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日并无方长，一别再无归期。

                                                    ---题记

（1）

亲爱老妈，您走了三年了。

一千多个日日夜夜，我再也无法叫出这个世上最亲的称呼，我哪里也找不见您的踪影。仿佛就在昨天，您出了趟门，还没进家门而已，又仿佛只是一夜间的梦，我醒来就再也找不见您，唯有两行泪。

您离开后，我一直在虚幻与真实间来回游走。

生活开始越来越像一场梦。我只有在虚幻的梦里才能看到您。从最初的清晰到后来的模糊，从最初的容颜到后来的背影，我做的关于你的梦越来越少了，也越来越不清晰了。

我已经渐渐搞不清梦里的人到底是不是您，我越追着想搞清楚就越看不清楚。我总是在惊慌失措中醒来，那一瞬，搞不清窗外的月光是幻还是真。

我知道时光带走了您，连同我的记忆。我告诉自己要回到真实的世界。

但，亲爱的老妈，真实的世界真的很残酷，理解不理解都得理解，接受不接受都得接受。

老爸也离开了我们。

那些他病重的日子，我们成了他最熟悉的陌生人，他一天一个样子，后来，几乎不太认得我们了，也不能说话了。他的病很疼，疼的他呲牙咧嘴，让人心疼，让人落泪。他走的没有你那么“干脆”，却都让我们痛到骨髓......

这三年，我们接二连三失去了这世界上我们最亲的最爱的人，这失去让我们的心空如旷野，一点的风吹草动就惊慌失措，且无处躲藏。

亲爱的老妈，我不知道你们是否已相逢，我也想象不出你们最终的结局。但，亲爱的老妈呀，我还是想告诉您老爸这一年的絮叨，他不经意地说“我想你妈了”，他说“给你妈也倒杯酒”，他说“最爱吃你妈做的水疙瘩”，他说“相比之下，还是你妈能干”......

最初，我们以为听错了，你们曾是半世的冤家。这一生都没有表达过的思念言语让我震撼，让我唏嘘。他这破天荒的语言有时还伴随满眼的泪水，有时是嘴角的笑意。总之，他在沉浸中，在表达中，在想念中，在追随中。没过三年，他还是追随您而去了。

借易易的话就是“恨，是另一种形式的爱”。是啊，恨不是爱的反面，冷漠才是。

亲爱的老妈，回忆中的爱恨交织的往事已被抽去了当初的情绪，仅只剩下了外壳。你们，故事的主人都走了，故事也就落幕了。那一世的倔强的故事里，恩也罢，怨也罢，都无所依附。爱也罢，恨也罢，都被黄土掩埋。

如今，你们那里是否已经春暖花开......你们曾经所在的人间，依旧是冬来了走，春走了回。

（2）

亲爱的老妈，我们，您的孩子门，渐渐在时光交替中确认，您确已在人间歇息了脚步，不像那如水的时间，永不停歇，就像此刻建大楼顶远方的那巨大的方形的钟，它在我和二姐看它的瞬间只是自顾自地向前，永不回头。它不知道命运让它何时停摆，就像我们不知道您在世间定格在73岁那年。

亲爱的老妈，今天下午，我和二姐的时光定格在这楼顶的天台。这楼下的702是我们曾经的家，也是我们三年来不敢踏足的地方，怕物是人非。怕惊扰了这里的任何与您有关的一丝丝痕迹，怕它们也随您一样，真的消失不见。

通往天台的门旧了些，旧了些。门上的字隐约还在，只是不那么清晰了。看到您用粉笔写的“花上面打药了，千万不要手动”的字迹，我在心底浅浅地笑了。亲爱的老妈呀，这真的是一句假的警告，我知道您没有打药。您只是以防万一，唯恐他们被损伤，被破坏。这顶楼的天台除了家家户户的太阳能热水器，除了您和这一角落的绿意盎然，大概只有偶然吹过的风和和间或的太阳光......

这里不太会有人上来，也没几人觊觎您的花花草草，您的蔬菜和植物。也只有您当它们是宝贝，把它们像孩子一样看护着。

浇水，驱虫，您甚至不知疲倦地每日从楼下运来一袋营养土到天台，您甚至还不知道从哪里整来了一个白色的废弃的浴缸，把它成了苗圃里最大的菜园子。您是“日拱一卒无有尽，功不唐捐终入海”，一渠一陇，有模有样，或种籽，或分支插秧......

一辈子了，您总有各种办法保护您想保护的物和人，比如这个苗圃，比如这个家，比如您的儿女，我们。

亲爱的老妈，三年了，您的花也随您一起凋落了，浴缸已经不知所踪。只是那倔强的韭菜一茬一茬地长过了，没见您来，又一次次地枯了。今年，又不服输地在春日里又绿了，像您的性格。她们就长在您的花椒树的旁边，竟然还斜溢出了两颗葱。

老妈，这一切是三年后的意外，是惊喜，也是催泪的礼物。我看见二姐眼中的泪，如珍珠般滑落，阳光灼人，泪水灼心。二姐今天生日，睹物思人，她该更想念您吧。您的苦，您的难，您的不甘，您的无可奈何的处境，二姐都比我更懂。

我抬头假装看天，看一抹抹流云走向的天堂，看余晖晚霞包裹的天堂，想起三姐在家庭群里分享的那首歌《我想天堂一定很美》。这是一首我听了千百遍的歌，歌词里这样唱：我想天堂一定很美，妈妈才会一去不回，一路的风景都是否有人陪。如果天堂真的很美，我也希望妈妈不要再回，怕你看到历经沧桑的我，会掉眼泪......

亲爱的老妈，您一路的风景一定是有人陪的，而且是您精挑细选的喜欢的人，在人间有太多的不得已，如今，天堂的您有了自己的自由，您可以做自己的主。

天堂是乐园，那就享受其中，不用再牵挂我们，您已经尽全力陪伴我们至此，剩下的路我们也该自己走。

未来的人生或开满鲜花，或布满荆棘，我们都只遵照您的叮嘱：大踏步，往前跑，莫回头，大命交给天。

（3）

亲爱的老妈，您的一生都是在奔跑，您怕一旦停下，就会被生活更多的苦追上。

19岁跑进婚姻，虽无可奈何，却跑出了三代同堂的家庭美满；35岁跑进事业，不管不顾左右硝烟四起，跑进了政府的编外。45岁跑进读书写字的行列，您拼了命地想追上时代的列车；50岁开始跑北京、跑西安，您还是最终跑进了为儿孙的奉献里，一直到老。

作为一个女人，您努力过，挣扎过，纠结过，拧巴过。在家含辛茹苦过，在外雷厉风行过，在邻里跟前炫耀过，在亲戚面前荣耀过，在儿女面前开怀大笑过，在一个人的角落泪落过。

孤单的您有很多欢乐与眺望的时刻，儿女降落的时刻，送他们读书求学的时刻，儿女成家立业的时刻，看他们出人头地的时刻。

儿女多的家庭需要日复一日的经营，需要一日三餐的照顾和衣物的干净得体，一年365天，天天，月月。

一个人，一个女人，一位母亲，要做好自己，做好妻子，做好五个孩子的妈妈，平衡它们之间微妙的关系都是极其艰难的。而您，已经用尽全力护我们周全。

妈妈，理解了您的一生，我才觉得自己好像慢慢走出了悲伤，走出了你的突然的离开带来的震惊和伤痛。太阳没有那么刺眼了。老妈，我一切安好。

今年五一，我们都将回到哥哥为您重新修建好的赵家大院，那里是他这几年最用心，最用力的的设计和建造，也是他送给您最好的礼物。那里曾是您为我们建造的家，是守护我们的地方，也是每一次等待我们的地方。

老妈，曾经这里，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凉风冬有雪，如今也是，且更加繁茂。您说一代要比一代强，有了您这样的思想和托举，我们才飞的更高，更远。

亲爱的妈妈，三年了，我们将在您的坟前立一座墓碑，墓碑上这样写：您的爱与温暖，坚强与豁达，似明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