随一户渔民去捕鱼。
那次,我们是捉小鱿鱼,在网中间放盏“聚鱼灯”吸引小鱿鱼,每下一次网大概要50分钟,然后等着小鱿鱼游进网里。等了很久,我昏昏欲睡时才拉网。
网里只有3只小鱿鱼!渔民的生活真是太辛苦了!
我很难过,可是渔民却开心地说:“哇!这3只配烧酒刚刚好。”他的太太也热情地应和着:“待会儿我给你们烤着吃,尝尝鲜。”
又下了一次网,50分钟以后再拉上来,一看,5只。
那个晚上下了无数次网,渔民、他的太太和我3个人工作了一个晚上,捉到的小鱿鱼却屈指可数。这样辛苦的生活让我很感慨,渔民却安慰我说:“不是每天都这样子的,其实每一次下网,都不知道会有多少只小鱿鱼。”
有次下网,他捞起500多只小鱿鱼—啊!这个时候就是丰收。
捕鱼难免遇到风浪。最惨的一次,风浪把他的渔船打翻,毁了他半辈子营生的家什,可是生活还得继续,一切又要重新开始,他能做的,就是节衣缩食,再造一条渔船,接着去打鱼。
我和那位善良好客的渔民喝着烧酒,他太太为我们烤着小鱿鱼。借着酒劲儿,渔民扯开嗓子,竟然唱起了《拉网小调》,很有意思。
看着他们日子虽然过得清苦,但夫妻俩相敬如宾,其乐融融。太太毫无怨言地跟着他,守着清贫的日子。我问起他们的孩子在哪里?他们骄傲地说在大城市里念大学,也正因为如此,他们相信好日子马上就要来到了。
那一夜,我们聊得兴起。当问起他最初的梦想时,他的回答令我吃惊不小。“画家,”他说,“我的梦想是当个画家。”
渔民和画家,这怎么靠得上边儿呢?
“我没大的本事,可我得养家糊口,还得供孩子上大学。”他说,“有时候生活就是这样,它黏上你的时候,你所有的梦想就只能抛下了。”
是啊,当乱无头绪的生活黏上了你,梦想就只有靠边站的份儿了。
雷蒙德·卡佛写过一篇小说《所有的东西都黏在了他身上》,我特别喜欢。文中写了一对年轻夫妇,丈夫想去钓鱼,但孩子病了。夫妻俩拌了嘴,他最终留下,和她和好。这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因为故事的叙述者是一个老人,回忆似乎是平静而温情的,但卡佛对生活有严重的焦虑感:再没有自由了,当有了女人,又有了孩子,所有的东西都黏上来……但他又不能抛弃生活本身。
“事情在变,”他说,“我不知道它们是怎么变的。但总是在不知不觉中改变,而且从不按照你的愿望进行。”
每个人的生活都会经历一些风云莫测的变故,变故终会使人成熟。我们的生活若是一只瓷碗,变故就是那新产生的一个个缺口。遗憾之余,碗依旧是碗,照例要盛装日月山河,朗朗乾坤。
我再没去过澎湖,也不知道那对渔民夫妇现在过得怎么样了,但有一点我坚信,那就是,再苦的生活也不会将他们击倒,乐观是他们保持健康的良药。
生活不是轻盈的,它是各种各样的物件、情绪,牢牢地黏在你身上,或许让你动弹不得……等你好不容易翻过身来,下一个把戏又莫名其妙地来到。
但这就是生活,再糟糕,你也不能将它抛弃,而且要笑着迎接明天。
让生活黏上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