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世界,有人好损己利人,比如《芳华》里的刘峰;有的人好损人利己,比如狗中哈士奇。万里挑一的是,有的人专好损人,不管利不利己,比如连清公司里的S君。
换了东家,脸盲的连清第一次遇到行政部主任S君,就有着非常深刻的印象。端着餐盘刚刚在桌边坐下,就看见一张黑里透紫的大方脸——S君顶着一头能滴出油的头发和一个黑边方框眼镜,边剔牙边走到连清身边,打着嗝问:“哎哟,新来的小姑娘啊?叫什么名字呀?”
连清似乎闻到了一股韭菜和蒜香排骨的混合味道,赶紧屏住呼吸,勉力裂出一个还算礼貌的微笑准备回答问题,却听到S君又响亮的打了个饱嗝。
连清僵住了一瞬。放下了刚拿起来的筷子。
S君却又开口了:“嗯,不错不错,好好干啊!”
话毕抽了张纸巾,从丹田发力擤鼻涕,因为量有点大,一部分粘稠液体依稀沾到了手上。S君把那张纸巾叠了一下,胡乱擦了下发亮的嘴,于是又有一部分粘稠液体沾到了嘴上。S君甩了两下,把那张物尽其用的纸巾甩掉到垃圾桶附近,又抽了一张纸巾擦了手和嘴和鼻子,这时连清清晰地看到了S君鼻孔里呼之欲出的几撮亮黑鼻毛。
后面S君说了什么,自己答了什么,连清已经没有任何印象,只记得那顿午饭终究是一口没动。
如果对S君的第一印象是脏的话,那么第二印象就是蠢。
S君问过的让人狂翻白眼的问题不计其数,比如大家为什么都要去挤地铁,节假日的机票为什么会贵,总数的百分之三的百分之三为什么不能直接乘以百分之九。
某天连清听到S君给税务局打电话发火。
“我知道你们是东城区税务局,我知道这个事归市税务局管,那你们也是归市税务局管啊!别跟我说那些,我不管!我就问你市税务局是不是就在你们东城区!那你们东城区怎么就不是市税务局了?你少来忽悠我!什么素质你!我告诉你我是要投诉你的啊!喂?喂?还挂我电话还!$&*^%#”
隔着屏幕都能感受到电话那头的愤怒和无奈。
S君最本质的一个特点,还是坏。毫无目的的坏。
公司联系了一家果园,决定为每个员工都发一箱柑子,此时交由S君执行。
据说,S君在果园里连吃带拿过好瘾了,找到果园主人,专门叮嘱,给公司的柑子一定要青一些,酸一些,员工都好吃酸的水果,也好好存放。
柑子到手后,每个人尝到第一口的直接反应就是吐出来。只有S君默默坐在位置上,嘴角微微上扬,专心致志的扣着鼻屎。
转眼间,公司来了一个新员工J君。连清在茶水间得到的八卦,J君据说是大老板在某个饭局上得到的信息专门挖过来的,一上岗就成为技术部门的得力干将。J君人虽性子沉闷话不多,但对工作认真负责,对同事热心,有事找他能帮就帮,换个水带个饭请个下午茶什么的不在话下,因此在公司里很快有了不错的口碑。
某天连清捧着一摞文件找大老板签字,正好碰到J君找到大老板谈事情。在门口等待的时间里依稀听到了是关于落户的事情。
“本来半个月一个月就能搞定的事情,偏偏到了S君这里卡住了,半年还没办下来.......”
“我的户籍落不下来,小孩就没办法随迁,小孩没有本地户籍,就上不了公办小学......”
“现在就差S君那里了......这眼看到要到了报名时间了......”
J君的声音偶尔没压住,不难听出话里的焦急。大老板走出来找到了S君,笑着叮嘱要赶紧办,顺带拍了拍S君的肩膀,S君一口应承下来。
连清的工位离行政部近,于是就看到J君隔两天就来找S君,脸色也由红变黑,时不时能听见J君高声在争论些什么,但始终没听到S君的声音。只是J君每次从行政部出来时脸色都不好,而等J君离开不久就能听到S君哼几声二十年前的流行歌曲的调调。
故事说到这里就有点不那么尽兴了。J君最终一年合约满了就离开了公司,落户的事情始终没有解决。连清打听到J君在新东家很快解决了户口问题,但小孩为了读公办小学,又多读了一年幼儿园。J君离开的很干脆,没有接受送别会,甚至没要大老板的补偿,只是随便收拾了下办公室,带走了自己的私人物品。S君在J君离开的时候和J君笑嘻嘻对着他打招呼,J君装作没有看到,径直走了。
连清呢,看到了S君对前台小姑娘揩油,看到了S君用隔壁位同事的擦手巾擦鞋,等等诸如此类的事情,看到了行政部的员工走了又来,但人总是越来越少。终于大老板找了连清谈话,想让连清做行政部的副主任。
“我的专业不适合这个岗位。”连清的眼镜看着老板桌边的笔筒说。语调清冷。
“你在运营上做了一年了,大家都觉得你人又心细又热情,最适合这个位置,而且你看,你才来公司两年,就能抵挡一面了,行政部是咱们公司的保障要地,不仅工作对你来说轻松很多,福利待遇更是只多不少。放长远看,你现在明面上是副职,等S君退休了之后你就能成为负责人啦!”
“老板,J君呆了一年,重建了一整个系统,也没做成技术部负责人啊!”
话一出口,连清就知道自己说错了。
S君为何能一直留在公司,大家有诸多猜测,总是得不出真相,而J君的事情,则是大老板的一个伤疤,说不得碰不得,大概是业界中既伤了口碑,又伤了面子。
老板收起了笑,板起脸来:“连清,你还年轻,说话做事不要只看表面。如果不接受职位调动,建议你辞职。你先出去吧。”说完开始低头看文件,不再抬头。
连清早有离职的心思。这个地方跟两年前相比,变了很多,谈得来的同事一大半都跳了槽,平日的团建活动沟通越来越困难,正常的工作交流越来越多说不清的阻碍。连清心想,每天上班都跟服刑一样,浪费生命,自己不可能变成S君那样的人,但也不想把工作场合活脱脱变成爱莲说,每天穿梭在各类泥鳅中还要保持出淤泥而不染的状态。
连清辞职了。放松了一个月,来到了新东家,开始了人生的新阶段。
世界那么大,总能碰到几个极品的。
恶人也不一定有恶报,或者说是现世报,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