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樱花绝恋》 (原创长篇小说)
第十四章 小萌
午后的北京,天空湛蓝澄澈,阳光灿烂,直视阳光的话,很刺眼。我走在中关村南大街上,去白石桥附近的国家气象中心广告部,酷热让我有些晕头转向。马路西面是北京图书馆,东面就是国家气象局。
蓦然回首,我发现自己非常熟悉这个地方。很多年前,我应该是常来此处。是到图书馆借书,还是到气象局里面的北京气象学院找一位同学?抑或是去图书馆找人?我在大学的专业是图书情报,有一些同学毕业分配在此工作。那时,我好像也是在一所图书馆工作,或者还没工作,仍在读书?
一切都是如此遥远而模糊。
我慢慢注视四周变化巨大而依然熟悉的高大建筑,一个身穿白色连衣裙的女孩的形象,渐渐浮现在眼前。她身材苗条,丰腴的胸部和臀部,在那个刚从物质贫乏年代走出来的、大都是一马平川的女同学之中,非常引人注目。我想不起她的名字。
印象中,她讲一口标准的普通话,圆润清脆,时不时夹杂着几句英文句子或单词,就像我在一家国际4A广告公司工作时的来自香港、新加坡或台湾的假洋鬼子一样,时尚,自信,活泼,俏皮,幽默。每次猛然从熟悉的中文语境,没有任何提醒和过渡,一下子转换到我不太擅长的洋文,真是让人头晕转向------像现在阳光下我的状态一样,只能让我这个乡巴佬仰视、敬佩。
一个夏天的黄昏,我闲得无聊,便去她宿舍找她。是骑自行车,还是乘坐320路公交去的,我已经忘了。走进大院,在高大浓密的梧桐树的阴影下,人一下子凉爽许多。坐电梯上到她单位教工宿舍5楼,从电梯出来后,只见走道里挂着花花绿绿的各种形状各种用途的内衣外衣,就知道来到了女子宿舍了。我不敢直视,小心翼翼,蹑手蹑脚,径直走到501门前,敲门,一个秀丽甜美的声音立即传来:
“是谁啊?”
“是我。”
我没有自报门户,心想,她要是听不出来是我的话,我就马上转身走开。是有些窘迫和失败,但至少保住面子了。
面子对我很重要,对中国人,对所有东方人都很重要,这是一种神秘的东方文化吧。美国总统显然不懂,他只讲实用主义,典型的西方价值观,什么“我和贵国主席是好朋友,一直都很尊敬他;但是生意不能这么做。”在中国,好朋友可以两肋插刀在所不辞,为生意赚钱斤斤计较,单方面宣布贸易战,是可耻的背叛,赤裸裸的敌视行为,没得谈!
“请进!”
她的声音亲切迷人,毋庸置疑,像有一股强大不可抗拒的磁力吸引着我。我不确定她是否听出是我来,单从“请进”两字没法判断。我没有选择,推门进去。她坐在一张书桌前,已经站起来,迎向我,示意我关上门。她穿着一件浅粉红色睡衣,也可能是家居服,夏天穿的比较凉快的样式。我有些恍惚,印象中好像只是一片粉红和白花花肉体相互交错的混合。
后来,好像只是聊天闲扯。然后,她说一起出去走走吧。走出学院大门,穿过马路,往南走几步,就是紫竹院公园。
她说刚洗完澡,让我背转身去,她好换衣服。我老实地面朝房门站着等她。然而,房门边的一扇镜子背叛了我的诚实、善良和怯懦。
“讨厌,偷看吧?你又不是没看过我的身体?忘记北戴河了?还是有了新欢,把我给忘记了?怪不得很久都没有来找我,电话、信,一个都没有。”王丽穿好一条白色的连衣裙,从背后拍拍我的肩膀,娇嗔而俏皮地说。
“我怕打扰你,耽误你去俘获一个个男人。”我故作潇洒,开玩笑地说。
“呸!什么时候学会花言巧语了?”
我们手拉手,走进紫竹院公园。临近黄昏,公园游人稀少,幽暗神秘。在公园中心的湖边,有一处用竹篱搭建的八卦阵,相传是三国时期卧龙诸葛亮所创。我和她一前一后,走进此阵。转了一会儿,我走出来了。回头看时,她仍然身陷迷宫,却不像上次身处大海深处那样着急。她看到我,笑着向我招手求援。我反身再次入阵,走近她身边,紧握她的手,小心翼翼,一步步走出来。
我们漫步登上明月岛,在问月楼坐下,依偎在一起,欣赏天上的月亮,水中的月亮。
后来发生了什么?好像我们拥抱在一起,亲吻,最后无声地哭了起来。为什么而哭呢?为眼前的美景感动?为没有走在一起悲伤?为什么不能在一起呢?我不知道。
回忆,让人们重温逝去的快乐时光。那过去的幸福的瞬间,不正是一股能让人们面对今天的苦痛,支撑着走下去的力量吗?
镜子里突然出现的艳丽一幕,恍惚中感觉似曾相识,似乎在另一个时间,另一个空间发生过。人生为什么会是这样,总是重复着以往的故事,艰难前行,悲欢离合,从不缺席?
影像中的女主角是谁呢?。时间,往前回去好几年的一个夏日的夜晚。地点,某女大学生宿舍。她住学二舍,也可能是学三舍。她学计算机,或者是法律专业?
一天晚上,我去找她,归还一本小说《生命中不可承受之轻》。到了她宿舍门前,我敲门,里面传来一个声音,不是她的声音:“找谁?”
她宿舍没有安装电话,手机还没有被发明出来。要找人,有两种方法:一是直接去登门拜访,对方在不在就看你的运气了。奇怪的是,大家都不觉得冒昧。如果你是对方在乎的人,不在也没关系。人缘好的话,同宿舍的热心人会去帮你喊人。二是写信,约好某时某刻去看她。这种方法要给人留下回信答复的时间。一来一往,最短也要一周。不在同一个城市的,那就更长了。
不过,时间从来都不是问题。青春,有的就是时间,如同酷热躁动的夏天一样漫长,无边无涯。
“小萌。”我说出她的名字。
“哦,你稍等等。她有点事,即刻就好。你就在门口等。”
于是我就站在门外,思忖她在做什么即刻就好的事情。她宿舍斜对面恰好是一间盥洗室,门口用一块白色的确凉做成的门帘遮挡着。偶尔,一阵邪风不知从何处生起,或者有人进出时,掀开帘子,隐隐约约,若隐若现,我无意看见有人在水龙头下面冲凉,是女的。废话!女生宿舍,当然是女的了,你可能要说。但是我说你只是说对了一半。也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有的大学里,女生宿舍,混入男生,而男生宿舍,混进女生了,只是位于不同的楼层。
倏然,我血脉膨胀,面红耳赤。那个正在沐浴的女生是谁呢?长的漂亮吗?还没有琢磨明白,几乎在一瞬间,我感到万分惊恐:要是有人喊叫起来,把我当成流氓无赖,扭送保卫科,我可是跳进黄河也说不清,一生前途,毁于一眼!说时迟,那时快,我当机立断,扭转目光,转身低头,对着她的宿舍的室友小声说:
“我还是到楼顶上等她吧。那边凉快点。”
我本来想多解释几句,说楼上可以看到月亮,或者是满天星斗。转念一想,别画蛇添足了,夜长梦多,走为上策。我三步并作两步,慌慌张张,逃离似的,离开那扇紧闭的木门,和对面的那块罪恶的布帘,爬到楼顶,眺望笼罩校园的寂寥幽暗的黑夜,长吁一口气。
很长时间,我见不到星星和月亮,只有一片朦胧的白光,在昏暗的盥洗室的喷水蓬底下,不停的在我眼前晃动,像水中倒映的月亮,被一丝夏夜的微风吹皱,凌乱不堪。我闭上眼睛,睁开,反复无数次,还是没能消除那光与影的美妙融合。渐渐地,那影像变得越来越清晰,最终化为记忆中的一幅画---《泉》。
“啊,这里的夜色真好!”
一个柔美的声音从我后面传来。我吓一跳,转身看时,是小萌来了。她一边走,一边用一条白毛巾绞着湿漉漉的秀发,有几滴水珠濡湿了她的白色的连衣裙。
“嗯,你看月亮,啊,不,是星星,多么美啊!”我应和着,倾尽全力恢复平静,不露破绽。
“书看完了吗?觉得怎么样?”
“挺好的。就是不明白,既然托马斯那么爱特丽莎,为什么又会爱上萨里娜?还有,结局太悲惨了。”
“嗯。那么,你觉得,世界上会有纯粹的爱情,双方对感情专一、忠贞不渝?”
“有吧?你相信爱情吗?”
“相信啊。有时,我觉得自己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确定。”
“比如呢?”
“比如,明天也许会发生地震,我们都会被埋在这塔楼底下!”她语带忧虑,认真严肃地说。
“明天地震?不可能吧。你是在开玩笑吧?”我几乎要笑出来。
我在心里默默地对她说:我们孤零零地来到这个世界上,对未来一无所知,不懂得太多东西,经历了许多事情。但是,我们却幸运地相遇了。
小萌是谁?后来我们怎么样了?
我在记忆的长河中搜寻,一片茫然。