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烈的阳光一下下打在他颧骨上,刺得他睁不开眼。‘日他娘的鬼天气’他骂骂咧咧。鬼天气还要去找老三,他无奈地迈着步子。疾驰而过的汽车扬起一阵灰尘,几个塑料袋顺风飞扬,鲜艳的颜色在黄沙中显得刺眼。
迎面走来一个姑娘,白裙,露出光洁纤细的半截小腿。他见了,咧着嘴吹起口哨。那姑娘装作没听见的样子,定睛一瞧却是他小学同学——准确的说,是那时候的班花,郑吟吟。几年不见,这姑娘还是那么漂亮。她也认出他来,轻轻跟他打了个招呼,让他反倒不好意思起来。直到郑吟吟走出去好远,他才想起来刚刚她好像刚洗完头发,发尾还湿着,水珠滴到肩上,打湿了一小块衣服,又渗到脖颈里。
日光还是那么毒辣,他的皮肤感觉到空气中每个分子的运动。
他今天去找老三是为了打群架,老三被另一个混混欺负了,他不能不帮他出这口气。说起来,镇上的混混们打架不需要什么理由,看一个人不顺眼,恰好碰在一起,甚至天气太过燥热都是他们打架的理由。对于二十多岁无所事事的青年,荷尔蒙和英雄情节无处安放,打架似乎也是一种宣泄的方式。
他走在路上,踢了下跟前的土块。操,郑吟吟真漂亮。隔壁的王寡妇跟她一比不过是要枯萎的黄花,虽残有风韵,但少妇的丰满怎么比得过少女的灵动?尽管后者过于瘦弱了。
老三看见他了。他家院里围了几个人,都是认识的,他们在商量怎么回击对方。
他精神不大集中,沉默地听他们讲事情的来龙去脉。他听他们说老三和那个人打起来是因为老三调戏他媳妇,然后那小子来找老三理论,说着说着两个人就打起来了。老三指着青肿的眼角一脸不服气地说,我没有调戏他媳妇儿,只是弹了下她胸罩带子。这怎么能算调戏呢?他们又说这小子今天估计回去台球室,下午就找个机会把他堵住,然后按住他把他痛打一顿。他们还说不给他点教训他怕是不知道他们的厉害。
你发啥呆呢?猴子拍了下他肩膀。
操,兄弟被欺负了你还没反应,老三吼。
怕是想王寡妇了。猴子坏笑
他回过神来,屁话怎么那么多,下午就去找那小子,现在先打会牌。
到了下午,他们一行人到了台球室。猴子有些兴奋,他人如其名,干干瘦瘦,活脱脱一只山上的猿猴。他没怎么打过架,现在正跃跃欲试地握着拳头。他只感到无聊,好他妈无聊,一天天的,都是啥鸡毛蒜皮的小事。要打就打呗。
等了半天,那小子还没出来,老三有点不耐烦了,向他扬起下巴,不如你去看看,白白净净的,眉上有颗痣,穿件黑T。
走进去,台球室光线昏暗,几束光柱里面灰尘飘着轻轻掉到地上。人不多,几个高中生叼着烟故作成熟的样子,身边跟着他们头发染的花花绿绿的女朋友。转了两圈走出来,并没有他们要等的人。
里面没人,再等等吧。他说完靠在旁边墙上点了根烟。
过一会,那小子来了。他们迅速把人围住,还没反应过来就被猴子按到了地上,老三开始骂脏话。他踢了那人两脚,往他头上撒了两把沙子。那小子转过头来,嘴里不停问候他们。
郑程度?
章宇?
这下尴尬了,原来是郑吟吟她哥——也是小学同学。见了鬼了,今天是他小学同学聚会吗?出门前应该看看日历的,上面一定写着不宜出门。
那还打啥打呀,他跟老三解释两句,把人从地上扶起来了。
双方都有些尴尬,但那小子毕竟一个人,群殴他说出去也不太公平。行吧行吧,老三叹口气。
几个人只得回去了,各回各家,分别前猴子还埋怨地看了他一眼。
家里没人,爸妈不知道去哪了,他一回去就躺在床上,没胃口,只想睡觉。他看着墙角的蜘蛛网,眼神渐渐模糊。
半梦半醒间,他似乎听到王寡妇回家了,她兴高采烈地打着电话,又骂骂咧咧,说今天打麻将手气不好。王寡妇前几年死了老公,但她还是一天天理直气壮地活着,理直气壮地骂街,买菜,做饭,洗衣服,理直气壮地与野男人调笑。
王寡妇多少岁,三十多了吧,她的腰很细,窗台上晒着内裤,王寡妇眼角泛起几道褶皱,微微颤动的胸部,她骂人。没干的头发,水滴滴得到处都是,脸颊,脖颈。郑吟吟,她的白色裙摆,肩膀,衣服上一小块水渍。她羞涩地笑了,笑了。她又走了,身上好像有洗衣粉的味道。不不,还有口香糖,还有少女的体香。太阳好大,她的影子变短又变长。天气干热,好像要把人融化,把他融化,也把她融化。变成一条河流,在地上蜿蜒开来。顺着她走的路蜿蜒,水珠爬上她的鞋底,爬上她的脚腕,爬上她的小腿。光洁的皮肤,牙齿,一团团的头发。王寡妇又在骂人,河流也蔓延到她的窗台。这么久的邻居,他从没有去过她家,只远远瞟到一眼。
凉席上贴着他的脚趾,风扇无力地摆动,风吹过,只是搅动了这股燥热,并没有带来丝毫凉意。
他想他融化了,化在夏天的风里,化在梦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