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那个女孩瞬间,我失去了呼吸。
她哪里像凡人,简直是古老的日本陶瓷人偶,美的毫无实感,每一寸皮肤,都散发着古朴温婉的辉光。
我在电车站遇到她。她穿无袖黑纱上衣和米色过膝裙,装饰极少,露出藕色的光滑肩部。黑色长发倾泻过肩,精致而忧郁的脸上,一颗黑痣恰如其分地缀在嘴角。
她远离人群,独自站在站台远端,离我那么远。我望着向她,仿佛隔着厚厚的防弹玻璃望一幅中古世纪油画。
她倚窗而坐,乌黑的刘海轻轻贴在窗边,那一处角落就自然而然地同拥挤嘈杂的车厢割裂开。她可能注意到了我的注目,低眉垂目,避开我的眼神。我背向她,透过车窗的反光凝视她。过了一会,她身边的乘客起身走了,座位空下来,但我的双腿像被锁住般动弹不得。那里很快被另一个人占据。
南浦,她忽而起身朝车门外走去。我大惊失色,追出两节车厢,直到目视她的影子消失在最后一扇窗的尽头。那一瞬间,我全身的力气从身体里被抽离,几乎要跪倒在地,眼泪也不由自主地轰鸣而下。
我还以为,以为她会那样一直,永远坐在那里。她端坐的姿势,头发散发的味道,眼里带永恒性质的忧郁,都无不向我传递着这个信息。因而,当她真的离去,我太过于措手不及,那几近一种被背叛的愤怒,被抛弃的痛苦。
仅仅7分钟,我在她身上看到了我爱的一切的缩影,他们美丽的样子,以及消逝的方式。我没想到,如今我见到美,竟会自卑到这般样子。不能也不敢触碰,只直勾勾地注视着它们离我而去。过去的一切如此,穿黑色纱衣的如日本布偶般美丽的女孩也是如此。
残余的理智对我说,如此责备一位擦肩路人,简直不可理喻。也许她从始至终没有察觉过我的存在,她根本没有看到那个抱着盒子的少年,更不可能知晓他内心翻腾着的滔天巨浪。她只是下班,坐车,回家。过去几百个日夜如此,今后的几千个日夜同样如此。
整个上海如一部精密而庞大的机器,她是某一个零件,他也是,他们都是。而我只是局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