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那时有六、七岁,只记得那时的夏天很热。我一头短发,皮肤晒的黝黑,像男孩子一样,穿着一件土黄色的小汗衫,淡蓝色的短裤,在村子里跑来跑去到处玩耍。没有很早入学,也不用上什么学习班,比起现在的孩子真的自由自在得多。
每到夏天,我就屁颠屁颠的跟在父母身后随他们一起下地收麦子。那金黄的麦田啊,似乎总是那么长,怎么也收割不到头。母亲时常带很大一瓶的凉开水到田里。她在水里面放进去几片嫩绿的薄荷或桑叶,再加上几块冰糖。水变得绿莹莹的,特别好看,仿佛就是世界上最美丽的颜色了。姐妹几个更是喝的津津有味,常常还没到下晌水就喝完了。那时,母亲还很年轻,长长的黑发在脑后扎成一个发髻,一缕细细的刘海夹在耳背,看到我们的样子每每泯一下干涩的嘴唇笑骂我们几个都是些小馋猫,这时我们就会争着给母亲倒水喝,瞬间闹成一片。
晌午,大家吃过午饭也不休息,就聚在麦场边上的树荫下玩扑克牌。有四个人一起玩的,也有六个人一起的,再加上三五看客,一二孩童,吵吵嚷嚷,好不热闹。打牌的规矩很严格,输赢也很认真,所以经常有人会为出错牌而大声惋惜,同伴更是抱怨连连,对手则幸灾乐祸,欢呼雀跃。也有不甘心的孩子,凑一堆大人不要了的旧牌玩得有模有样,出牌相当小心,掂来换去,生怕会一招不慎满盘皆输。我的牌技也就是在这样的考验里练出来的。
最美丽的时刻要数晚上了。母亲拿出旧竹席铺在房顶上,我们几个便兴高采烈的一股脑挤上去。一番闹腾之后,终于累了,就并排躺着。纯净的夜空一下子在眼前全幅展开:月色皎洁,任云朵怎么阻拦也遮挡不住,不一会儿月亮就又从一团团的云朵里探出头来;星星亮晶晶的,像散落在夜空里的碎银碴儿,在深黯的夜空里一闪一闪地散着明亮的白光。
白天的燥热渐渐退去,凉爽的夜风一阵阵地吹来,好不惬意!于是,小她们几岁的我,忍不住开始将小脑袋里的疑惑一件一件地倒出来。哪一颗星星是北极星,哪一颗是牛郎或织女星,月亮上真的有嫦娥吗等等等等。而姐姐们总是很乐意地向我这个“无知”的家伙讲解。
于是,《牛郎织女》、《嫦娥奔月》、《大闹天宫》这样的故事便在我幼小的心里安下了家。我听得如痴如醉,似梦似幻。曾经真的在七夕节时端一盆清水放在葡萄树下,歪着头试图听到牛郎织女相逢时的对话。再后来,大姐提议一起唱歌,我和二姐拍手赞同,于是一首首儿歌就这样在小山村的夜色里肆无忌惮的随处飞扬。《让我们荡起双桨》、《澎湖湾》、《兰花草》……都是我们喜欢的,还有一首现在只记得歌词了,“月亮在白莲花般的云朵里穿行,远处吹来一阵阵凉爽的风,我们坐在高高的谷堆旁边,听妈妈讲那过去的事情……”
终于,终于,歌声渐渐细弱,几个人累到连梦也没有地沉沉睡去,细心的母亲不忘从家里拿来被单罩在我们身上。月光依旧,星辰依旧,清风依旧,被单下的我们在暖融融的注视里香香地入睡。
时光飞逝,长大后的我们似乎总是各忙各的,平日里见面都很少,这样惬意的往事更是无从谈起。今夜,当我如数家珍般的讲述时,不知道远在他乡的姐姐们正在做什么,她们会不会也像我一样在某一刻特别的想念过去,想念昔日那飘满歌声的时光?而已经白发斑驳的母亲,又是否会时常念及她曾经视若珍宝的孩子们,是否会想起她那调皮不堪的三儿?
如今,我也已经为人母了,看着小雨点正在被窝里甜甜的睡去,心中又有多少不为人知的感慨?整日的奔波于高高的楼房和黑黑的柏油路之间,记忆里那纯净的夜空和融融的月光早已被纷纷扰扰的琐事淹没,又怎么会想起仰头望望头顶的天空?
这一刻,我毅然决定:今年的夏天一定带小雨点到农村中去。像过去那样,铺上清凉的竹席,带上自制的饮料,把那夏夜融融的月光一点一点找回……
———— THE END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