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腊月十六,是我爸爸的生日,但是爸爸到底满53还是54,没有人知道,就跟他十年以前到底满43还是44一样,没人知道,以此类推,二十年、三十年、四十年,都没人知道,因为最有可能记住他生日的那个人,已经去世五十年了,那是他的母亲。
爸爸头上有一个姐,两个哥,下面又有一个妹,奶奶生下小姑不久后就病逝了,爷爷为了养活这几个孩子,不得不成天在外面干木活,这家里的琐事,皆由长姐如母的大姑撑起来。命运过早地让大姑懂了事,爸爸和他的哥哥妹妹们,失去了母爱,却得到了姐姐全部的温柔照拂。
后来大姑成了家,有了自己的一堆孩子,爸爸又才像个没人要的孩子一般,成天蹲在墙壁角落,追打着地上的玩虫。
大爸二爸翅膀长硬了之后,带上爸爸,三个没娘的孩子,骨子里的聪明劲有,贫穷教会他们独立自主的闯劲有,命运安排在他们身上的野劲也有,于是他们像模像样地做起了生意。
他们几乎个个都是光脚的,所以天不怕地不怕,结交了几个现在都还在走动的狐朋狗友,我们看他们觉得匪里匪气,他们却觉得自己义薄云天。
爸爸娶了妈妈后,才算真的有家了。当时爸爸的梦想有两个:生个儿子,修个房子。
生下我之后,爸爸的梦想就变成了一个:卖房子都要生儿子。
生下妹妹以后,爸爸又把他唯一的梦想加固了一番。
梦想成真后,爸爸却不得不和妈妈背上行囊远走他乡,因为爸爸根本没有房子,他要去挣,听说广东好挣,他就去了。
一去整整十年。这十年,除却三姐弟的学费和给外婆照顾我们的生活费,统共只挣了三万块钱。
2005年,爸爸和妈妈抱着三万块钱来了成都,因为成都有他的哥哥姐姐,哥哥姐姐在开副食店,好像还行,他们也想开,也想还行。
2007年,爸爸做了一个拯救我们三姐弟一生的决定:把我们接来成都读书。
教育改变了我们,却没有机会改变爸爸。爸爸依然是他与生俱来的那个脾性。
“卑鄙与伟大,恶毒与善良,仇恨与热爱是可以互不排斥的并存在同一颗心里的。”《月亮与六便士》里这样说道。初读到这句话时,我把它与自己对号入座,我在整个矛盾中循环反复,自我拉扯,等再看这句话时,我想到我的爸爸,并把它无限放大,那个时候,我不懂爸爸。
爸爸有个最大的优点——用我舅的话说——人傻钱多。用我的话就俩字:大气。爸爸为人处世一点都不扭捏,四处散财,在铺子,客还没坐稳,他已经挨着开水开零食,买好几个凉菜回来。在外面,别人还没吃好,他又已经悄悄去买了单。我弟妹可能为此很头疼,我还好,因为我也想像爸爸,想像爸爸这样财大气粗,偏偏实力又不允许!
爸爸的缺点却很多:蛮横霸道,自私倔犟,偏执敏感、重男轻女……几乎我公公有的缺点他都有——好像这些老头儿上了年龄都那样。他还没有我公公乖,公公一身病,按时吃药,忌口养身。爸爸也一身病,却不管不顾,喝起酒来还当自己是半大小子。药也不按时吃,觉也不好好睡,气死个人。
偏偏我又在性格的某些方面随了爸爸,呵,我在高中、甚至大学时可都没少挨打呢!最厉害的一次,爸爸把桌子腿全部摔断,捡什么,什么就落在我身上,他越打我,我还越不投降,口角越发锋利,妈妈一开始还说“顶嘴打得好!”看我又可怜又可恨,终于等可怜占了上风,她才不做声了,弟弟妹妹只会在一旁哇哇地哭。后来我懂了,真正争论起来时,一个家里只能有一个犟种。
他不好,有时,还很差劲,我也会因为某些事对爸爸心生怨怼,那时,我就与妹妹玩笑:幸好从小跟着外婆,不然指不定心理怎么不健康呢。但更多时候又觉得:有爸爸的家,才是真正的家。
爸爸就是爸爸,他的人生经历给他塑造成了那个样子,他只能是那样的爸爸,再好一点,再差一点,都不是我的爸爸。
所以,不管他今天几岁,未来几岁,只盼他平安健康。想爸爸时,能去他家蹭饭,就是幸福!毕竟他家的伙食一直以来,都是极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